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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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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停在岸边上。
维拉检查了好几遍,最后确信已经绑牢了,然后向岛深处走去。
艾兹气冲冲地大步往草丛里走。那些弯弯曲曲的小径大半都淹没在齐膝深的野草中,他扒拉着阻碍自己的草茎,不停地往前走去。维拉小心地辨认他走过的路线,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艾兹走了一段路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我说你到底能不能不跟着我!”
他吼着,转身面对维拉。他足足比维拉高出一个头,维拉抬头看着少年挑衅的表情。
“不能。”
“你是亚茨派来的吧。”少年冷静了些,但是表情依然充满了敌意,“我知道他一定会找我,那家伙总是无视我的意见地下命令,我根本不想听他的任何话。并且我不找到那东西是不会离开的,因此我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
“我是接受了亚茨的委托。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找到你。”
维拉继续看着他转身就走,继续自己的说话:“……我会跟着你到你愿意跟我说话为止。”
艾兹在前面走。
维拉跟在后面。
这荒岛只有隐隐约约的小路埋在草丛中,一不注意就会迷失掉方向。艾兹一边在枯朽的败叶和泥土中摸索小路的痕迹,一边不断地看着手上一张厚质纸——那似乎是一份地图。为了摆脱身后恼人的跟踪者他已经几次提速,但是每当他一走快维拉也会加速行走,于是在他不得不放慢速度的时候总会发现维拉与自己隔了一段距离,不是太远。
在继续在这渺无人迹的岛上行走了数小时之后,如同你追我赶的二人行动终于减缓了下来。艾兹又拖拖拉拉地挪了几步,扑腾着靠着一块石头停下来,大口喘气。
维拉依然在不远的地方跟着他,表情平静呼吸均匀。
艾兹愤愤地看着维拉。“我想我们迷路了……我真想痛揍你的脸,好叫你不要那样看着我。”
“……这算是你愿意交谈的提示么?”
所谓探险者这种职业,是以发现新事物为宗旨的。“发现”意味着一个新物种,一片新地域,甚至一片新大陆。探险家们以此为生,一个新发现带来的可能是飞黄腾达的下半辈子,也可能是媲美国库的财富。他们善于从各种看似胡编乱造的小道消息、民间传说和古代记载中寻找可能带来工作的蛛丝马迹,然后去证实那些传闻是否真的存在。虽然每年有无数的探险者在工作中遇难,但是总会有人,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加入到这个队伍里来。
反正世界这么大,总有事情是不被人所知的吧。
亚茨和艾兹是子承父业的探险者。虽然从小就受着上一代的影响,入行的时间也不过几年,已经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但是两人从来都是一起出发工作,从来没有哪一个单独行动的道理。
这是我所知道的情报。维拉说。我想先问你为什么要单独行动——或者更准确一点——离家出走呢?你知道亚茨一定会担心的。
艾兹停了一下,看了看维拉依然不动声色脸,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得看来不少。
职业需求,我自然有联络各种情报贩子的方法。
我是一个探险者。发现新事物是我理所当然的任务。有一份古书记载里提到有个岛上可能有神奇的白色的树,亚茨正好有张可能是线索的地图,于是我来了。就这么简单。
在他说话的时候维拉一直没有插口,只是不断的拿出怀表来确定时间。
……难道我说了很多废话吗。艾兹露出了不爽的表情。我才该是那个说“没有时间了”的人,亚茨那家伙……
不。维拉简洁地回答。我是想告诉你,你小看了我的情报网;还有,你过多地估计了亚茨的时间。
盲手症。
这个名词出现在维拉口中的时候艾兹有一个明显的颤栗。不寒而栗。
双手触感的逐渐缺失到完全丧失活动能力,是目前还没有特效药的病,很多探险者因为它无法继续探险的工作。亚茨发现自己感染的时候他还有半年的时间来完成他最后的工作,然后你失踪了,带着亚茨珍视的地图。维拉说的时候注视着他的眼睛,目不转睛。这令艾兹反而没办法保持目光的聚焦点。
可是亚茨因为你和地图的失踪现在病情恶化,在亚茨委托我来找你的时候他只有大概只有几个月时间了,而我找到你,已经又过了很久。你自己算算,今天已经是最后期限了。
亚茨花了数年的时间才从一份记载中找到的地图,是传说中白色之树的所在地。他缓缓地接口,并没有看维拉,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想,亚茨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我想我如果能快点找到那种树他也许会很高兴……我想让他在还能感觉的时候摸到那棵树。
可是我现在迷路了。我们都走不出去了,我明明是照着这地图走的……虽然这样也好,如果不是我而是亚茨拿着这地图随随便便跑出来的话,岂不是更危险?
……可是我可能没办法在他还有时间的时候让他摸摸那棵树了。
他像是要寻视什么一般呆呆地向上望着,脸上换成了自暴自弃的笑容。
那上面是遥远而空旷的天。
我们没有迷路。
维拉说。会找不到路是因为你的地图是错误的。你从亚茨那里偷去的是另一个岛的地图。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亚茨拿着这地图……
地图,不止一份。维拉一面说一面从背囊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这是正确的地图。
你知道双生屿么?
一张精心描绘的地图,形状与之前的一样,但是用各种颜色标出了所有的方向和不明显的道路,右下角有亚茨的签名。艾兹手都发抖了。他猛地抬头看着对面的人。
你究竟是谁。
维拉第一次淡淡地笑了。
我是一个信使。亚茨委托我把地图带给你,还有口信。
信使做了一个停顿,好把下面的口信说出来。
“傻瓜小子,想偷我的地图,你还早了一百万年。现在起由我接手,一切工作照我说的做,否则就算你回来我手废了也可以踹死你。”
戏谑的,调侃的,充满自信的,标准的亚茨腔调。
艾兹傻掉了。“我现在更想揍你了,每一次那家伙都是这么专制……”
信使打断他说,跟我来吧,按着这地图,我们没有时间了,亚茨在等你。
越过凹凸的地面,越过浅浅的溪流,越过无数的蒿草,越过缠绕的藤蔓,一直,向岛的最中心走去。
现在是维拉走在前面,艾兹在后面紧跟着。他惊讶地发现这地图与之前自己偷偷带来的那份有那么惊人的相似,却又不尽相同——岛的整个边缘,地形的高低,土壤的分布,全部都是形状一样然而方向不同,如同现实和镜像相互联系。
他们看见了那棵白色的树。
岛芯竹,连接这个岛中心的植物。维拉说。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岛,还有这个地图。
面对探险者的提问,维拉转过身来。
这是亚茨最后的梦想,最后的工作,最后的发现。他一直在找的不是白色的树,而是这整个岛。或者说,这一对岛,外形一样却正好相反。岛芯竹是两个岛之间的联系,就像是相互连接的脉搏一样……岛也是。它们一模一样,但是方向永远相反。在你离家出走的时间里,亚茨找到了另一个岛。现在,他正在那里。
双生屿。
一模一样,永远相反。
艾兹的瞳孔凝固在中心那株白色的植物上。这白色的树在冥冥中连接着另外一个岛。
来吧,亚茨在等你,时间刚刚好。维拉拉着他的手,覆上那白色的树干。
轻微的,如同脉搏跳动般的,有一点点温暖的触感从掌心的位置传上来,仿佛在对面有人与自己掌心相对一样。心里好象被打开了,有细微的声音水般的漫上来。
喂。傻小子艾兹。
是亚茨的声音。
还活着么。你看你速度还是没我快呐……你小子嫩着呢。
亚茨的声音,不断地从那树的方向传过来。不断地,不断地,涌进艾兹的身体里。
亚茨正在某一个遥远的岛上,抚着一棵白色的树,说着这许多废话。而艾兹在这一个遥远的岛上,抚着一棵白色的树,傻子似的聆听。
喂。你在听么。记住给我好好地回家来,出了什么事情看我扒了你的皮。
那声音渐渐微弱起来。
艾兹把额头靠在冰凉的树干上,说,你废话怎么那么多,我早就知道了,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哥哥。
信使在一边安静地等待着。什么也没有说。
本来就没有说话的必要,作为信使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只要回去委托人那里拿委托费就行了。
不过,难得看见这样没有人知道的奇景,觉得不做点什么很不甘心。
维拉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放进随身的备忘簿。一片纯白色的树叶。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