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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线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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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夜的羞辱,接下的日子,虽然城主每日还是会来看嘉木,但嘉木很果断地选择了对他视而不见。
想到自己的身子叫这个男人看尽,嘉木就觉得羞耻,更羞耻的是,他竟然在看了她的身子后,,就好比只是看了一根削了皮的萝卜,刨了青叶子的白菜。没有什么比这样更加让一个妙龄少女觉得羞耻了。
除了羞耻,嘉木也渐渐认清了一个事实,但凭靠自己走出这座孤城,定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每日和晓紫出去时,明明她记得是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的,却不出多时,又莫名回到了原地,即使是暗暗做了记号,也无济于事。
她有时候都不太确定,到底是自己脑子错乱了,还是这座城错乱了。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一座城,却是最不可捉摸的迷宫。
随着日升日落,嘉木觉得希望越来越少。这种心理直接导致了她愈见消瘦,就连服侍她的晓紫,都时不时露出怜悯的样子。
嘉木从小到大胃口极好,一日三餐之外,她的闺房一定常备各类点心,以满足她时不时就要发作的口腹之欲。爹爹严初远为此还表达过他的忡忡忧心。虽然大唐女儿一向走丰腴路线,但他还是有些害怕,万一有一天他家闺女丰腴过头,赶上了他的粗膀圆腰,怕是未来夫君多少会有些嫌弃。
想来他的担忧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这三个月风餐露宿,嘉木十几年攒起来的一点丰腴早就不见,这几日下来,更是雪上加霜。
大致是晓紫向上报备了情况,再次用餐时,那位城主大人便出现,看着嘉木无动于衷的样子,淡淡开口:“听晓紫说,你这几日吃的很少。”
晓紫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嘉木,又怯生生地看了眼她的城主,很识时务地退了出去。
嘉木本不想理会他,因几天前的羞辱,至此还没释怀。只不过委实觉得他的话很有些问题,便忍不住抬头冷冷看他一眼,嘲讽着道:“城主大人,你总不能指望我这个时日不多的俘虏,还能有多好的食欲吧。”
他的嘴角也浮现一丝冷意,在她旁边坐下来:“之前不是还相信你的人会来救你吗?怎么月圆之日还没到,你自己倒先放弃了。”
嘉木怔了片刻,脑子里出现流云的模样,而后喃喃开口:“不,我现在不希望他来救我了,因为这里是地狱,我不希望他被你这个魔鬼伤害。”
“哦?”他点点头,冷笑更甚,“原来你明白你的人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他当然有这个本事。只是……”嘉木不愿意流云被他这样鄙薄,却又一时词穷,不知如何反驳。
他对她的恼羞成怒不以为然,只是悠悠拿出一块羊皮卷:“不过,兴许看到这个,你能恢复一些精神。”
她还未明白,他又继续开口:“这是小孤城的人去外面与商人交换物资得到的,据说大漠中有几个汉人正在寻找一名在沙漠中同他们走失的女子,说是如果有人看到那名女子,希望可以将这羊皮卷转交给她,让她照着羊皮上的字去找他们。我的人觉得很有意思,就带了回来。”
说罢,他将羊皮卷展开,上面飘逸有力的字迹仿佛是一些诗句。
嘉木本不以为意,却在看到那字迹时,猛然心惊,一把抓过来。
流云,流云,这个名字差点让她呼之欲出。
这是他的字迹,她绝然不会认错。
因为太过激动,手握着羊皮,微微颤抖,眼睛一片模糊,已经没有心思去认真辨认那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良久嘉木才哽咽着说出话:“他们在哪里?你把他们怎么了?”
“他们当然就在大漠之中。我也没有把他们怎么样,虽然我是你眼中的魔鬼,但是我也不会无缘无故杀害于小孤城无害的人。”
她颤颤巍巍举起手中的羊皮卷:“你将它交给我是什么意思?”
他摊摊手:“反正你也不可能去找到他们,就当是做个纪念。”
她放下手,手指将薄薄的羊皮卷紧紧攒紧,仿佛抓紧的是生命中最后一根浮木。过了许久,才渐渐恢复镇定,却是有些疲倦地闭上眼:“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房内静默了片刻,而后是脚步离开的声音。
当嘉木听到门关闭的响动,又才睁开眼。
再次摊开手中的羊皮,上面的字迹徐徐展开,很简单的几句话:风沙无眼,顺随其性,无须惶恐,楼兰静候。
看着这几句话,她心里越加伤心。她知道流云这是在告诉她风沙虽然无眼,随遇而安就好,不要害怕,他们在楼兰处等着她。
她其实早已经不怎么害怕,只是被困于此,流云他们又怎会安心,在沙洲中寻找她,不知受了多少苦。
现下,他们大致在楼兰故地徘徊,日日等着她。可她又怎么可能去到他们身边?
那人说的没错,或许这真的只是流云给她的最后留念。
嘉木小心翼翼地将羊皮卷收好放进腰间,重重叹了口气。准备就这么伤春悲秋一会,忽然觉得不甘心,又掏出那羊皮卷细细看起来。
流云做了嘉木七年师傅,她对他应算得上十分了解。当初两人在沙暴中分开,他一定感觉到她是被人掳走的,而非简简单单被沙暴吹散。想来应该也是猜得到,即使这羊皮卷能辗转到她手中,她也可能无法去与他们会合。
流云向来心思缜密,如此毫无技术含量的寻人手法,着实不像他所为。除非……除非这几句话中还含有其他深意。
嘉木来来回回读了无数遍这几句话,可读来读去,也觉得实在简单明了不过。
流云以前夸她天资聪慧,许多东西一点就通。她也觉得自己并非愚钝之人,可现在却怎么也看不出这几句话中有什么深意。
或者是……流云真的是因为寻不到她,才出此下策,就同她现在一样,抱着最后一丝残念。
夜幕降临后,嘉木仍旧抓着羊皮卷,恹恹地靠在窗棂边。苍穹无边,她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流云他们所在的方向。明明是在同一星空下,却像是在两个世界。
身后响起了几声沉稳缓慢的脚步,她知道是谁,也懒得回头。
“我还以为你看到羊皮卷,会吃点东西。”他站在她身后,声音幽幽响起。
嘉木能感受到那种独一无二的冷意,此时的她无心多想,只是觉得心灰意冷:“城主,也许我真的等不到月圆的那一天了。”
“我不会让你在之前死去。”他的声音很平静,“即使你要寻死,我也有办法让你再活过来。”
她想了想,心里有些了然,轻笑了下:“我当然知道,城主你是不死之身,自然也有办法让别人起死回生。”
说完,她转过身。
她很努力地想笑,但是她知道她的笑一定有些凄然:“我想问一下城主,你有没有过十分想做的事情,就是那种……想用一生完成的愿望。”
“有。”他回答地没有犹豫,笃定地点了点头,“守护小孤城。”
“永生守护这座城,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这真的是你心中所想吗?”
“这是我的使命。”
“可是对我来说,想要用一生完成的事情,一定是我真心想要的。”嘉木想了想,恍若陷入回忆,“从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家人能永远一起快乐开心地在长安生活。后来,我的父亲兄长全部被害,我就想,从此我会和流云他们相依为命,去到父亲告诉我们的那个世外桃源,远离世事纷争,平安过完这一生。”
“你说的很复杂,我不明白。”他冷笑了声,“我没有家人,有的只是城民和这座城。在我身边的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小孤城的人。”
“不,我说的很简单。简单地就像太阳每日升起,星辰夜夜闪烁,河水往东流,风只往一个方向吹。”她一边说一边摇头,整个人也有些游离:“只是你不懂罢了。”
“是的,我不懂。因为在小孤城里,你见的太阳和星辰也许只是错觉,水并不一定往东流,就连风也会转变方向。”
嘉木听完他的话,有点不明所以,怔怔地望着他,更加茫然。
他回视着她,良久不再做声,直到窗棂因为风的吹动咯吱轻响了一声,他才蹙眉看了眼外面的夜色,默然转身走了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嘉木终于从游离中回神,颓然地靠在窗棂上,摩挲着手中的羊皮卷。她只觉得伤悲不断上涌,洪水般一遍一遍拍打她。
流云,天赐哥哥,严安,你们走吧!去云梦!无须再等我!
也许是斗志消亡,身心俱疲,嘉木竟然就这样抓着羊皮卷,靠在窗棂边浅浅睡去。
睡梦中,流云他们在黄沙之中久久徘徊,不停呼喊她的名字,最后白发苍苍。
惊醒过来,夜色已深沉,嘉木吓出一身冷汗。身后桌上的油灯已经熄灭,窗外的星空便显得无比璀璨。
这真是个可怕的梦!
她摆了摆头,让自己清醒,忽然间想起之前那冷漠城主的话,太阳星辰也许只是错觉。
难怪这星空比她在大漠中见到的更加璀璨,说不定真的如他所说,这只是她错觉,甚至这整座城都只是她的错觉。
正要绝望地叹口气,嘉木的脑子又倏地闪过一道光。
错觉,错觉,她不由自主地呢喃了几声,又闭上眼睛,想着手中羊皮卷上的那些话。一些答案在她心中,颤颤抖抖地就要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