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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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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大奇已经很久没这样发过火了,能让他生气上火的人和事都不多。
可是,单单墨仁玉就是心头那一块禁区,伸手一摸,心头就颤半天,他有个风吹草动,自己肝火就旺盛起来。
墨仁玉这小子偏又有些不解风情,自己认准的事情,就目不斜视的一路往前冲,总是忽略身边这个人的感受。
此时夜深人静,袁大奇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忍着怒火看墨仁玉收拾东西。
“龙一的一句话比圣旨都好使。”
墨仁玉听得出这话里藏针暗含讥诮,也不往心里去,把两件简单的底衫丢到包袱里,头也不抬,“他是我主子,我自然要听他的。”
“你的卖身契早就让他撕了,他不早就不是你的主子。”
墨仁玉这时才抬起头,“我只认他是我主人,其他的,你还是不要说了。”
袁大奇可不是听话的主儿,冷笑一声:“你就这样下贱?非得要当一条狗?”
这般尖锐的话,袁大奇不是没说过,他一向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口舌似是刀剑一样。但是这般话却是没对墨仁玉说过。墨仁玉是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当真是天热扇风天冷呵气关注备至的那一个,谁都碰不得。今日若不是气急,恐怕这等话,一辈子都说不出口。
墨仁玉倒是不生气,定定看着袁大奇,“我知道你为我好,想让我安顿下来不再受苦。我墨仁玉是上辈子的修德能遇见你。但是,我跟在少爷身边二十年,不管什么主仆从分,这二十年都是他在照顾我。他从来没把我当个下人看,一直兄弟相待,这份恩情我也不会忘。现今燕门有难,少爷求我的事我怎能不应?”
墨仁玉说话语调平平,口气清淡,但是个中绝决丝毫不差。他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下定的决定就不会改。纵使赴汤蹈火,怕也不会回头。
袁大奇心软了三分,站起来,默默叹了口气。墨仁玉大病初愈,脸色苍白不见血色,下巴也尖了不少,一张脸上只剩下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异常明亮。灼灼盯着袁大奇时,更是带了一份黏着不舍。
袁大奇想必火气一过,斟酌墨仁玉的性格,知道多说无益,遂垂了眼。
“你放心……”墨仁玉道,“这件事一结束,我就哪都不去了。”
袁大奇不再说话,将墨仁玉的包袱检查了一遍,又添置了些琐碎物品。房里灯暗了些,墨仁玉自顾去剪灯,正剪着,小声道:“此去天山,想必是一路凶险,若我回不来了……”
袁大奇打断他,“纵使到了阴曹地府,我也把你追回来。”
墨仁玉背着他低声笑了,正对着烛光的一脸哀伤却无人能见。
墨仁玉赶到新宅后门时,龙一已经等在那里,见他来了,不多迟疑,“马车已经备好,赵笋在里面。我给他下了药,能让他昏睡几个时辰,明日他若是醒来不听话,你进可以把他捆起来。”
龙一身边的马车极其普通,丝毫不显富贵奢华。墨仁玉撑帘向里一看,赵笋安静的躺在里面。跳上马车拉过缰绳,这才转头看向龙一。
龙一退开两步,“天山是片净土,几朝之前就划为禁地,各国官兵一律不准踏入,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墨仁玉道:“九纹阁的人追来怎么办?”
龙一心里仿佛蔓延了一地的粘稠汤药,苦得疼痛难忍,“九纹阁的人不会杀他的。”带着一脸歉意看向墨仁玉,“若是九纹阁的人追来,你大可自顾安危,不必管他。”
墨仁玉垂眼一想,点头道:“好,你放心吧。”
龙一转眼看向车内赵笋宁静的脸,“他的药就在橱柜里面,还有干粮水果。你记得让他按时吃药,他身上的毒尚未肃清,不能耽搁。”
墨仁玉一点头。
“去吧。”龙一一身雪白貂衣,垂首而立更显得寂寞神伤,却不再叮嘱,下了决心般摆摆手。
墨仁玉抬手一拉缰绳,马匹“咯噔咯噔”的抬脚便走。
花都深夜的大街渐渐被落在身后,深睡中的赵笋并不知道,他再次醒来时,已与龙一百里之隔。
于希晏鲜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只是龙辛已入狱几日,龙一那里却是一点动静都不见。难道这一步棋走错了?不会的,以自己的了解,赵笋是不会不顾及龙一和燕门的。可能是自己太心急了。
坐下来倒了杯茶,送到嘴边却喝不下去。左思右想,把整件事情又捋了一遍。
路小右路过于希晏门前,见他手里捏个茶杯却不喝一口,就知道他在心烦。自己不想去打扰,转身下了楼。却不想,在楼下一头撞上了浅笑吟吟的龙一。
龙一一身淡紫华服,脚上瞪着狼皮短靴,只带了林原夕一个人,看起来心情不错。看见路小右,想了一想,“你是路小右?”他与路小右也有两年未见了,这个当年一脸稚气未脱活蹦乱跳的孩子,如今已与自己差不多高。不得不说,他眼神中的澄清依然还在,只是眉眼中有些冷淡,又或者是,无奈吧。
路小右转眼一想,道:“是。”
“于希晏在吗?”
“我带你去。”路小右转身便走。
龙一亲自来访,于希晏已是赢了五分。虽然自己是在客栈里,却并不显得落魄寒酸,见客之道一应俱全。
待龙一坐下喝了两口茶,于希晏才张口,“龙少主今日大驾光临,可是有事?”
龙一冷笑道:“于宫主为了扳倒我,还真是不遗余力,唱了一出恩将仇报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龙一的话说的刀刀溅血,到了于希晏这里,却春风拂面般舒服。
当年昆仑一战,燕门伸出援手才让九纹阁免于灭门之灾。这段佳话广于流传,江湖上无人不知。要说到立誓盟约兄弟之情,都是拍着胸脯豪言壮语:“放心!就算到了九纹阁与燕门决裂的那一天,兄弟我也不会弃你于不顾!”
明晃晃的标志性事件。
殊不知,这两个门派,其实都看对方不顺眼。如今九纹阁出关,为当年一辱之仇大刀阔斧的干了不少门派。彭新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下场之惨令人动容。但是毕竟江湖人还有鲜活的记忆,这类仇杀见怪不怪,更何况九纹阁这个久居圣地不沾染世尘的神圣门派,更是值得原谅。
但是,就是燕门,单单这个燕门死也动不得。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九纹阁就是找不到理由动他。
人家当年快马加鞭不惜人力物力赶场救火,大恩于前,九纹阁纵使千万理由,恩将仇报的帽子是跑不了的。
于希晏这个人最看重的一个是名一个是利,燕门就是让你千深思万熟虑都挑不出刺来。
不过,于希晏是何其人也,恩将仇报他纵然不会做,借刀杀人四个字他还是会写的。恰巧南国一场大雪,清清爽爽的把理由送到自己面前。赵笋出事,龙一不会置之不理,燕门就会因此卷入。朝廷跟江湖门派的纠缠自古至今不绝于耳,屡见不鲜。到时候,自己隔岸观火斗,落不着半点罪名,若适时出手援助,也会让江湖人吹捧一番。这些,为自己坐上武林至尊的位子,九纹阁重新登上江湖第一,都推波助澜的起了大作用。
这就是于希晏。
以一尺见天下,这等思量,无人能及。
龙一手里的茶渐渐凉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于希晏不答反问,“龙少主觉得我想要什么呢?”
赵笋两个字在唇舌之间盘桓良久,龙一就是舍不得吐出来。自顾笑笑,“武林至尊?天下第一?”
于希晏踱到窗前,花都是个生命力旺盛的地方。严寒已经远去,颇有些春回大地的征象。想起三年前在昆仑之巅,他与龙一也是这样面对面的谈。胸口积攒了三年的恶气似是吁了出来。
“这些本来就是我的,若不是当年趁火打劫,你根本坐不上这个位子。”
龙一明白过来,于希晏最是苦吃得辱吃不得的人。“那你还要什么?”
“我要赵笋回昆仑。”这是在脑海中浮浮沉沉的念头,今日终于一吐为快。
龙一笑了,他身后站着林原夕,路小右守在房门口,当着这两个人的面,毫无遮拦道:“当年你为逐他下山破费了些工夫,今日又为了他不惜大费周折,你不觉得无趣吗?”
于希晏道:“这是我的事,你不必多问。”
“他不可能跟你回去,你让他心中有愧,他如何再回昆仑。”
于希晏灼亮的眼睛蒙了一层雾气,喃喃道:“他不想回昆仑,我就陪他去别的地方。”
“这种梦你都做得,于宫主果然不同寻常。赵笋嘴上不说,心里却恨着你,你陪他?不觉得天方夜谭吗?”
“这不关你的事!”于希晏忽然咆哮起来。不得不说,龙一的话像密密麻麻的针扎到了心头,疼得体无完肤。“你把他交给我,我救你的燕门。”
龙一放下手里已经凉透的茶,慢慢站起来,“武林至尊我坐够了,燕门的天下第一我还给九纹阁。”目光看向于希晏时已是冰凉一片,带着毫不动摇的坚定,“赵笋,是我的人,你把燕门夷为平地也好,让我粉身碎骨也罢,都别想要回他。”
于希晏眼神突然增了了几分戾气,杀念大起。路小右不动声色的运了功,只等于希晏下令就能一跃而起。
龙一看看两个人,不疾不徐道:“三年前,你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惜伤害他,他不恨你。现如今,却又为了博回他大动杀念。其实,你若诚心,他还是念着你的,只可惜……”
龙一没有说出口的那半句彻底乱了于希晏的心神,一时难以自制。直到龙一和林原夕离去许久才回过神来。心里憋闷难受,抬头看见路小右还站在一边,张口刚要说句什么,却不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