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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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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孙蓉一路急急忙忙的穿堂过院,绕过廊子看见房门口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背身站着的小厮儿才慢下脚步,走过去悄声问:“吃着药呢?”
鹦哥没回头,依旧抱着托盘在胸前,觑着里屋探头探脑轻笑说:“哪儿啊,正磨着呢。”过会儿没听见声音,才回头问:“什么事啊,非得这时候来?”
孙蓉直摇头,翘起个大拇哥往后一摆,:“嗨,别提了,咱家那小爷,又进去了!”
“啥?!”连鹦哥也一脸苦相的惊讶,“又进去了,这都第几回了!他怎么这么能折腾呢?”也学孙蓉叹口气,转头眯着眼认真往里屋看看,不容置疑的判定说:“不成的不成的,今天的药煎苦了,你去了准找骂,过个时辰再来瞧瞧吧。”
话音没落,里屋脆生生掷出一把骂声:“鹦哥!你又充什么大瓣儿蒜呢!皮紧了是吧?让她进来!”
孙蓉赶紧进去,在一旁垂手而立。她没说话,碧霄倒拥着薄被坐了起来,好似得救了一样赶着问:“这时候来肯定是有要紧事,说吧说吧。”
孙蓉扯了扯嘴角,没答话。果然,楚天云不悦的扳着碧霄的下巴把他的头正过来,举了举小药碗儿:“先别管那个,先把这药喝了。一碗药叽歪了这么长时候,都快凉了。趁还温着,赶紧喝。”见碧霄还扁着嘴,便威胁道:“别妄想能躲得过。这碗凉了,我让人热过,再煎一碗来。听话,快点!”
碧霄不情不愿的接了药碗,嘟囔着:“成天逼我喝这些苦汤子,都快把我喝成个苦人儿了!”
“不苦不苦,”楚天云见他愿意喝了,赶紧哄着说:“我尝着可甜……”下面的话便听不真了,一人口出一人耳入,仅能从楚天云的笑眉笑眼和碧霄飞红的耳尖猜出些端倪。
碧霄含羞带笑横斜了一眼,皱眉把药一口气灌了下去,赶紧着漱口再吃些子东西过过嘴。楚天云仔细看着帮着做完,这才转头问:“什么事?”
孙蓉赶紧回:“才刚县衙门来人告诉,说咱家小爷正在衙门里关着,让咱家去把人保出来。”
“我说这会还不见人回来。”楚天云有些不胜其烦,“衙门里的人知道是咱家的人,直接送过来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无非要几两银子,哪回短了她们!”她叹了口气:“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孙蓉稍抬头看了一眼,才说:“这回可不是小事,说是咱爷,把王太师家的小小姐给,给打了。”
“打了?!”楚天云有点吃惊,紧接着追问:“打成什么样了?”
孙蓉抬头又看了一眼,斟酌着说:“也没大事,就是蹭破皮儿,流了点血……”被楚天云一瞪,才顺溜的全吐了出来:“王小姐被开瓢儿了,不过好在她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衙门里怕担干系,两头儿惹不起,就把咱爷请到里边坐了半日。后来见王家确实没怎么着,才让咱领人呢不是?”
楚天云甩手将小药碗扔在床头小几上,小碗压着碗沿叮咚转了几圈才停稳。见她抿紧唇半晌不出声,碧霄示意孙蓉不用着急,转头捅了一句:“那个王太师,好大的官儿啊?听着比你神气似的。”
知道他在激将,楚天云瞥他一眼,轻飘飘道:“也没什么。无非是给景坤启了个蒙,尊她一声太师而已。位高权轻,不足惧。”话锋一转,愤愤然埋怨:“我气的是沈星那个家伙!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自打回京,我都去衙门口领了他多少回了。现如今连当朝一品的家人都敢惹,我迟早得被他拖累死!这事我不管了,让他吃两天牢饭败败火!”
碧霄一下坐了起来,推着她劝:“他个男孩儿,你怎么让他在号子里过夜,这万一传出去他名声毁了不说,你脸上也不好看呀!“
楚天云好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瞥一眼孙蓉,才把声调压了下去,讪讪坐下来:“我又没怎么着他……当初也是你要带着他来……我还不都是顺着你……现如今可好,弄出这么多是非……”
楚天云小声嘟囔,自己跟自己争辩了一会儿,抬眼看看孙蓉,转头看看碧霄,才叹口气说:“好,好,我看着你歇了,我就去把他领出来。”
“我看着你去领他,我就歇。”碧霄一脸的寸步不让。
“你歇了我就去领。”
“你领了我就去歇。”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楚天云毫无悬念的败下阵,只能起身收拾收拾去衙门口领人。
刑房主事见楚天云一来赶紧迎了上来,微躬着身带着小心的笑寒暄:“楚学正楚大人,下官一早候着您呢。您家小爷好好的在后堂歇着,一根汗毛儿都没少。这,这原本不消您亲自跑一趟,实在是……呵呵,您看,这王太师那边好歹也要有个交代不是?她是圣上的恩师,您是圣上倚重的贵人,下官就是个芝麻绿豆,是谁都不敢得罪,您体谅体谅?”
楚天云觉着累了,便不想搭理这话茬,沉默着办了手续领人。主事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有什么不放心的,话篓子大敞开了赶紧巴结说:“楚大人您不用担心。其实王小姐根本就没想把事情闹到衙门。我听衙役们说,要把小爷带回来的时候,王小姐还拦在头里呢。喝,挂着那一脸血。是后来闻讯来的王府大管家非要见官,这才拘了小爷来。您说,宰相房门七品官,何况是……”
楚天云抬头看了她一眼,冰凉的眼神生让主事把下半截话咽了回去,这才问:“你是说,王小姐不想见官,是管家坚持要告的?那怎么又不告了呢?”
主事被她瞧一眼也不敢多说,只能顺着她说:“是啊,这后来又不告了,也没个说法,谁知道怎么回事呢。”
楚天云挪开眼,也没再追问。
那主事说的倒是实话,沈星一根汗毛没少。很快,楚天云就听见一阵轻松的脚步从后堂转了出来,沈星一人领头,后面跟着俩衙役,好像是带着俩家人逛街回来一样,走到跟前还小步踮了一下,才满面春风的立在跟前喊了声:“姐!”
“嗯,”楚天云漫应了一声,转头跟主事用眼神略打了个招呼,返身往外走。沈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跟着便去了。
楚天云径直走向马车,才要上车,却被沈星拦住了。很少见的,沈星竟带了些扭捏的神色,把话说成一小节一小节的:“姐,你看天,多好,月亮都出来了,要不,咱俩走着回去吧?”
楚天云头都没抬:“天天都有好月亮的。为出来接你折腾到这么晚,我还不知道碧霄歇了没有呢。赶紧回去吧。”
沈星把着门的手却没放,一双眼只不错珠子的盯着她,明明憋着气,一开口却成了央告的语气:“你就陪我走一会儿嘛,也没多远……再说都这会儿了,碧霄一定睡了。”
楚天云奈不过他这样的神色口吻,只能答应。
今儿初十,月亮并不那么完满,两头尖尖中间扁,好似只肥橄榄孤零零挂在天上。却还算清亮。澄净的天空一丝云雾也无,明澈月光一泻千里,将行人的影儿扯得长长的,在端头处无声叠了起来。月不算圆,花儿却好。小巷两边的人家里,总有关不住的丽色要跃墙而出,这儿蓬蓬一丛,那儿夭夭两枝。晚风裹着花香一过,凉爽中也能闻出一丝甜甜暖暖的味道,直沁到心里,生发出喜悦来。
两人踩着一地碎银月光慢慢往家走。沈星心里高兴,像怀里揣着只兴奋的小兽,欢快得几乎是雀跃着跟着楚天云的步子。一会儿看她一眼,一会儿看她一眼,喜个滋儿的自己美得不行。楚天云一直没说话,也不看左右,走了一会儿才冷不丁问:“怎么下那么重的手?”
沈星愣了一下,只含混的“唔”了声,没再多说。
楚天云侧头看了他一眼,转回头说:“她纠缠你?”
“……嗯。”她猜对了,沈星也就承认。他心里开始有了个小小的欲望,希望她继续追问下去,这样他就能跟她多说些话,说他有多烦那个王小姐,说他今天怎么教训的那个讨厌的家伙,多么爽快解气。
楚天云很短的吐了口气,听起来更像是哼了一声:“你就不能老实待在家里?非要出去惹是生非?碧霄的病你不是不知道,我要照顾他,还要给你收拾残局,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沈星心里那只小兽被人踢了一脚,哼唧着夹着尾巴缩到墙角养伤。他小声抱怨了一句,楚天云没听清,再问,他就赌气大声说:“我待在家里干什么?成天看你们俩腻腻歪歪?”
楚天云看他一眼:“腻歪怎么了?他是我男人,还不能腻歪了!”转回头,也是越想越气闷,便说:“你要是看不惯尽可以不看。也对,你一身本事在京城闲着也难受,免不了就要生事,我也操心。你早说明白了,我早把你送回山上你哥哥那里,我省心,你也自在!”
楚天云自说了一大通,却见沈星梗着脖子偏着头,只给她个耳朵跟半个后脑勺瞧。再探头过去些,就瞧见他咬着唇,眼睛睁着,好长时候才眨巴一下,那个委屈呦。心下无奈得很,只能调了调气,拍拍他的后脑勺:“唉,我说的都是气话。”见他不理,又拍了一下,说:“真的是气话。你再生气可就没劲了。”
沈星转了头,眼圈儿都红了:“真的?”
“真的。”
这才算罢了。
见沈星还低着头,楚天云又劝道:“你就算在家里待不住也躲着点儿那个小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艺高也用不着胆大,这京城里有的是闷声害人的招数。那个小王,我是知道的,地痞的领袖,流氓的班头。阴损刻毒,跟她娘老子一个德行。这回不成,定有下次。你躲着她不见,也就没那么多事。就算见了,凭你的轻功,料她甩掉半身肥肉也追不上不是?”
楚天云说着说着就见沈星看着她笑,笑得还带点儿讽刺,就问:“教导你呢,你笑什么?”
沈星笑说:“瞧你说起别人来一本正经,好像自己是多好多好的人一样。”
楚天云哑然失笑:“跟她们比起来,我当然算是个好人。”
沈星摇摇头:“你也变了。那个时候,你说皇帝是你发小,此去京城会佐明君开盛世,要济世救人,也要重建家声,说得多好。可你现在,”他想说的意思很混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好使劲儿的摇摇头,说:“我说不好,反正你在山上时,比现在清爽得多了。”
楚天云半晌没出声,而后看似从容的说:“你记错了,我没说过那些话。”
“说过的,你说的话我不会记错。”
“你就是记错了。”
“没记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