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格》中馬

25、第 25 章

　　趙家出城的前一晚，趙蕥夫如同往常，在夜星高懸時走進趙家灶房。
　　他敲了敲大灶上的煙囪，一會兒，從煙囪裡竟然溜下一個滿臉煙灰的人兒。
　　那人搶過趙蕥夫手上的饅頭，狼吞虎嚥起來，像是餓到昏頭了。
　　趙蕥夫熟練地倒了杯茶，遞給那人，說：
　　「吃慢點，萬一你噎著死在我家，我可麻煩了。」
　　那人給趙蕥夫好大一個白眼，沒好氣地說：
　　「你試試一整天只吃一餐，如何？看你的吃相能比我好到哪兒去。」
　　趙蕥夫微微一笑，沒答話。事實上，他在與域國交戰時，好幾次埋伏在山溝野嶺，只靠幾片乾糧來撐過幾天的時間，是尋常的事。
　　「我說趙四，你就不能帶點好吃的嗎？一個月來，我一直躲在大煙囪裡，還天天都吃一樣的饅頭配白水，我快瘋了。尤其你家廚娘明明煮得一桌好菜，每天我都看著你家菜色，卻一口也沒吃過。讓我出來吃一頓吧，一天也好，我求你了。」
　　第一次看到這個人低聲下氣，想必他生平沒受過這樣的折磨吧？但趙蕥夫還是比較習慣看他哇哇叫的樣子。
　　「不行，你決不能出來被別人看到。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個可能洩密的人。」
　　自以為一生一次的要求，竟然馬上被否決。那人忍不住反唇相譏：
　　「能有誰看到？趙家不過就幾個人。你這麼不相信你家的下人嗎？想不到趙家人對你的忠心也不過爾爾。」
　　「中山凌，你人緣這麼差，連我自己都想去告密了，何況別人？」
　　就算滿臉煙灰，趙蕥夫還是知道中山凌已經氣到滿臉通紅。
　　「趙蕥夫，告訴我一件事，把我氣死，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

　　宮變當晚，中山凌知道要揹著自己的巫擒決計快不過後頭滿是精銳的追兵。她想起趙蕥夫在酒香樓寫的話，便在鄰近趙府的巷弄與巫擒分開，叫巫擒逃向南門，引開追兵。確定巫擒走遠，她咬著牙，撕下衣服內襯，牢牢綁住肩頭的傷口，快步奔入趙家後門，找到廚房，毫不猶豫就爬進趙蕥夫說的大煙囪。沒人想得到，趙家煙囪裡竟然有一塊往外突出的空間，剛好容得下一個大人屈身其中。直到隔天半夜，趙蕥夫才出現在廚房，還帶饅頭給她吃。
　　她知道朝廷派人來趙家搜查過兩次，第二次她險些被衛兵攪出的漫天煙灰給嗆到咳出聲，把她嚇出了一身冷汗。之後彷彿聽到遠處傳來陣陣的哭嚎聲，回來不停詛咒禁衛軍的趙媽似乎傷了腿，不知發生什麼事的中山凌，擔心了一整夜，那夜，趙蕥夫沒有來送東西給她吃。事後，從喜歡碎碎念的趙媽以及來廚房串門子的僕人零散的閒聊中，她才大約知道事情的輪廓，原來那日是馮奇琛率禁衛軍來趙府，打死了一個老總管，中山清雖以血腥手段登上王位，卻嚴禁官兵舞弊欺凌百姓。馮奇琛怕事情被上報，會受重懲，他又看上趙家的一個養女，便以趙家對出人命之事守口如瓶以及奉上養女為條件，答應讓趙家藉著送老總管棺柩回老家的名義出城。之後每夜過來的趙蕥夫對趙家的事卻隻字不提，只告訴她，有辦法出城了。
　　出城前一晚，趙蕥夫在她吃飽喝足後，叫她幫忙在後院挖了個洞，天可憐見，她從沒練過武，又是個女孩兒家，臂力怎比得上粗勇如猩猩的趙四？好幾次，趙蕥夫以為她偷懶，不停地嘲弄譏刺她，中山凌從出生到現在，哪曾受過這麼多羞辱？她不服輸地拿起圓鍬死命挖，把土塊當成趙四的臉來鏟，果然效率大好。挖好洞後，她已全身虛脫，才發現，可恨的趙蕥夫竟然沒動過幾次鋤頭，還杵在旁邊涼涼地說：
　　「好了，現在你夠格來搬興叔了。」
　　中山凌大怒，丟下圓鍬，說：
　　「趙四，你不要太過份，騙我挖了個大洞，還要我去搬屍體？！你以為我真好欺負的嗎？」
　　她的怒氣彷彿觸動了地雷，趙蕥夫一向漫不經心的表情瞬間化為猙獰，他狂暴地欺過身來捏住她的手，威脅說：
　　「我不准你這樣稱呼興叔，最不該侮辱他的人就是你。你如果再敢對興叔不敬，我馬上把你丟進這個洞，哪兒也別去了！」
　　沒有第三個人知道，趙蕥夫將興叔的屍體偷偷埋在趙家後院。出殯當天，躺在棺材裡出城的，是她，中山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