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之后》Lisbeth

8、（八）

　　当我鼓足了勇气要按下通话键时，不远处的轮椅出现在我的眼前。

　　昊天缓缓地划着轮椅向我靠近。

　　我坐在原处，却不敢看他。

　　待我听到轮椅的手刹“咔哒”一声打破沉默时，我知道他已经来到我的面前。

　　伴随着昊天的一声长叹，他伸手拉住我的手，“膝盖都摔成烂桃子了，还往外跑，不疼吗？”

　　我抬眼望他。

　　借着朦胧的月光，昊天的脸似乎温柔了许多，眼中泛着闪闪的光亮，眸子却游离闪烁。

　　我倒像是个犯错的孩子，怯声说，“你不是让我滚吗？”

　　沉默良久，昊天才开口，“我刚才是口不择言。”

　　面对他十分隐晦的道歉，我意识到自己也应该对刚才的粗暴行为道歉，却不知如何开口，“我刚才那巴掌给你打醒了？”

　　昊天双手拉着我的手，摩挲了几下，低下头。

　　“如果……”

　　他停住口中的话语，犹豫起来，喉结起伏不定。

　　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果什么？”

　　他抬起眼帘，恳求地看着我，“不是如果。”

　　一脸坚定，“我们分开吧。”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笑了起来，“你瞎说什么？”

　　笑着笑着，却有一丝清冷的泪滑下脸颊，“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分开，即便是我父母对咱们的婚事并不赞成，即便是你把咱们的婚房拿去抵押贷款却血本无归，即便是你受伤入院……”

　　我哽咽着，却坚持说下去，“即便是你以后都要以轮椅代步……”

　　他把我的手抓得更紧，“可是我不能再拖累你。”

　　我刚要反驳，昊天却不由我分说，“今天我在窗口看到你从银色别克下来，那个小伙子扶你下车。我明明知道你们并没有什么，可是当我看着你和那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站在一起，我才发现你应当被人呵护，而不是整天和我这样一个离不开轮椅的残废纠缠在一起。”

　　听着如此沉重的话语，我却故作轻松，“你的腿虽然伤了，但你可绝不是废物。我从家里跑出来，还不是被你轻而易举的找到？”

　　说话间，我眨着眼睛，装纯情、扮可爱。

　　可是不争气的眼泪却彻底毁了我的努力。

　　昊天伸手替我拭去泪痕，“我知道，自我受伤以来，让你受了不少苦。可是我被这双没用的腿折磨得快疯了，我总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总是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歇斯底里、无理取闹……”

　　我坚定地握住他的手，“我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心里的苦闷只能向我发泄，我能理解。”

　　他发出一串苦笑，“傻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成熟懂事了？”

　　我平复了情绪，“我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不仅是成熟了，都已经快老了。”

　　昊天找准时机，步步紧逼，“是呀，你已经不再是异想天开的年纪了，现实些吧。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两条腿纯粹是摆设，事事都要人帮忙，再过不了多久那些要命的病发症就会找上门，更让我难堪的是我根本不能称作是你实际意义上的丈夫…… ”

　　我无言以对，牵强地扯动唇角，说出一句不疼不痒的劝慰，“不完全的神经损伤，说不定哪天你又是好人一个。”

　　昊天眼中的晶莹泪光闪了又闪，始终没有掉落，他倒吸一口冷气，“我认命了，这辈子就这样我也认了，可是我不想拖累你一辈子。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你应该再找个好男人，结婚生子。”

　　我完全没想到昊天的心中会有这样的心思，我本以为昊天只是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理智才总是迁怒于我。

　　我据理力争，“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坚强点！别这么轻易就放弃！”

　　昊天仰天长啸，“身残志坚，这句话纯粹是胡扯。”

　　四周寂寥一片，微风轻拂着柳叶，月亮为大地披上银装，我的泪在脸颊上风干。

　　我捧起昊天的手放在唇边，轻声呢喃，“再给我一年时间，如果一年后你仍坚信，离开你我会生活得更好，而且，你也舍得放开我的话。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昊天轻轻地回答，“一言为定。”

　　每一个幸福面孔的背后，都有一个咬紧牙关的灵魂。

　　我只能咬紧牙关，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