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殁红莲》雪衣鸢尾

24、二十四、碧岚与坠落之星

　　第二天看到碧岚，少女也紧张地问我有否受伤，清秀容颜流露的关切之情真真切切。我虽然情绪低落，也只能强打精神绽开笑颜。
　　一连几天，都没有等到默痕出现。宫中的日子的确清闲，每日除了陪着碧岚说说话，便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居于深宫，想要偷偷练习法术也不能够。
　　只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令我稍稍开心了些。服食万年玉髓后，对灵力增长的好处难以言喻。我现在的灵力足以连续使用十次高级术法，即使是莹露化雨那样的大范围恢复术法，我也足以支撑三个时辰。虽然与若姨尚有距离，却为我阴霾的心情稍稍带来一丝微光。
　　国库被盗事件导致了宫中戒备森严。万年玉髓对于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来说只不过是件希罕的赏玩之物，但封国国主似乎很是忌惮能自由出入国库的白衣大盗，宫中巡逻的守卫增加了一倍不止。
　　荆碧岚正编一个绳坠，听得整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抱怨道：“不知是哪里的小贼盗了国库，守卫增加，害得我不能出去玩儿。”
　　我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白衣“小贼”，强作笑颜道：“碧岚还想出去玩？我看你是想念那些水灵灵的姑娘们了。”
　　少女呵呵一笑，放下手中的绳坠，起身走到铜镜台前，看着自己模糊的影子问道：“倾姐姐，我扮做男子时众人都赞我俊秀。如今的女孩儿模样，也不差吧？”
　　我望着少女那腮边一抹粉红笑意，问道：“碧岚莫非看上哪家公子了？”
　　“啊!”我的话惊得少女“腾”地一下从那檀木小凳上站起，粉红桃色更深成嫣红晚霞。“倾姐姐别...别取笑我!我才不会喜欢一个醒不过来的...”
　　话语戛然而止。我奇怪地问道：“醒不过来？谁醒不过来？”
　　荆碧岚支吾一声：“倾姐姐听错了。我才不会随便喜欢别人呢，我最喜欢白哥哥了!”说完便捂着嘴巴，腮帮子鼓鼓得，一副气自己说漏嘴的模样。
　　我又好气又好笑，也不便强求她说，便接过她手上编了一半的绳坠。红线玲珑，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莲含苞待放。我只道碧岚不善刺绣，没想到在编绳坠上倒很有一手，不由问道：“碧岚这坠子编得真好看，是要送给心上人的？”
　　“不。”荆碧岚放下手，脸颊粉色尚未退去，分外动人。“我是想送给倾姐姐的。”
　　“送我？”我倒真是诧异了。
　　“是呀~”少女吐了下粉红的小舌，正待解释，却被一声通报打断了。“陛下到——”
　　这声传唤把我吓了一跳。荆碧岚是很得宠的王女，经常去给国主请安，国主来看她倒也不奇怪。只是这宫中气氛紧张，不知道这国君不想办法追查大盗，纡尊降贵来到这忆辰宫是想做什么？
　　惴惴不安地跟着荆碧岚出去迎接。中年的君王步履有力，身形挺拔，丝毫没有寻常中年男子都有的肚楠。面孔方正，显得极是刚毅，只是沟壑丛生，已显老态。
　　我学着荆碧岚行了礼，默默跟在一边。荆碧岚笑着拉住男子的胳膊，道：“父王来岚儿这里，可是有事？”
　　封国的国主——荆葛和蔼地摸摸女儿的头发，笑道：“听闻有盗匪夜闯忆宸宫，当然要来看看乖岚儿有没有事。”
　　目光似是漫不精心地飘向我：“昨夜受袭击的，可是这位姑娘？”
　　“是呀，当时倾姐姐吓得脸都白了。”荆碧岚绘声绘色道。
　　我的心里却是咯瞪一下。那看似散漫游离的目光扫过我身上时，心中一冷，有被看穿一切的暴露感。
　　“是么，面生得很。”荆葛一笑道。“不知是谁家的亲眷？”
　　“她是白哥哥新纳的小妾，名唤倾雪刃，是岚儿请她在宫里陪岚儿几日的。”少女欢快道。
　　荆葛脸色微沉：“白靖在松言一战中失踪的消息我也听闻，未想竟带着小妾跑到了这里。聆风公子，不过这点微末本事。哼!岚儿，你先暂避，父王有事要问这位倾姑娘。”
　　荆碧岚有些诧异，却也听话地退下，临走前给我抛下一个“放心”的安慰眼神。我心里却七上八下。
　　看到荆葛屏退了所有下人，我的不安更加严重。确认偌大的房间只剩俩人，荆葛这才转身，凝视我的眼睛，冷冷道：“月司祭，来到封国，不知有何感想？”
　　看到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荆葛轻笑道：“月司祭不要欺碧岚无知。如此瞳色，普通人只当你是外邦人，却不知你是天佑隐族。司祭被掳至此，可是心里有怨？”
　　我定色道：“既然国主知道我的来历，月汐也无需隐瞒。被白靖带到封国，实属不得已之举。”
　　“喔，月司祭心中有怨，孤王当然能理解。只是利用碧岚，怕是不太好吧？”一双如炬目光直射向我。“况且孤王还不知，月司祭有如此好的身手，居然能入我国库如无人之地。”
　　“国主误解月汐了。”我淡然一笑。“我虽是隐族，却是只擅长治病救人的治愈一族，断无入国库偷盗的本事。”
　　“治愈的司祭或许没这个本事，但是——”似乎一眼看穿我的托辞。“你的英灵，一定有。”
　　我摇摇头道：“国主当真是误会月汐了。虽然治愈的英灵确是身手不凡，但是，如今月汐的灵力被封印，如何驭使英灵去偷盗？”
　　“封印？”荆葛沧桑而睿智的面上略有惊讶。
　　点点头。“若无封印，合我和英灵之力，岂会被白靖掳到此处？又何必借公主之地暂避？实不相瞒，昨夜偷盗之事乃是白靖手下的‘夕落’所为。蒙潼的巫女同我一道被封印，白靖想要盗出玉髓，正是为了解开巫女的封印。”
　　我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荆葛却没有那么容易上当。欺上前来，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手劲竟大的惊人，似要捏碎我的手腕。我余光看见沐风神色一凛，似乎想要上前救我，急忙暗中使了个眼色。荆葛目光灼灼地望着我，质问道：“你果真被封印了？”
　　“国主既能知晓我是被白靖掳来，自然也知道其中来龙去脉。”我忍痛道。“我若恢复灵力，定然早就离开此处，不再叨扰碧岚公主。”
　　荆葛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白靖那小子怎么说也是孤王的女婿，他既甘冒大险救你出来，你在天佑的分量定然不小。这样一份大礼，孤王自然不会再退还回去。月司祭，不妨就在碧岚这里多住些时日吧！”
　　哈哈大笑一声，荆葛便转身离去，只是告诉丫头们要通报碧岚一声。我揉着发痛的手腕，心知总算压对了宝。
　　自从知道白靖是封国公主的未婚夫婿，我便一直诧异白靖来到封国为何不告知国主。原来蒙潼与封国也是貌合神离，他是怕我这块最重的砝码被封国渔翁得利。只是他没想到，他有夕落，封国国主却也不是傻子，对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我这番挑拨，倒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挑中了荆葛的痛处。
　　只是这封国，呆不得。
　　沐风盯着我发红的手腕，目光中闪过一抹痛色。我微笑着摇摇头，便向碧岚的房间走去，打算寻她。我必须为自己制造一些机会，想办法通知天佑的人了。默痕一直没有出现，怕是已经告诉了白靖我灵力复原的消息。我的时间不多了。
　　这忆辰宫里的丫头不多，路上，我看到碧岚最信任的一个小丫头婷玉，便叫住她问道：“小玉，公主呢？”
　　那丫头谨慎地看我一眼，回话道：“回雪刃姑娘，公主在自己房内。”
　　“哦，我去看看那丫头在做什么。”微一颔首，便向碧岚的房间走去。
　　谁知婷玉慌忙拦住我，道：“雪刃姑娘切莫莽撞。公主曾下过禁令，她平日爱安静，房间是谁也不准进的。”
　　禁令？我不禁微笑。这小丫头一定是藏着什么秘密，这样大张旗鼓，岂不是在告诉所有人，她的房间藏有不可告人的东西？
　　只是我毕竟是外人，不好随意乱闯。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得轻轻的脚步声，少女已经蹑手蹑脚地出来，目光流去，一扇精美的花鸟屏风挡住了视线。荆碧岚看见我微微一惊：“倾姐姐来找我可是有事？”
　　随意把婷玉打发下去，碧岚跟着我又来到我暂住的房内，随意往塌上一卧。我看着那无忧无虑的天真少女，不由问道：“碧岚，屋内可是藏有什么东西？”
　　少女脸色微僵：“倾姐姐怎么知道的？”
　　我叹口气。“你下了禁令让人不要靠近你的房间，整日鬼鬼祟祟的，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我还以为已经很隐蔽了。”荆碧岚松了口气，大大咧咧地道。“既然姐姐已经知道了，我也不隐瞒了。我房间内，的确是藏了一个人。”
　　“可是位青年男子？”我微笑着打趣她。
　　“是…的。”荆碧岚扭捏了一下，居然肯定了我的说法。“他是前几日突然出现在我宫中的，看样子受了很重的伤，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如果贸然叫来太医，恐怕他会被当成刺客处决掉。”
　　“宫中收留年轻男子确实不妥。”我思考了下，凝重道。“雪刃也略懂医术，不如我去帮他诊治，让他早日复原出宫，以免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那太好了。”荆碧岚一下高兴起来。
　　引着我跟做贼似的溜回房间，满室清新的茉莉香气。绕过屏风，远远就看见香塌上有个年轻男子。只是…我揉了揉眼睛。那身影，为何这样熟悉…
　　稍稍走近，才算看清那人的面容。绝美如画的容颜，只是那如施红粉的肌肤已经失了血色，胸口一团炽红触目惊心。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心口的痛楚随着记忆一同苏醒。紫衣如黛的少年，此刻昏迷着躺在床上，显得那样脆弱。那一刻我几乎想扑到他身上，用尽我的术法将他救醒。可是理智压抑住了感情。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碧岚：“这就是碧岚救回来的男子？”
　　“嗯。”少女看着他胸口快要干涸的血迹。“他又呕血了，怎么办呀？要是不请太医的话，说不定，他真会死…”
　　“没关系，我会救他。”我望着少女那焦急的神色，凝重道。
　　星炼，未曾想你居然也跳进了那双隐之阵，随我到此。我欠你的，一定会还，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