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宗主 之 吟留别》金姥姥

6、金园

　　金宅的门虚掩着，流云推门而入。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是在他当上宗主后不久，与青龙在山中巡视时路过，被园中一翻墙而出的老树横枝所吸引，生出要进去转一转的想法，青龙阻止不住便依了他。他只道金家落败已无人居住，却不料园中物事样样整齐，前厅后院都有弟子照料。他大惑不解，甚至有些生气，不客气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金光已为宗门所弃，他家为何还不充公，为何还留有这些弟子？”

　　青龙摇头，轻叹一声，知他于宗门法度全无了解，便言道：“金家与别家不同，受开山祖师爷委托，担任玄心宗主的监查使，从开宗之始到现在，已历经六代，其所授法权世代相袭。因此，只要宗门存在一日，金家监查法权便不可取代。此外，监查使拥有自己的私人部曲，不受宗主节制，故而此处仍有弟子照料。”

　　“什么？私人部曲？”流云大感意外，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宗门之中，竟然还有连宗主都无权管理的队伍！而且，是金家的队伍！

　　“世袭我知道，这部曲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宗主都无权节制？”流云不由得问道。

　　“这……说来话长，宗门典籍里都写着，回去我找给你看吧。”青龙不愿多加解释，简单地回了流云一句，想借此打发掉这个令他隐隐不安的话题。

　　或许……是真的怕说来话长吧，或许……真的不是因为他不愿触及那个扎心的名字吧。

　　可是流云哪里肯依，让他看书，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小命儿呢！于是，他扯住青龙：“看什么典籍啊！你讲给我听不就完了，何必那么麻烦。”

　　“你！”青龙瞪他一眼，沉下脸来：“你身为宗主，于宗门法度却知之甚少，一日两日尚可迁就于你，长此以往，便为不当。而你总是如此投机取巧不思进取，何日才能独担大任！”

　　“大任大任，你总是没完没了的说什么大任，现在魔道已除天下太平了，你知不知道？”流云全然不以为然，他直奔那棵老树：“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四个呢么？我又用不着独当什么大任，听你们的不就行了。”

　　青龙叹口气，知他根本听不进去，便也不想再多言什么，走到树边，伸手抚上树干，低头不语。

　　流云津津有味地围着树转了几圈儿，他从小在山野长大，对奇石古树有着天生的喜欢：“哎，你说这树至少得有七八百年了吧？这么粗，这么虬劲，这要是移到天池，八成就是一位树精了。”说着,他三下两下窜上树,揪下一串白嫩嫩的槐花放进嘴里：“哟，这槐花可真甜啊。”说着随手又揪下一串儿，就要朝青龙扔去：“哎，你也尝尝。”

　　谁知突然发现青龙神色黯然！流云心中撇过一丝莫明其妙，随即便豁然开朗：嗯，一定是青龙又犯了老古板，恼怒他方才不思进取的一番话。

　　他赶紧溜下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那个……你，想什么呢？”

　　“哦……没……没什么。”青龙猛然被流云打断，竟然有些慌张地抬起头，仿佛刚从梦里醒来：“你？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啊。”流云一伸手，递过槐花：“你也尝尝，这玩艺儿可甜了。”

　　“噢。”青龙接过槐花，一霎时又恍惚起来……

　　“师兄……师兄……”一身青衣的小毛头，长得还没有桌子高，口里喊着师兄，胖胖的小手捧着几串白嫩嫩的槐花，向一身白衣的小师兄呵呵笑着：你也尝尝，这玩艺儿可甜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这树下总有一对追打嬉闹的稚子，梳着两个圆圆的小抓鬏——爬树，摘花，甚至，偷偷地去酿槐花酒，然后喝得酩酊大醉，被长辈打得屁股开花……树荫繁茂，光阴荏苒，一对兄弟就这样在树下长大……允文习武，除魔卫道……发誓，死生不弃……！

　　“哎，你发什么愣啊，赶紧尝尝啊。”流云捅捅青龙，回到刚才的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呢，金光家到底有多少私人部曲？还有，他们为什么不归宗主管呢？”

　　“噢。”儿时的影子如雾般化去，青龙从恍惚中醒来，看来不给流云解释清楚是不行了。于是，他正色问道：“金家世袭监查使一事，你是知晓的吧？”

　　流云点点头，青龙继续问道：“那么，监查使具体法权，你知晓么？”

　　流云又点点头，青龙终于问了一个他明白的问题，于是，他说道：“监查使么，当然是监查宗主行为了！若宗主行为失当，屡谏不改，他就可以废旧主而立新主，但他自己却不可以当宗主，除非……除非遇到七世怨侣，若宗主不肯除杀，那么监查使才可以自立为宗主。”流云说着说着就想起了师父，不由得又恨恨地加了一句：“这也是金光可以当上宗主的唯一的机会！”

　　青龙的心猛的被刺痛，他本能地想要反驳些什么——流云的鄙夷明摆着，金光，小人！他张了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