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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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发之前，维拉并不知道晚安王子的传说。
他美丽而优雅，来自黑暗的森林，出没在无声的黑夜，手执利斧向无辜者道晚安。立刻回答“晚安”的人可平安无事，而对于不回应者，王子会毫不犹豫斩下其头颅，让手中的凶器饱饮鲜血。
这个并不是虚构的传说弥漫在塞罗镇周围，而那里正是维拉此行的目的地。
天色已晚。
林中的光线昏暗得几乎看不清路，不过原本道路就被还没融尽的积雪盖了一半，剩下的部分也崎岖而颠簸，反而是还堆着积雪的部分看起来比较平滑。
维拉并不是第一次在夜里行走，但森林茂密光线渐失，黑暗中任何危险都不可预料。她犹豫着要不要打开随身的汽灯。最后在滑倒挂破了袖口之后终于无奈地从背囊上取下灯来。
灯光亮起的一刹那，她看见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
瓦苏亚第一次指挥野外深夜作战，不免有些紧张。她看着对面的陌生人识趣地举起双手，于是把□□稍微放低了一些，看清了对方的脸。
“啊……抱歉认错了……不是打算射击的，还有，请问你是什么人？”
似乎已经习惯于这种场面，对方熟练地回答。
“信使。”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瓦苏亚了解到信使需要在明天中午之前赶到塞罗镇，因此不得不冒险在夜里穿越森林。而信使也得知了黑夜中出没的晚安王子的传说，并且包括今晚这场盛大的狩猎——塞罗镇的居民终于无法忍受那个杀人的贵族，在夜里发动一次包围。他们的目标是消灭所有居民和过往旅客的安全隐患，参与者则是镇上不多的治安人员和猎人。
而身为治安官的瓦苏亚是围猎的指挥者。她熟练并且骁勇，看上去经验丰富，与实际年龄毫不相称。考虑到夜晚森林的危险，她建议信使跟随她一起行动，待结束自后再领她去塞罗镇。
信使看了她手里的枪考虑了一下，点头同意。
猎人们分成三人一组，在黑夜的森林里顺着看不见的小路分散。
维拉质疑这样是否安全，瓦苏亚告诉她晚安王子并不会立刻攻击回答“晚安”的人，因此只要能争取一点时间，击毙对方不成问题。她身边没有别人，只有信使跟随，她看上去胸有成竹。维拉决定暂时信任本地治安官的判断，跟着她向森林深处走去。
她注意到她们正在与其他所有人渐行渐远。
无数树冠与天空的背景被打乱，不远处出现了破败的高大房屋的影子。
前任治安官弗莱里尔的庄园，3年前治安官一家三口死于火灾，现在这里是晚安王子的城堡，血腥贵族的巢穴。瓦苏亚压低声音说，一边握紧了枪。维拉从树丛的阴影背后观察那座庞大的废墟，黑夜中房屋嶙峋的剪影仿佛童话中巫医的洞窟。
信使。现任治安官沉着地说。我不能确定会出现什么状况。保护你自己。
维拉看了看她，对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废墟的影子，亦无迟疑，亦无动摇，仅仅是指尖在枪身上压得苍白并且颤抖。
信使面无表情地点头。
瓦苏亚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出，砸碎了废墟房屋的一扇窗户。在安静的黑夜里玻璃破碎的声音如同尖叫的信号。瓦苏亚将身体埋进灌木丛的阴影里，立刻抓紧猎枪试图瞄准。
仿佛被唤醒一般地，王子的身影出现在废墟顶端，在月光下清晰可见，猎人和信使都为之一怔。他的绣金外套看起来污浊，裂开，残破不堪，包裹着他纤细单薄的身体，仿佛随时会化为夜风里的微尘。他有黯淡的浅色短发和灰白的皮肤，上面布满裂纹，他手中的利斧还能隐约见到血迹。
王子的面孔没有表情。他的头颅残缺不全，耳朵以上的部分路出巨大狰狞的缺口。
显然地，这是一个陈旧的人偶。
半晌瓦苏亚才颤抖着举起枪。
她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王子的身形像蝙蝠一样腾空而起。他迅速地扑下废墟，甩着利斧向她们冲来。一颗子弹准确地嵌入他的眉心，维拉都能听到裂纹在他脸上绽放的声音。
王子仰头向后踉跄了一步，身体晃了晃，稳住平衡之后继续向她们扑来。
瓦苏亚的第二枪击中了他的左臂，那条脆弱的胳膊从子弹处碎裂和断开，但是依然没能阻止他的行动，瓦苏亚的位置对他来说已经近在跟前。
后者惊恐地大叫起来，本能地举枪。王子的利斧斩在枪管上，猎枪被震脱离手，瓦苏亚立刻试图翻滚躲开，但王子堵住了她的逃脱路线。他仅剩的右手甩开斧头压住了猎手的肩膀，维拉确信自己又一次听见了人偶关节碎裂的“啪嚓”声。
他缓慢而迟钝地开口，声音沙哑得难以分辨，好像生锈的齿轮摩擦出来的杂音。
晚安……
晚安……
洛莉雅……
瓦苏亚挣扎着抬起一条手臂，用手掌挡住攻击者暗淡的眼睛。
晚安。
巨大的枪声。
维拉抓起地上的猎枪一枪打在王子的胸口。他的身体炸开，露出内部无数陈旧的术符和牵线，术符中有一个明显的凸起部分，被特别厚重的术符包裹着，维拉辨别出那是什么。
王子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挣扎着仰面倒下。瓦苏亚立刻挣脱，从维拉手上拿过猎枪。她咬着牙把枪管扎进王子的体腔，对准那个凸起的部分狠狠扣下扳机。
枪响之后，残缺的人偶停止了最后的机能。
瓦苏亚从地上把维拉拉起来，后者拍着衣服上的泥土，一面看着王子的残骸。
那确实是很旧的人偶了，他显然多年没有经过保养。维拉认为人偶所受的各种大面积物理损伤损坏了人偶的术符和牵线，于是也损伤了他（也许本来就不完整）的意识核心，导致了人偶的失控。但她并没有把这些想法告诉瓦苏亚。
谢谢你。瓦苏亚收起猎枪说。
维拉接过她伸来的手。她依然注视着地上人偶的残骸。
瓦苏亚转身说，谢谢你的帮助，信使。身为治安官，我有义务消灭危害居民安全的敌人，但这并不是你的工作……来吧信使，我们回镇上去，你的工作是送信吧，我可以带你去你要找的人那里……
不，不了。不用了。
信使看着治安官诧异的神色，摆了摆手。
治安官小姐，我这次的工作并不是加密信件，因此我可以在这里把信件的内容告诉你。事实上，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我是信使维拉，在此带来人偶制作商匹诺克斯的信息，收件人是德里弗莱里尔先生或其家人。是的，那位不幸去世的前任治安官。
信息内容如下：
人偶制作商人匹诺克斯五年一次的客户反馈正在进行，他的贩售记录显示五年前弗莱里尔先生购买过一名人偶，特征为浅金发，蓝眼，体型偏瘦，编号王子101-7。因为人偶商提供的匹配维修服务只持续到第五年，所以想询问弗莱里尔先生，是否需要付费延长匹配维修期。
你看。
所以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她向目瞪口呆的治安官扬了扬手里的信件。
没有收件人，也没有邮件中提到的目标商品，工作已经结束了，我会立刻离开。
维拉把信塞进瓦苏亚手里。
你当治安官多久了。
……一年。
所以已经足够了。
信使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年轻的治安官的肩膀，开始往回程的方向走。而瓦苏亚又楞了半晌才追上去。
信使果然如她自己所说的，一分钟也没有多呆，便踏上了离开塞罗镇的路。瓦苏亚找到其他的伙伴，告诉他们今晚的狩猎已经成功，晚安王子已经永远地从森林里消失了，镇上的人和经过此地的旅客都安全了。这个消息令他们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长辈们纷纷伸手来拍她的肩膀，欣慰地说后生可畏，称赞她的英勇、敏捷和继承自先辈的责任心。
瓦苏亚干笑着把手里的信攥得很紧。
直到终于有人看见了年轻的治安官眼里涌出大滴的泪水。
三年前。
大火吞没房屋的速度超出任何人想象。保姆的惨叫还没从洛莉雅耳边消失，巨大的横梁已经从上空坠落下来。四周都是火焰，她看不见父母的身影，她绝望地捂住头。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活着，刚刚推开自己的人扑倒在自己身后。那是父亲为自己选择的玩伴，王子般的人偶。他的头被横梁碎片击中了，露出狰狞的缺口。
洛莉雅……后门的楼梯……还可以……
他断断续续地说，因为灼烧而声音嘶哑。洛莉雅摇摇头扑上去抱住他试图把他拉起来，但是更多燃烧的木屑从屋顶落下，房间很快就会不剩一丝活着的余地。
人偶扶着墙勉强着站起来，从墙上的取下一把斧头，用最后的力气劈开唯一没有火烧上来的窗户。他不顾主人的挣扎，抓住她的衣服把她扔了出去。
火焰迅速地吞没了最后的视野。
五年前。
十四岁的洛莉雅得到了最昂贵的生日礼物。一名王子般的人偶，作为她家远离市镇的补偿。当治安官的父亲常年不在家中，试图用礼物挽回父亲的亲和力。
她在临睡之前看见自己的新玩伴。洛莉雅看着对方精致的脸庞，皱起了眉。
“如果你是王子，怎么能整天陪着我这个平民玩呢？”
伴随着温和谦逊的声音，人偶微笑着开口。
“不，我不是王子。我是你的东西，我扮演你需要的任何角色。”
听起来不错的宣言。洛莉雅考虑了一下，但她实在已经困了，于是她放弃了。
“那么就王子好了。你记住，你是我的王子，要每天晚上对我说晚安。”
说完她立刻跳上床，拉好被子躺平，然后闭上眼睛做出已经睡着的样子。
人偶看了她双眼紧闭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笑出来。
“是的主人，晚安。”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