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冬花》打结树

5、梦冬花

　　下午风渐渐大起来。齐巡隔着玻璃看外面飞舞团转的树叶，伸展四肢。
　　从这个角窗看过去，玻璃花房的外面姗姗婆娑的灌木庭树染上了一层风霜的影子。
　　“呤——呤呤——”书房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很快就有人接听，齐巡想了想，端起茶杯走过去，，在临近书房门口的地方，管家正从楼梯上下来，两人在扶梯走廊上相遇，头发斑白的管家冲齐巡微微颔首，神态标准，一丝不苟。齐巡连忙回意，他放慢脚步，从地板上墩坐的大肚铜花瓶里看到管家的身影转过弯去，慢慢放轻脚步，走到书房门口。
　　“嗯，好，”他将耳朵靠近敞开的门缝，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一边注意防备书房里面的男人。
　　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夹着英文的对话，齐巡知道陆越衡正在用远程视频进行多方对话。
　　屏息听了一阵，齐巡向后撤转身离开书房门口。多年来练习舞步的训练令他轻巧地撤离，就像舞蹈狐步一样优美又无声。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的棕色靠垫里抽出一张纸片，用铅笔在上面涂了几个符号，乍看上去只是胡乱的图画，然后他原样放回靠垫，关门出去，然后在门口的立地木雕韦驮前，敬上一根香，点燃之后供在韦驮的辟邪剑下面。
　　绍宇湛外出归来，齐巡下楼迎接他。
　　门厅通风，传来青草的味道。绍宇湛身后跟着的两个仆人抬进几箱东西，顺着房间右边往地下室抬过去。
　　还有一个戴着墨镜保镖，手里领着一个上了锁的保险箱，从进门开始，都没有离开绍宇湛的身边。
　　齐巡极少看到绍宇湛身边配有保镖，他只愣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弯下腰，双手给绍宇湛换上室内拖鞋。
　　这一举动无疑大大讨好了绍宇湛，对方拉起齐巡，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真乖！”
　　齐巡有些尴尬，但是没有躲开，只别开一点，让绍宇湛的嘴唇落到耳垂与脸颊边。
　　绍宇湛对这细微的肢体语言不止可否，接过保镖手里的密码箱，随手将帽子递给一边等候的佣人。走进客厅，绍宇湛对虚扶着雕花栏杆，迈着稳稳的步伐从楼梯踱下来的陆越衡扬头畅笑：“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陆越衡眼皮都没动：“岛上新来了小客人？”
　　绍宇湛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语气难得有些惊讶。
　　陆越衡走到沙发上坐下，抽出一根雪茄放在鼻子下鉴赏般地轻嗅，只说了一句话：“赵家老头中风了。”
　　片刻功夫，绍宇湛便明白过来，他敲着黑色密码箱问：“姓霍的搞的鬼？”
　　陆越衡抬了抬眉毛：“霍东尧拐了赵老头的大儿媳，婚礼上乱了套，赵老头是被手下掺回去的。”
　　他手里拿着黄铜手柄的小剪刀，从雪茄前部开始，一点一点地修剪。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由他做来，偏偏有说不出的气度非凡，银色的剪子尖在雪茄上慢慢移动，细细碎碎的烟末掉在深蓝色的烟灰缸里，像夜里散落的星星。陆越衡捏住雪茄，食指在烟身上轻弹一下，并不急于点燃。
　　齐巡手里捧着火柴，安静地听房子主人之间的对话。
　　绍宇湛手指滑过箱子，唇角讽刺地笑：“姓霍的好手段。”他和陆越衡对视一眼，两人皆对霍东尧的做法颇为不齿。
　　齐巡站在沙发侧面，颇为无聊地打量密码箱——黑色的披着外层，花纹类似蛇皮，黄铜扣，三个数字组，两把锁。
　　他听到两人提到一个熟悉的上市公司的名字：“郭玫玫的红慈公司联合霍东尧吸纳到了赵家51％的股份，这次赵家这次是难以翻身了。”
　　陆越衡语气平淡：“红慈虽然是郭玫玫名下的，但是实际掌权的是郭军，赵子盛捅的那刀看来要在这里偿了。”说完他冲齐巡示意。
　　齐巡一直立在一边，等候吩咐。见陆越衡冲他点点手指，双手递过火柴。他拿出一根长长的细柄火柴在火柴盒侧面的砂纸上轻轻滑动，蓝色的焰火“嗤”地腾起一笑簇，旋即燃烧成明亮的橘黄色的火苗。陆越衡点燃雪茄，吸一口，随着一股蜿蜒的白色烟雾的升腾，特有的辛香气息在客厅里扩散开。
　　绍宇湛似乎想到什么，嘴角笑容渐渐扩大，仿佛熟知内情的人看到恶意玩笑的了然模样。
　　“赵老头这次栽大了，”似乎想到什么，他忽然转头看了看齐巡：“不过赵家也不会任命，或许还要拼上一博。”
　　齐巡对绍宇湛的话丝毫摸不着头脑，他看到客厅远处的女仆端着东西过来，撑着腿快步走过去将女仆手里的下午茶接过来。银灿灿的一个大盘子，放着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将这些东西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绍宇湛对齐巡今日的识趣十分高兴。伸长胳膊搂过他，按在怀里揉搓：“这些不用你来做，你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好了。”他闻着齐巡的鬓角：“真想现在就吃了你，不过，我们还是等到晚上吧。”他拍拍齐巡的屁股，嗓音低沉：“我可不想你受伤，那样就没得玩了，你说是不是，润山？”
　　陆越衡吐出一口雪茄：“放心，看在你大力支持他弟弟的学业，他也会努力回报你的。”
　　齐巡默认般任由绍宇湛在身上上下其手，他小心地提出要求：“周末，能不能，去见一面。”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弟弟了，虽然之前有过舞蹈演出，但是他的弟弟在B市，所以未曾得见。
　　陆越衡看着绍宇湛说：“我想没有什么理由阻止你。”
　　绍宇湛表示欣然同意。
　　下午茶结束便临近晚饭时分，别墅里的佣人们忙碌起来，厨师烧饭，仆人们布置准备餐桌，也有佣人来收拾床上用品，将旧的被套、床单，还有座垫套，拿去清洗。

　　晚饭过后便是娱乐时间，厨师们收拾好东西前去喝酒，女佣也离开别墅，除了忠实严谨的管家和必要的守卫，别墅里只有陆越衡、绍宇湛和齐巡。
　　其中两人在绍宇湛的房间，房间的地毯上摆了几样并不常见的器具，另外的一个人正在浴室里做最后的拖延。
　　即使已经经过了几个冬天，他依然不能够习惯将要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时年日久，于生活中渐渐能够忍耐而已。
　　他甩掉头上的水珠，围上一条浴巾走进卧室。
　　不出意外地，等待他的是熟悉的两人。
　　窗户上的厚绒窗帘在灯的光影里泛着漂亮的光，将泛着水气的冷风连同皎洁的月色一并挡在了外面。

　　半夜里齐巡口渴，披上件外衣慢慢往客厅走，走廊上亮着小团温暖的壁灯，可以看清地毯的大朵玫瑰。穿着拖鞋踩上去，绵软厚实的地毯上就荡开了一朵一朵白色的印子。
　　齐巡在客厅保温壶里倒了杯水，慢慢喝了一小杯，温水滋润了他有点发痒的喉咙，安静的夜色里，他没有表情，一张干净的脸在暗影里空白一片。
　　客厅的一扇落地窗敞着窗帘，窗外停了风，寒天净透，月光如水，满院的植物仿佛积了厚厚一层素雪。庭院里那团团半圆型的灌木，倒像巨大的白雪蔷薇一样繁丽洁白。
　　齐巡托着杯子站在窗前深吸口气，深夜月下，竟意外偷得浮生一幅美景。沁凉的空气安静地环绕在周身，这是他最喜欢的，可以在夜半无人时独处的时刻。安静，甚至有种宁谧的错觉，有时候齐巡会内心自欺欺人地希望这种时刻可以天长地久地延续下去，似乎明日永远不会到来，一刹那时空凝住，甚至就这样片刻天上斗转星移，一回首人世间直径天地永恒。

　　凌晨天色将明未明，齐巡脚下安静地踩着地毯走回卧室，他放好拖鞋，盖上被子让自己休息一会儿，陆越衡身体有时候过于强悍，尤其是在行事上，往往让他吃不消。这些时候更加深了齐巡的无助感，仿佛整个人都被剖开了，放在餐桌上任人品尝，每个细节，每个毛孔都被放大，他的情绪，他的每根神经，每个动作，他的整个人都无处逃离无处躲藏。
　　他白日波澜不惊的面具从中心向外一圈圈裂开数道涟漪。闭上眼睛，齐巡让自己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睡过去。

　　中午的时候，齐巡下楼请示陆越衡，陆越衡到底是放了他出来，准了两天的假给他看望弟弟。

　　从弟弟那里回来之后，齐巡又重新回到舞蹈房换上芭蕾鞋，挺腰收腹，一遍一遍地练习手位和站位。齐巡舞蹈房的暖气开的很足，齐巡伸展手臂，依次保持优美的舞蹈姿势展开后颈、肩部、背部和手臂，展开的身体像山林湖中水面上优雅游弋的长颈水鸟。细细的汗珠从光洁的皮肤上渗透出来，顺着肌肉的纹理汇成晶亮动人的线条。
　　陆越衡推开舞蹈房的门，走到对面停下。他身后跟随的江枞将一张舒适的椅子搬过来，伺候陆越衡坐下。
　　陆越衡说：“接着跳。”
　　齐巡打开音响，放了一支旋律舒缓的舞曲。他站在窗口，提气收腹，绷直大腿立起足尖开始慢慢将感官融入音乐中。全身的每一条韧带和肌肉都随着音乐流畅地起伏，四肢有力地舞动，整个人全身心地投入到音乐和舞蹈中，汗水湿润了黑色的眉眼也似毫无感觉。
　　陆越衡鼓掌似的拍了拍手，齐巡放缓旋转的身法，慢慢停下来。陆越衡说：“过来。”齐巡还保持着舞蹈中的芭蕾步伐走过去，呼吸之间胸膛起伏。陆越衡伸手抓住齐巡舞蹈服里凸起的那个柔软部位，在手中好整以暇地慢慢揉搓，直到那个地方从紧身的白色舞蹈裤中更加突出，齐巡呼吸时胸口起伏得更快。陆越衡放开齐巡，带着一种笑意，似乎像窗外隔了一层树枝洒下来的冬日阳光：“就这样，再去跳一曲，换首快点的曲子。”
　　齐巡不得不保持着尴尬的姿势，走到音响那里换了一支曲子。交响乐气势雄浑，节奏鲜明。旋转，大跳跃、小跳跃，齐巡的舞步越来越有力，足尖不断地立起、旋转，动作优美又富有节奏。随着音乐剧高潮的到来，更加有力地跨步，跳跃。音乐不断加强，曲调升高，音符的提示和命令更加强劲。在一个双腿于空中踢展的动作中，一道白色的液体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齐巡大口喘着气以一个完美的落地完成了这场舞蹈。

　　陆越衡倾身相就，搂住齐巡的腰，在齐巡张着喘息的唇上覆上一个吻。齐巡很乖地放软了身体，让陆越衡握着他的腰，缠绵辗转。陆越衡埋着头冲江枞挥挥手，江枞早就退到了门边，立刻打开门出去，那略显仓皇的背影倒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一周之后，暖房里白芍药盛放，远远望去就像翠山积雪。绍宇湛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带着随从离开。陆越衡派人一路稳妥地送到机场。
　　齐巡得到假期，由江枞送到城中的一处小型公寓楼下。
　　江枞送好齐巡，将车泊在路口转角的停车场。
　　听完一支圆舞曲，齐巡下楼走进车来。小心地将手里的饭盒捧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