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颜天下》关纤蓉

8、第七章 幽兰出谷涉凡尘

　　“几樽清酒如尘，憨笑当年李王命薄，醉酒当歌，却看今朝几人可合”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远远地走来一个摇头晃脑的男子，一身皮革衣，满身朝阳气，左手拿着衣服上的毛边把玩，右手握着酒壶，嘴里念念叨叨，双眼微微紧闭，如此不修边幅，如此疯傻之人不是那酒鬼又是谁？只见他到骑着毛驴对着眼前的一辆马车挥手。
　　“能让你浪子山庄庄主亲自驾马车的人是谁啊，我可想看看，回头跟他学学。哈哈哈”
　　原来那马车上的就是从凝雾山赶回皇都的云剑峰一行人：“酒鬼，你先去山庄等着，待会我告诉你个惊喜，你呀，肯定会乐的合不拢嘴。”
　　“什么惊喜不能现在就说吗？你小子离开那么久，搞得我最近无聊透顶，一会可要陪我醉上三宿！”
　　“没问题，我现在有点事要办，你先去让流莺备好酒吧。”
　　“马车上的就是叶堡主让你接的人吧，让我看看是什么样非同凡响之人，能让你落到这个地步。”说话时还用讽刺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云剑峰。
　　“我可宁愿你一辈子也别见到她，不对，也许两个疯子呆在一起会很有趣呢？”
　　云剑峰始终笑着面对酒鬼，然而那笑从来都不是他面对外人时的谦和之笑，也不是他算计人时的得意之笑，那样的笑是叶灵絮从没见到过的会心的笑，毫无防备的笑，没有任何瑕疵的笑，那样的笑就算是千年寒冰也可以融化吧。敞开心胸的笑声，毫无顾忌的调侃，轻松幽默的谈笑，这样的云剑峰是叶灵絮那么长的日子以来从未看到过的，也许他只有在面对真正的朋友时才会有的吧。可一想到自己在马车内丝毫不得动弹，马上就怒火中烧，自己从泰州到皇都，一路上被封了全身穴道，现在手脚酸痛，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她，。等她回家后看她怎么教训这个臭跑腿的。
　　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原本热闹的大街一下变得冷清，马路上的行人不知何时都躲到了街道的两旁。又是一阵疾风而过，还没看清马上人的影子，一匹快马就一晃而过。掀起的飓风吹开了马车上的白色纱帘。就在那一瞬间，叶灵絮的面庞出现在那酒鬼的眼睛里。
　　恍如隔了一世，两双眼眸就这样对望着，那酒鬼全身似乎都僵住了，他行走江湖数十年，历经百战，看透了世间形形色色的嘴脸，尔虞我诈，掐媚奉承，他对这些早已厌倦，若不是还有那个使命未完成，他早已遁入深山，过起逍遥自在的日子。而如今，他却看到了这样一双空灵澄澈的眸子，这样一张素净绝尘的面庞。不是说她有多美，然而她那不惹凡尘，遗世孤绝，清新独立的气质与容貌却深深震撼了他。
　　坐在马车上的叶灵絮也只是在一瞬间看到了那个被云剑峰称之为“酒鬼”的男子。他没有幼时偶遇的怀空哥哥的温文儒雅，深沉如海，也没有眼前云剑峰的雍容高贵，从容不迫，云淡风轻。可却自有一种大气磅礴，豪放不羁之感，他的全身都好似笼罩在朝阳之下，永远生龙活虎，豪迈放恣。不知为何，这男子总给她一种亲近温暖的感觉，好像是、、、、、家人？
　　就是这一眼，牵扯出一段天地为动万物落泪的悲剧，惹出一曲哀伤悲惋的词调。如果可以，相信他们都宁愿此生不曾相遇，不曾相知，更不曾相负。然而命运不会放过他们，几世的纠缠总需要一个终结，如果这个终结的背后需要葬下他们的相遇，那么他们别无选择，因为他们势必要让这种纠缠到此结束。
　　“喂，酒鬼我先走了，待会去山庄找你。”云剑峰的话终于打破了这种沉默。
　　“行了，真啰嗦，我先去让流莺准备酒了，这次看不把你灌的个通醉。”说完骑着毛驴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马车上又恢复了宁静，叶灵絮依旧头上冒着火，不肯开口说半句话。云剑峰似乎习惯如此，只是驾着马车往前走去。
　　马车行到不远就望见一座高大的朱红色的楼门，楼门上用金漆雕刻着“叶家堡”三个大字。过了楼门，便是一条宽得容得下八匹骏马旗齐头的石路，路的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坪，中间布满了各色彩花，微风一过，满天飘过五彩缤纷的花瓣，就像行走在彩色花海之中，到处弥漫着沁人的香气。路的尽头是一座占地几千平方米的古宅，说是古宅，不如说那是一座府邸，朱红色的大门，四角翘起的屋檐，门前两座巨大的石狮子威猛异常。穿过大门正对着的就是正屋，也就是叶震天居住的屋子。穿过后堂，隔着一个凉亭，后面就是叶家堡的小姐少爷所居住的。
　　再说这时，雕龙刻风的楼门下已经站满人，左右排开两列丫头和家丁，中间站着满脸笑容的叶家堡主叶震天，此时他身穿暗绿华袍，雍容浅笑。左边是左大，左二，右边是叶管家和左三。只见左三笑着对左二说道：“二哥，我跟你打个赌，就赌那丫头是怎样到家的？”
　　“废话，依絮儿的性格，不是被打晕带回来就是被点全身穴道扛回来，有什么可赌的？”左大一如以往不带任何温度的说道。
　　“大哥，我又没跟你打赌，要你管？”左三红着脸嚷嚷。
　　“好了，大哥三弟，都别吵了，我看着关键还得看云剑峰的承受能力如何，如果他耐力较差，丫头就会被打晕带回来，否则就是点穴道扛回来。”左二赶紧出来打圆场。
　　“哈哈哈，你们啊，对丫头还是如此没有信心啊？”叶震天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笑道。
　　“叶大哥，不是我们对丫头没信心，而是、、、”说到后面，左三声音越来越小。
　　左大冷着脸接道：“而是絮儿太能闹腾了，她那个性格，被我们施计关在山里十五年，如今出来了，还不好好闹一阵子啊！再说那云剑峰生性淡泊不羁，飘渺不定，遇上絮儿的活泼好动，刁蛮任性，还不打成一团糟啊？”
　　叶震天大半天没说话，很久才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一直在想，我们让云剑峰去接絮儿出来，会不会是个错误。”
　　“大哥，这么多年了，我们该做的都做了，絮儿也已经长大，感情对她来说还是一片空白，她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动情的。”左大看似平静的说道，其实他的自己也没发现他的语气充满担忧。
　　叶震天背着手看着满天的花海像是自言自语：“当年她母亲就是在花海里消失的，她的命运又会如何呢？十五年来，我费尽心思为她支起保护层，成立叶家堡，成立天下第一庄，都只是为她的身体做好保护，只是她的心我却没有办法保护起来。”
　　一直善于谈笑的左三也低下头说道：“大哥，她的心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保护，如果要让她的心不受伤害，只能让她不去爱人，十五年，你不让她见任何人，特别是男子，已经够了，该让絮儿过正常女孩子的生活。也许都最后絮儿并不需要遵守那个誓约啊，又或者、、、”
　　“哈哈哈哈哈哈，不要再想了，该走的路絮儿还是要一个人去走，我们只要让絮儿快快乐乐的过每一天就好了，算算时辰，也该到了吧”一直保持沉默的左二勉强的笑道。
　　果然左耳的话音还没落远处就缓缓驶来一辆马车。坐在马车外边一袭白衣雍容尔雅的男子不是云剑峰又道是谁。剑峰还没下马车叶震天一行就迎了过去。
　　“叶堡主久等了。”剑峰抱拳笑道。
　　“云公子客气了，老夫等还要多谢公子接回小女。”说完也是抱拳。
　　“哎，絮儿怎么还没出来啊，我可得看看那丫头有什么变化没。”一旁的左三可等不及了。
　　刚说完车帘就被掀起了，先走出来的是一身湛蓝劲装的秋芷霜，叶灵絮却是被她和云剑峰扶下来的。一看她全身僵硬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云剑峰对着叶灵絮说道：“叶姑娘得罪了，云某也是出于下策，现在我就为你解开穴道，还望见谅。”说完在她的周身穴道上连点四次。哪知灵絮穴道一解开反身就是一掌挥向云剑峰，那云剑峰却似早知如此，身体一偏便躲了过去，以灵絮那性子岂会罢休，只见她身体后仰，左脚尖点地，抬起右脚对准剑峰踢过去，云剑峰依然双手环抱胸前，身体不偏不闪向后倒去，如此拆了数招，灵絮却连他的衣角都没够到，想灵絮那三脚猫功夫对上云剑峰的深不可测，若是云剑峰真的出手怕是连半招都接不了。
　　叶震天开始只当灵絮闹别扭发发小脾气，哪知这次竟如此倔强，只好开口阻拦：“絮儿，别胡闹了，刚回来还没见过你三位叔叔就乱打一气，待会让人看笑话，听话，快停手了。”灵絮权当没听见，只见她双足轻轻点地，身子腾空而起跃到云剑峰背后，一掌击向他的后背，云剑峰脑后像是长了一双眼睛，本来后倒的身体顿时如一根羽毛向前倾去，轻易的就躲过了那一掌。本来一路奔波再加上穴道被封太久，灵絮的脸色已显苍白，然而她那倔强的性子不容许她罢休，接着又是对拆几招，不过结果都是那样。直到叶震天再次开口：“絮儿够了，云公子是不跟你计较，人家刚把你接回来，不道谢就罢了还动手。”
　　“爹爹，你都不知道这个臭跑腿的路上怎么欺负我？你还帮他？呜呜呜呜、、、，爹爹不疼絮儿了”边说着还边跺脚。
　　“好了好了，谁说爹爹不疼絮儿，是爹爹错了，絮儿不闹了。”叶震天轻轻的帮她擦去眼泪。
　　“丫头，你这性子，若不是你犯错在先，云公子也不会这样对你吧？”
　　“大叔叔，你也说絮儿，絮儿不依。絮儿没犯错，不就是给马儿下了巴豆让马儿跑不动嘛，还有就是装强盗吓唬吓唬臭跑腿的，可他不仅没吓着，倒过来把絮儿抓住了。还有就是、、、就是、、”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听到这话，云剑峰的嘴角再次上扬，露出一丝浅笑。
　　“好了，絮儿没错，那么老远回来，快去好好休息。”
　　“还是三叔叔最疼絮儿了，才不像大叔叔呢？尽会说絮儿。”灵絮嘟啷着嘴瞪着左大做无声的抗议。
　　“云公子见谅，小女都是老夫给宠坏的，有什么不敬之处还请包涵，想必公子是回山庄吧，老夫不送了。”叶震天捋了捋胡须说道。
　　“无妨，叶堡主不必在意，那么晚辈就此告辞。”说完谦恭有礼的抱拳拜别，转身一纵就跃上马背，只是在离去的一瞬间眼角瞥了一眼趴在左三怀里撒娇的灵絮，只是那么一瞬间就随即策马离去，只留下飘飞的白色衣角。
　　“爹爹，你为什么对那个臭跑腿的那么客气啊？他又没什么了不起的？”
　　“丫头，他可不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你知不知道他就是浪子山庄的庄主，江湖人称“浪子神剑”，在江湖上的地位你是想象不到的，况且他要真是那么简单只在江湖上有地位就罢了，怕的是、、、”
　　“爹爹，我就不信他有那么神，还有啊、、、、”
　　“絮儿，絮儿、、、”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丫头、、丫头、、”
　　不知是因为路上太累还是周身穴道被封，血液循环不畅通的原因，灵絮话还没说完就一头晕了过去毫无知觉，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色这时更是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左大赶过去把了把脉才安慰道：“大哥，没事的，只是太累了，好好休息几天就会没事的。”
　　于是众丫鬟家丁管家手忙脚乱的拥着灵絮进了叶家堡。
　　众人离去后，左大靠近叶震天的耳边道了一句：“絮儿又使用了一次仙法，她的灵力再一次被激发了。”只是这一句话瞬间就让沉浸在喜悦中的叶震天变了脸色。过了一会儿，他又恢复如常，只是说道：“走吧，去看看丫头怎么样了。”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只是那一脸的担忧和谨慎犹自困扰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