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泣》vitiliiy

1、风过，长长的纱布落入水中，大大小小的鲤鱼便全部浮了过来争相的吻着那帘布

　　我轻轻的撕下他身上的最后一层皮，显然，这个男人并非一道上等佳肴，毫无弹性的肌肉，太有韧性的经骨，以及积累太多毒素的内脏，如同外部完整，而里面已经溃烂许久的果实。
　　尽管如此，我还是将他吃的一干二净。
　　为了躲避法师道人的追捕，我已经许久没进食了。我拿着他身上的最后一块皮，狼吞虎咽。
　　做人难，鬼魅亦难，成妖后，更难。

　　是啊，为什么这么的辛苦，我，我只是想等一个人而已……
　　我扬手，尘土飞扬，将那男人所剩的残渣掩盖的不留痕迹，就如曾经此地的咏音阁。

　　烟雨楼台，岸芷兰汀，锦鲤成群，只要将袖子垂落，鱼儿们便蜂拥而上。而长长的青丝亦懒懒的散落水中。
　　“娘娘，小心。”他见我靠水面越来越近，惊惶失措起来。
　　“王子，能淹死在这么美丽的水中，也是一种幸福吧。”我挽了挽云鬓，看着他笑了。这个国家的礼教规矩烦杂而冗长，正如侍女们所帮我梳的发鬓，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退后数步，红了脸，“娘娘安康，而且，在我们的国家，该叫我太子……”

　　我垂下斑驳，破烂不堪的水袖，所触及的只有郁郁青草。也不知道过了多少的世道，甚至连曾经深深的水池，而今亦只剩大束大束苍茫的野草。天荒地老，沧海桑田，我开始笑了，苍凉荒野，曾经浸了我多少的泪，而现在，我却再也哭不出了，妖是没有眼泪的。

　　是的，我记起，我也曾是个做为人而存在天地间。那世的双亲，似乎很穷很穷，我十分喜欢喝甜甜而带点腥味的羊奶，但是，只能在大人忙乎时用食指悄悄的粘着吃，若给他们发现了，便会挨上几下大大的耳光子。
　　后来，他们将我献给了王。
　　在那，我被编入了舞者堆。舞者首让我们拉筋活骨，熟记所有编排过的飞天动作，那些动作灵活而多杂，每项总要求将身体缩拉扭到极至。若能记的很好，便能喝上鲜甜的羊奶，满满的一大碗。所以我每次每次总是努力的跳到最好。然后咕噜咕噜的喝下香香的羊奶。满足的天地只剩碗内的白色，最后粗粗的喘口气，然后将口附近的残渣一舔，一干二净。

　　最终，他们让我去王的殿上跳舞。
　　那里中央，有个大大的地毯，深红色的底，上绘着蓝色大朵的花。而在许久后，我才知道，那是莲花。
　　我在中舞者中央努力的舞着，舞首许诺，若我做的好，回去会让我喝双倍的羊奶。那天，我舞的天花乱坠。
　　舞毕，座上宾客掌声如雷，但是，我却没能喝下双倍的羊奶。
　　那天，王让我随中原的使者回国。
　　舞首匆匆赶来，她真的装了满满一大羊皮袋的奶，我从车窗，伸手，大袋的羊奶，能感觉它的温度，舞首在后面苦苦的追着，却仍赶不上驼队的速度。我大喊，让他们停车，停车。但是马夫回头，吐出我所不知的异国语言。
　　最后，她一个踉跄，我看着白花花的羊奶，浇了她满身……

　　中原的王待我很好，他大兴土木，为我建了一座大大的宫殿，满园子的花红柳绿，亭台楼阁。这里不用辛苦的练舞，甚至连沐浴，梳妆亦有众多的宫女代劳。我只需同王游山玩水，吃尽山珍海味，赏戏泛舟。

　　作者：最后的馒头 回复日期：2005-6-27 19:08:00

　　中原的王腆着大大的肚子，经常笑的油光满面。他管我叫爱妃。我以为爱妃是他为我娶的名字，而大多数时候，我只是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发楞，他经常让人将各式的珠宝首饰，罗绸锦缎送来，但是，我却日益的怀念故乡的羊奶了。那腥腥甜甜的白色液体。

　　终于，我病了。
　　不断的，有着人为我隔帘听脉，镇定的，焦急的，不安的进来，最终却总是在王的怒吼中，哭泣慌张的出去。满屋子的草药香，却越烧越磨了我的魂，最后，甚至有和尚，在帘外嗡嗡的不断念经。
　　最后昏迷的脑袋，只有大大一大袋的羊奶，破碎，浇落舞首身上的画面。

　　“娘娘，若你喜欢喝羊奶，孩儿可让人在园中养上满满的一群，每天命人挤了送来。”
　　耳边响起陌生的声音，是生涩，却熟悉的故土语言。我挣扎着张开眼。是个与我差不多大的男孩，他身着紫袍，头及冠。正静静的站在帘外。
　　“我叫爱妃。”我极力的模仿着陛下喊我时候的发音。
　　他笑了，“娘娘，‘爱妃’就是妃子的意思，心爱的妃子”

　　从此，他每天来，从我卧床，到病好了在咏音圆中漫步。
　　我才知道，他是大王子，喜爱游历，因而也略学过许多外国语言。
　　他教我识字，说汉语，并每天命人送我许多的羊奶，温暖而新鲜。

　　“大王子，为什么不见了王了。”终于有一天，我发觉已经许久没见过王了。我开始有点怀念他那大大的肚子，以及大笑时露出的黄牙。
　　“他……父王正与荣妃娘娘出游江南……嗯”他摸摸上唇，“娘娘，在我国，你该喊我‘太子’”
　　我才知道，在我病的不像人形的期间，失宠了。

　　咏音阁仍是烟雨楼台，草色烟光。而我却才发现，园中还有春桃夏莲秋菊冬梅。
　　看着开的恬静却自重的莲，我想起了王殿中那大大的地摊，以及那个满是繁星的冷冷夜空，舞首拿着热热的羊奶，一路的追来，最终跌倒在地。破碎了故乡最后的一袋乳汁。
　　我找遍了整个咏音园，黄的，红的，白的，粉的睡莲、卧莲，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种蓝的幽艳的颜色。
　　我冲进皇宫，沿着水边一路寻下去，黄的，红的，白的不断的闪过闪过
　　最后，在倒影中，我见到了中原的王，他在亭中，搂着一个柔美的中原女子，他对着她喊，爱妃。
　　我看着，如同被夺了亲人的孩子。
　　“娘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回头，才发现王子不知什么时候在我身后了，原来我不自觉的已经往那亭子走去了。他在我身后却不敢逾礼，只是紧紧的拉着我的衣袖。
　　“我只是想找蓝色的莲花。”我告诉他

　　隔天，他命宫女将我带到了咏音园的睡莲池边。
　　我惊讶的发现，那多了到大大的屏风，中间，是一副大大的薄沙，蓝色的，透过去，莲花全部变成了妖艳的蓝色。
　　“喜欢吗？娘娘”他在屏风旁笑了。
　　风过，长长的纱布落入水中，大大小小的鲤鱼便全部浮了过来争相的吻着那帘布
　　我看着笑了
　　“谢谢你，王子。”
　　“娘娘喜欢就好。”

　　柳絮纷飞，飞过了春，鸣蝉喧哗，闹走了夏，枯叶飘落，却带来了王子的婚讯。

　　蓝色的纱，抚过我的肩。我垂下袖子，看着鱼儿纷纷轻啄我的水袖。然后我见到我的发尖点着清清碧水，引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于是我干脆将它们垂落水中，它们浸入，散落，悠悠的浮沉
　　“娘娘小心。”
　　我回头，却见他惊惶失措的脸。
　　“王子，能淹死在这么美丽的水中，也是一种幸福吧。”我挽了挽云鬓，看着他笑了。
　　他却退后了数步，红了脸，“娘娘安康，而且，在我们的国家，该叫我太子……”

　　蓝纱飘过眼前，隔着纱，我见到了，蓝色的太子。
　　“娘娘，孩儿今天是来跟你道别的，父王命孩儿去掌管谓城……”他低头，摸了摸上唇，“带着太子妃……”
　　“娘娘，明天孩儿要成亲了，与邻国的长公主……。”
　　他抬头，看着我。
　　我发现，纱已经开始有点脱线了，再也不是那么的妖艳鲜美了。
　　心仿佛被什么狠狠的推了一把
　　天旋地转。

　　一夜无眠
　　开始渐渐响鸟儿的喧闹声
　　我披衣起床，推窗，见天边开始泛白。氤氲缥缈，阳光透过，如同在云端漫游。
　　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会在天没亮前踹醒我，然后我便撑着两眼，带着大大小小的羊，寻找多草的地方。
　　那里的天，从地平线上，开始变成如同紫纱一般的色彩，然后，太阳才万般气势的从紫霞中破尘而出，万丈光芒。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宫女喊了些什么。大约是今天是太子婚期，所以要早点帮我梳妆之类的
　　她们推门，见我站在窗边，便领了我坐下。
　　她们找出前年王送来的大大小小首饰，将我的头发堆的如同开满金花的树。还在我的额头点上红色的朱砂。如同小小的莲花。
　　妆毕，她们拿来了一套蓝色的新衣，包了金边，还有着许多用金线勾勒的莲花，我穿上。她们又拿来了个手镯，银边，最中央镶着一颗夺眼的蓝色孔雀石琢成的莲花。
　　“谁？”我指着手镯问道“这些，谁？”
　　“娘娘，这些是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
　　“太子，哪里？哪里？”我抓着要退下的宫女，她惊恐的看着我，在她眼中，我见到自己狰狞的样子。
　　“娘娘息怒！”其余的宫女纷纷下跪
　　我突然将头上的头饰首饰尽数扯下，金银珠宝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啊”背后一声惊叫
　　我回头，却是每天送羊奶来的小宫女，她捧着那碗羊奶，站在那里，似乎吓坏了
　　我看着她手上的桃木托盘上铺了饱暖的红色棉布，大大的白玉碗，如同碗内的纯白乳液，光芒柔和香醇。
　　我默默端起，将它净数喝下
　　沉静，却更能数清楚心上的痛
　　“妆。”我对瑟瑟的宫女说道。

　　中原的星空，看不到辽大的银河，只有零零落落的洒上几点。
　　而下界却若天明，连天灯火，将剩余的几颗星星也吓的落跑了。
　　新娘一身红妆刺痛了我的眼，我看着他们挽手，对拜，交杯，最终进入房内，厚厚的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失去了一切知觉

　　王子走后，我再次的病倒了，不同的是再也没有王的怒吼，颤惊惊的医师，满屋子的草药香。只有几个面容陌生的宫女，来了放下几样小菜与饭和一碗黑黑的药，不久，她们依旧冷冷的进来，将如同她们表情一般冰冷的饭菜药水端走。
　　我便这般的任性，我渴望他会来，笑着说，“娘娘，若你想喝羊乳，孩儿可命人每天将它送至咏音园。”我一直这样的等，直至耗尽了自己的生命。

　　奈何桥上，我再次见到自己在那朵绚烂的蓝色莲花上回旋回旋，然后，他出现，在蓝色的轻沙边笑着，说：这样，娘娘便拥有了一个世界的蓝莲花。最后，我见到自己的孤冢，上面摇逸着一棵，两棵直到无数的青草一直蔓延了整个大地。

　　桥边的婆婆木无表情的递过一个碗，里面是无比香醇的羊奶。
　　我看着
　　“忘了好，忘了烦恼消……来过奈何桥，一碗孟婆汤……”那老妈子不断的念叨着，苦木般的双手突着青筋，抓着已经磨的发黑的木棒，在一大锅中不断的扰动。
　　然后再有满面泪痕，或被牛头马面押着来的狂怒冤魂过来，她便从锅中勺起给来者，之后他们便会全部面无表情走开
　　一个，两个，三个……
　　我突然恐慌起来，我将碗狠狠的摔在地上
　　“我不要忘，我永远不要忘了他！”我嚷嚷，转身往回跑
　　“天定姻缘，缘尽强求留不得……忘了好，忘了烦恼消……”她仍在身后喃喃着，声音虽然微小，却一字，一字的落入我的耳中。
　　而鬼差们在身后木然的跟来，我只能疯狂的跑。
　　我见到了阳光下葱葱郁郁的咏音园。以及静静飘在风中的蓝纱。
　　我伸手，诺大的庭院却在瞬间土崩瓦解，然后……灰飞湮灭。

　　顷刻，大地光芒万丈，就如故土的日出，我感到身上刻骨铭心的疼痛，我举起双臂，挡在身前，光线却毫不留情的穿越我的手，身体。
　　这样的我……如果没了，还会继续思念着你吗……

　　张开眼，是零落的天空，就如那天王子的婚宴。
　　……
　　张开眼，是零落的天空，就如那天王子的婚宴。
　　我，还在
　　你好运，嘻嘻
　　我回头，见是一个无比妖艳的女子，在月光下，她有着黑黑的影子。

　　“你……想成为妖吗？”她问，“不属于三界，六道轮回外的妖。”
　　从那天起，我跟着她，将活生生的人撕裂，然后取出热腾腾的心脏，它甚至还微微的跳动。她告诉我，只要吃过百人的心，便可脱生为妖。
　　暗红的心脏，比羊奶更为暖和，却更加的血腥，我无了五脏六腑，却仿佛仍感觉到它在手心的跳动，就如同它主人见到我们那极端的恐慌。我忍住想逃的欲望，将它吞落，一个，一个，渐渐的，我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我开始如同喝了孟婆汤的魂魄，不同的是，我再也看不到未来。
　　妖存在于六道之外，灭尽天良的吞食人心，终会将我们的良心亦吞噬的一干二净。所以，妖是没眼泪的

　　再我吞下第99颗心的时候，她死了，应该说，她灰飞烟灭了。
　　我赶到的时候，她躺在那里，心脏伤口不断涌出漆黑混浊的液体，她看着我，笑了，“终于完结了……那个道士可真是厉害，你，你已经有影子了啊……”她的身体，终于崩溃，就如同咏音园，在最后的那刻，我清楚的见到她眼角渗出晶莹的液体，滴落大地，最终无迹可寻。
　　“无论如何……还是忘不了……”她轻轻的说道，灰飞烟灭，如同那滴泪，无迹可寻。

　　在那后，我第一次独自狩猎，猎物是个年轻的女子，她瘫软了在地，张大了口，却无论如何也喊叫不出，我熟练的撕裂她胸前的肌肉，不紧不慢的将她肋骨一根根的掰下，后寻的她还在跳动的心脏，掐断了顶端的动脉，吞下了最后一颗的心脏。毫无感觉。

　　我回到了曾经的咏音园，伴着荒草，饿了寻猎，饮血啖肉。
　　不断的回想
　　他们的面容模糊了，惟独王殿中红底蓝花的毛毯，咏音园中脱线的蓝色丝纱，越来越清晰可见，我甚至能清晰的想起当时的触感，历历在目。

　　风过，草动如舞。
　　“先生难道就不怕么？”我站在咏音园的废墟上，对引来的猎物，媚笑着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佳人约会，即使地狱18层亦照入不误。”他贼笑着，跟了上来。山风不断，他也开始了不住的颤抖。
　　深秋，我却只着着薄薄的无袖及膝旗袍。在一人高的杂草中如履平地。
　　到了咏音园的水池边，我停了下来，如今这里已长了一棵参天大树，替代了一池子的三色睡莲，繁华锦鲤残渣骸骨。
　　“果然是富家子弟，才这点小风，便将先生吹倒了不成？”我笑着拉了他的手，将他拉至身边。
　　“先生的身体还不如我这个弱女子呢。”我吃吃的笑着，将他挺直的西服往中拽。
　　“你不冷么，我将外套给你披上可好。”他问到，人却还一动不动的站着。
　　“不要，只要……先生将身体给我便可以了……”我抬头“我正饿的紧呢……”
　　他的表情惊愕，喜悦，马上缩成错愕，痛苦，不可置信，直至最后的恐惧。
　　血慢慢的经我手指渗出，染红了他无暇的白色衬衫，以及笔挺的深色西服。
　　我轻而易举的将他的皮肉撕破。
　　他张大了最，突然，一爬的推开了我，疯狂的跑了起来。
　　我笑，比起静止的猎物，我更喜欢饭前运动。

　　最终，我们绕了个圈，回到了树下，他哭倒了，梳的帖服的头发，乱的如同地上的荒草。
　　我的手毫不留情的穿透的他背脊，抓住了他跳的如同兔子的心，他的瞳孔急速的收缩，扩张，然后，他张着眼睛，永远的，不会再有闭上的机会了。
　　我捧着他的心脏，突然不可节制的笑了起来
　　“忘了好，忘了烦恼消。”我喃喃的说到。
　　然后，我感到了专心的疼痛，就如同许多年前得知王子的婚礼。
　　我错愕的看着胸前的桃木剑。
　　漆黑漆黑的血不断的涌出，喷在了手中红色的心脏，将它腐蚀，熔化。

　　接着，我见到了葱郁的树枝叶，以及广阔的蓝天，倒下的刹那，我见到了他，倒立的他。他在我倒下的那刻，拔起了他的剑。
　　然后走过来，冷冷的看着我

　　我笑
　　终于见面了，我等了好久……
　　血不断不断的涌出，就如同那天的妖。
　　是的，我终于等到了他的转世，只是，只是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王子，你笑笑啊，像那时一样，笑着对我说：娘娘，你看，这是满池的蓝色睡莲
　　它们还在啊，看，都是清清的池水，飘满了莲花，若泛起了涟漪，那一定是我的裙角不小心浸入了池水。顽皮的鲤鱼们便会蜂拥而上。
　　王子
　　那是我在透过你所送我的蓝色莲花，疯狂的想你啊。

　　“你终于来了……”我最后笑了，然后灰飞烟灭。
　　他转身，对身后的道人说：“师父，这片山的鬼魅已全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