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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言闲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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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言闲愁
两人望着门口静了须臾,还是胤禟开口打破沉静,“既然难得再世为人,若是旧事重演未免太过惨烈,倒不如放下吧。”
往事前尘,景景幕幕,在脑中飞快掠过,记得深刻,亦有许多事不太记得。
停了一停,不闻身侧胤禩有答,迟疑的问了句,“八哥,我是不是过于懦弱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那是身为皇阿哥刻在骨子里的尊傲雍贵,其节如竹,宁折不弯,否则当年八爷党败了,他们也该俯首认错,收敛锋芒,而非继续苦斗到底,疯魔肆意,而失了本性。
“怎么会!”胤禩当即反驳,“九说得不错,前尘旧事不过过眼云烟,太过执着反受其害,咱们……咱们如今能异世重逢,还有什么可求。”双眼狠盯着胤禟,垂眸俯身,指尖在他眉眼轻轻划过,眉心微皱,含几分清苦幽恻之色,叹了一声,“如果还能遇到小十就好了。”
那目光希冀而黯淡,胤禟亦有些酸涩,点点头,想了想,笑道,“小十母族势力庞大,想必不会受太多的苦,咱们也不必替他太过担忧。至于移魂重生之事,只能看天意了,茫茫无冥,倒也不是咱们能知晓的。”
知道他这番话是替自己岔开心思,更是不忍见他继续因往事而郁苦,心中暖意溶溶,就应了他这番好意,同样转开话题,边说些别后之事,尤其是来此后的身份及故事,边替他挽了个松松的髻。
两兄弟素来交好,亲密无间,对彼此心思亦是通晓无疑,所以说说笑笑间,很快就舒朗许多,更是默契的把往事略去不提,情绪低落黯淡了片刻,很快就恢复过来。胤禟虽有心结尴尬,然则他故来习惯了这种压制情愫,况且胤禩又在眼前,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满足呢,所以并不会太过为难。
只因淋了雨,又泡了个热水澡,加上心事放开,虽然心情高兴,但没说几句还是倦意上涌,见胤禟两句话功夫就打了几个呵欠,胤禩忙催他去睡觉,同时隐隐心疼。
那骄傲的九爷什么时候困倦成这样了,恐怕一个女子孤身江湖游太辛苦了,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他才行。
胤禟看了看窗外,暮色渐深,摇摇头,“差不多该吃晚餐了,倒不如吃了咱们再睡。”想了想,侧头又试探的添了一句,“爷要八哥陪我睡。”
“好。”胤禩不以为意,反正当年两人秉烛夜谈,偶尔困倦也懒得回府,有时是到客房休息,有时则懒得走几步路,两人就睡在一床挤挤将就一下。胤禟黑眸微动,且喜且恼,有时候关系太好,也非常麻烦啊。
昔日几兄弟再度会面,气氛虽然不算友好和睦,但也没了之前那般诡异古怪,虽则不再计较旧事,却不是那么容易放开,好在双方各有因故,不提那些争夺算计,彼此宁和相处也不是太过为难。
因为多了个人,便雇了辆马车,胤禟胤礽两人由阿朱侍候着,胤禩胤禛则骑马随着车旁,偶尔靠近窗边看看里头两个,见着两人坐在一起对弈,均放下心来。
他们此番上路是想去擂鼓山破所谓的珍珑棋局,横竖路途寂寥闲着没事,便一路先练练试手。围棋对弈故来所费时间长,刚好可以打发路上时光,要说闲聊阔叙,倒还挺为难,毕竟当年大家关系只是表面的兄友弟恭,基本没怎么接触,一下子要亲密起来,还真是非常累。
既然没打算再做争斗,以本性相处,就没必要端着架子,装出友爱模样,该怎么便怎么,倒也轻松许多。
因为感觉对胤禟有所亏欠,一路胤禩都非常照顾胤禟,衣食住行细细打点不论,还不断注意他会不会累了,会不会渴了,会不会饿了,甚至会不会无聊——实在让胤禟又是好笑又是心暖。虽然觉得八哥这样有些过于大惊小怪了,但被他这样关怀照顾自己,还是非常高兴,又不想他介怀阴郁于心,便笑纳了。
这样能多少宽慰他疚恨之意,又能让自己心情愉悦,自然非常不错。
只是这样一番细致关怀看在其他人眼里,就多了各种味道,深知其意的胤礽不过笑谑几句,胤禛则微有憾所以都没多在意,最多是有些过度时摇头暗笑,而小婢女阿朱则再度对段誉这风流公子嗤之以鼻。
真是见一个美女爱一个,明明之前对表小姐就非常殷勤的,现在多了个美女就改了谄媚对象,本想冷嘲几句,但见九姑娘眉宇艳丽,容清神宁,一派怡然温润之态,便把口中之话咽了下来。况且,不知怎的,总觉得段公子跟这九姑娘之间的感觉——好像有些,嗯,特殊。
那是一种她也分不清辨不明的感觉。
胤禟不好说自己的名字出来,而胤禩又只亲昵的喊他“九”,胤礽胤禛则是以“小九”相称,因此阿朱以为胤禟排名第九,便呼之为“九姑娘”。这让胤禟又恼又窘又气又羞,他堂堂圣祖九阿哥,大清的九爷,怎么就变成九姑娘呢?!
可是,难道要八哥改了称呼?还是——别扭郁闷纠结了会,只能应下。
路自江苏往擂鼓山北行,愈是往西,路上就愈多携刀佩剑的江湖客,或僧或道,或男或女,老少青壮皆有之,偶尔朝他们看上几眼,大部分都是自顾赶自己的路,虽有些闹腾纷争,但都没惹到他们头上,便冷眼看了些。
山色清明,晴日舒朗。
几人不熟路,都是边走边问路,毫无计划,偶尔看到不错的山景水色还停下玩赏一番,由胤禛胤禩两人轮流充当车夫赶路,因此时常餐风露宿,比起前世的锦衣珍食可谓天壤之别无法同日而语。起初大家都颇为不惯,但这亦是无可奈何之举,渐渐也就习惯了许多,再加上原身子的惯性,对打理日常琐杂事宜,处理野外生活林林总总常识多少还是有些明晓。尤其是胤禛,原主可是个惯于风霜的江湖客,所以头一次看他处理野味,剥皮拆骨,熬汤烧烤,准备柴火,铺衣叠草,还细细观察林中各种痕迹,以此寻找野鸡野兔之类容易打理入口的吃食——让胤禟目瞪口呆。
那轻松简单利落的动作,实在是太过违和诡异了,完全颠覆了记忆中傲然冷厉的九天帝君模样。
好在他亦有木婉清的记忆,所以只呆愣片刻后,也帮忙打理琐杂事宜,一起在外露宿,总不能袖手旁观等吃等喝吧——虽然看起来八哥非常有这种想法的冲动。
“情况好像有些不对。”看着胤禛跟某位路过的劲装打扮中年男子打过招呼后,胤禩微微蹙眉。
他话一出口,胤禛胤礽胤禟同时皱了皱眉,都是在庙堂历练惯了的,略一思忖便知晓此话何故,胤禟似笑非笑的瞄了眼胤禛,“事情有了异动,只怕某人得继续当叫花头子了。”那日杏子林之事胤禩细细曾与胤禟说过,经过多年的谋算诡计,对此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少了那豪气大义的乔帮主,丐帮几位长老各有私算,反而处处受制,倒不如找个冤大头出来好顶了祸端,更容易浑水摸鱼。
况且,那日未尽之语,只怕另有后手,还是骇人听闻之事。
胤禛目光微动,脸色依旧淡淡冷凝,“既然走了,岂有回去之理,他们的事,他们自己会打算,与我何干。”这就是难得的解释了。胤禟嘴角一撇,嗤笑一声,正欲说几句冷言讽语,胤礽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别管那些事了,先顾一下眼前的现实问题吧。”
“眼前的事?”胤禩心下一奇,把手上的热茶递给胤禟,侧头看向胤礽,“何事?”
“咱们没银子了,接下来该怎办?”胤礽双手一摊,眉微蹙,颇有些无奈。他们几位都是享用贡品惯了的,纵然放下架子去适应粗衣陋食,可到底也是有些讲究,山珍海味精致豪奢是不可能的,但亦要新鲜味美,做工地道,选料鲜活,五人一餐三荤二素一汤不在话下,还带点心干果零食路上散闷。而男女身份有别,兼习惯所然,都是一人一房,另外还有衣服,马车,生活杂琐所需,人多花费也大,所以不过大半月功夫,就已经耗尽盘缠了。一个身无分文的前丐帮帮主,两个只是带了些许银子打算游玩江湖的公子小姐,她就算是带了几枚金叶子出门也不够用啊,况且当初还给了些阿碧,毕竟她是孤身上路,多些银两好傍身。
所以现在,就有些——众人数目对视,均有些诧异与尴尬。想当年,他们何尝沦落到如此地步,需要为这些身外零碎琐事忧神,连银子也要费心。
胤禟大大叹了口气,支肘托腮,略微苦闷,“这里又不方便,要不以我的本事,肯定不需为难这个问题。”昔日的财神九可非浪得虚名,一文钱他也有法子翻N倍出来,当然,身外皇阿哥的身份才使他能如此便宜行事,如今——
见他一副感叹当年的模样,胤礽微微哂笑,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笑谑润泽,“小九不担心你那便宜父亲把你嫁出去吗?”
胤禟顿时一怔,又窘又恼,别开头,沉默不语了。木婉清是以段誉的未婚妻身份去大理见王爷王妃的,只是想不到事变连连,反而落到骇人错愕悲惨的地步,转眼爱人变兄妹,此景此情怎堪言。所以为了某些目的,段王爷是有心把她嫁出去,对木婉清来说,对胤禟来说,都是个悲催得不能再悲催的结局。所以他才懒得,也不敢回去——这个身子都十六七了,还真是到时候出嫁了,父母之命可不是那么好推脱的啊。
避而不见是有些落魄,但也比被迫嫁人强!
胤禩蹙了蹙眉,心里有丝不悦,却又一时辨不明是何故,微微侧身,替胤禟挡了些山风,又把烤好的野鸡撕成数块,一一放在碟子上,递给胤禟,“小心烫。”目光微转,移向胤礽,“那你的意思是?”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们啊。”胤礽耸耸肩,她也是从家里偷带了银子出来,真要说到赚钱,还得靠小九呢,之前他哪里想过这种问题,不用开口,手下大把大把钱粮就交上来,哪怕最后被圈禁,也没为这个费过心思。
所以到了现在,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啊!
“要不试试江湖救急?到下一个大镇上看看哪家大户为富不仁哪个地方官贪赃枉法,悄悄走上一遭,定有收获。”想起记忆中某些有趣的江湖野闻,胤禟笑眯眯开口,一口饮尽杯里的茶,一手在杯沿上划过,一手捏起一块热乎乎喷香的鸡腿肉,慢慢吃起来。
“不成,打家劫舍非君子所为,咱们可不能做这些事。”最是守礼护法的胤禛当即反驳道,胤禟冷笑道,“成,你是君子,我是小人,那你来想个遵纪守法规规矩矩得来银子的法子吧。”胤禩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转向胤禛,黑眸宁和,一言一语款款说来,“事急从权,那些贪官污吏鱼肉一方,咱们略施小惩,或许他们能收敛几分,纵不在庙堂,也可以做些安民之事。”
“横竖你当日也说过‘吏治不清,民何以安’?又说不能姑息养奸,咱们先细细调查,再去寻那些贪官污吏的茬,不碍事的,若只为了个‘君子’守迂顾腐,倒成了笑话。”胤礽亦点头叫好,似想到某事,凑过去,在胤禛耳边轻轻开口,“当年你在户部查亏空时可是狠狠抄了一批人的家,如今嘛,也就重演一遍而已,也不白费了你那抄家皇帝的名。”
胤禛:“……”
太子殿下,您真的是在安慰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