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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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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停下来看着我,似乎是意识到了他的话让我的胃很不舒服,至少此刻我的脸色恐怕已经苍白到自己看到都害怕。
“不好意思,没想到会让你不舒服……”彼得抱歉得笑了笑。
“没事……”我摇了摇头,“你继续说。”
“自那以后天气似乎就没好过,不管刮风下雨天总是灰蒙蒙的,老一辈说死掉的人的怨气还没有消,他们不想离开小镇,整日盘踞在镇子的上方,”彼得抬手指了指灰蒙蒙的天空,“不过也难怪人们会这么害怕,大瘟疫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小镇一半以上的人都死了,不管大人还是小孩,活下来的人整天在担惊受怕的过日子,生怕自己会染病变成下一个,于是大家都不敢出门,久而久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疏远了。”
“大瘟疫……没有医生吗?”
“当然有,不过小镇的医生也是最早被感染的人,医生死了之后政府曾派过医疗队来,不过医疗队的人一个也没活着离开,之后……”彼得顿了顿,脸色显得有那么点死灰,似乎回忆让他很不舒服,他磕着自己的拇指,这是他的习惯,一紧张就会这样,“之后,军队封锁了这个区域,不许镇子里的人出去也不许外人进来,那段时间静灵镇就如同地狱一样,即使大瘟疫不再蔓延,军队也没有撤离,没有充足的食物供给,街上到处都是饿死和病死的人,不过可笑的事,死人似乎是大家最期待的事,因为这样,自己得到的食物就会更多一份,甚至一些女人出卖身体去陪那些当兵的,只为了给自己和孩子多争取一些食物……”
“你现在是不是很庆幸自己当时离开了?”
彼得突然抬头看着我,嘴角挂着抹不明意味的苦笑,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得低下头。
“后来呢?”我淡淡得问了句,似乎我早已经变成一个旁观者。
“后来……军队突然消失了……”
“消失?”
“是的,这是官方的说法,之所以用消失,是因为整个军队在一夕之间都不见了,但是营地外熄灭的篝火还带着余温,不过整个营地破烂不堪,没有人愿意去寻找他们,也许大家都祈祷着军队可以消失,总之,剩下的村民即使在军队消失后也没有离开小镇,大家似乎都已经习惯于这个地狱了,你也看到了,静灵镇如今只剩下几十户人家,也许大家都在等待着小镇消失的一天……”
“大家……都不在了吗?”
彼得点点头,当初三十多人的班级如今也只活下这些人而已,
“那络玲呢?难道你是想告诉我络玲也是被亡灵杀死的?”
“瑞秋,你觉得谁会杀了人然后剥下对方的脸皮?”
彼得的话让我哑然,虽然用变态杀手是可以解释,但问题是谁会是这个杀手?我说不出话,好像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似得,憋得人难受,我哭不出来,眼睛干涩得发痛,而一阵一阵的干呕让我的胃如同火烧一样,我知道,我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得发抖……
“瑞秋,你觉得人能做出这种事吗?”彼得站起身子,拍了拍警服上的泥土,跟着把我拉了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跟着彼得走向黑森林的另一边,我曾很疑惑得问他为什么他不畏惧这森林,而彼得却告诉我,即使是他也不会进这林子,不止是他,整个静灵镇的人都不会走进这个林子,因为对所有人来说,这黑森林太可怕了,如果大家死后都会来到这里,那活着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来这鬼地方呢?
我不记得我跟着彼得在森林中走了多久,只是越深入这森林,空气里冰冷的感觉就越盛,冷冷的湿气似乎正拼命得钻进我的毛孔,我紧了紧外套,但这动作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我仿佛感觉到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浑身一阵一阵得发麻,不仅仅是因为这寒冷的空气,更因为包裹在这空气里的味道,那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彼得……”
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声音太轻没引起他的注意,还是他并不愿意停下脚步,我们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得穿行在森林中,湿滑的地面已经让我几个踉跄,好在有树木可以支撑一下身体,只是我的手掌,早已被粗造的树皮划破,断裂下的几根尖锐的树皮更是刺进了我的皮肉里,疼得钻心,现在我有点庆幸我的左手缠着纱布,之前被艾玛咬伤的伤口还没有愈合,而这纱布倒帮我挡了不少木刺,只是被扎坏了的纱布残破得挂着纱线,但也好过我指头被木刺扎的伤口。
不知道走了多远多深,高耸的树木遮蔽了天空,这让本就没什么光线的森林显得更加得黯淡了,早已失去了方向感的我只能紧跟着前面的彼得,我已经搞不清身上潮湿的衣衫是被这森林的湿气浸透了还是被我的汗水浸湿了,只是这湿掉的衣衫贴着我的皮肤,冷得钻心。
“还要走多远?”我忍不住问彼得。
“就快到了……”彼得没有回头,依旧直直得往前走,“有些事,即使你不是亲眼见到,也不得不相信它的存在……”彼得幽幽得回了我一句,并停下了脚步,指着身后大片的空地说道:“我们到了……”
我的视线穿过彼得的肩膀看向他身后那一大片空地,很奇怪在黑森林中会有这么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说它平坦也仅仅只是因为这片土地没有树木,在这片森林中突然秃了一块似得,焦黑的土地就像是这里曾经被熊熊大火燃烧过,地面上附着着大片大片如油脂似的黑色的东西,使得这里连草都长不出一根,几棵粗大的树桩横七竖八得歪倒在地上,远远的一堆木头更像是房子倒塌后的残垣,被一些密密麻麻的不知名的绿色菌类覆盖着,如同一个坟包。
“这里是……”
“这里是当年军队驻扎的营地……”自从进了这黑森林,彼得说话的语气就完全变了,没有了平时那招牌似的笑容,更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陌生的人。
“营地?”
我走到彼得身边再一次环视着片空地,焦黑的大地,倒地的树桩以及那些依附在树桩上生长的绿色菌类,这里的色彩与灰暗的黑森林似乎十分得不配,是的,这里的色彩太突兀了,如果说黑森林像画一样的诡静,那这块空地就如同有生命一般,从风声中可以听到它的呐喊,如同无数人痛苦的哀号,如鬼魅一般游移在这里,缠绕在活着的人的身边,即使我们无法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却还是能清楚得感觉到那种死灵的气息,他们对生命的渴望……
“这里……让我不舒服……”我撸了撸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蓦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吐出的气息正在空气中散去,就像踏在冬天的雪地上那样。
“我刚才说过军队在一夕之间都消失了,而消失是官方的说法,”彼得站在一块大岩石的边缘俯视着面前这大片的空地,“其实村民在军队的营地发现了大量的血迹和被撕碎的血肉,在建筑和附近的树木上也发现了野兽的爪痕,非常巨大的爪印,那不是普通的野兽可以拥有的力量……”
“等等……那你的意思是说……军队其实不是消失而是……”剩下的两个字卡在我的喉咙里,我真的无法将它们从嘴里吐出来。
“都被撕碎了……”彼得的声音幽幽得传进我的耳朵,而随着他的声音响起的,是风中更加肆无忌惮的哀号,就想是有人诉说出了他们无法说出的话,森林中的风似乎都集中到我们四周,带着几近冰冷刺骨的感觉,就好像它们随时可以将我的身体撕裂。
我看到了一些景象……
一副人间地狱般的景象,风将篝火中飞散得火星吹得到处都是,临近的木头和树木泛着红光,噼啪作响,火光照亮的地方,满嘴鲜血的人头半睁着眼看着正躺在不远处的自己的身体,他似乎还没有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和头会分开,为什么自己的腹部会开个大洞,白花花的肠子粘附着血浆挂到地上,在火光的照耀中,那些肠子似乎还在微微得蠕动……
这个原本是营地的地方,帐篷早已倒塌,墨绿色的碎布条拖着火星在风中摇晃,有些人被挂在树上,内脏挂出体外,有些人倒在地上,身体早已四分五裂,到处都是人的内脏和残肢,满地飞溅的血液和脑浆,混合着泥土,火焰的加温让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不断升华,直让人作呕,而苍蝇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味道,它们盘旋在那一坨坨人的残肢血肉上,享受着甘甜的味道……
随着风声如哀号般响起,血腥味变得越来越浓重,就象是将大量的血浆关进我的胃,那种带着铁锈的气味充斥着我的喉咙,哪怕只是一个干呕,我都感觉到喉咙里那种可以喷出血的感觉,“呃……”我捂着嘴,极力遏制着胃里翻腾的感觉。
“当你亲眼见到这样的景象你还能说传说是骗人的吗?”彼得转过头来看着我,苍白的脸上那空洞的眼神叫人害怕,“那时我才刚满十岁……本来跟着村人是来乞要食物的,结果我却看到了地狱……营长被挂在最粗的大树上,他的胸腔被树枝刺穿,就像是被人丢到长矛上一样,心脏被挖走了,连接心脏的血管挂在血洞外面,有人说,他的心脏是活生生被人挖出来的……他被放下来的时候还睁着眼,那双眼珠子几乎突到了眼眶外面,眼白上满满的红血丝,就像是双红色的眼珠子一样,张大的嘴早就僵硬得合不上了,整张脸扭曲得根本就不像是人类的脸,没人知道他临死前看到了什么,除了那些死人……”
在彼得说完这些话后,我们之间良久没有对话,也许是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也许是这里的气氛让我们无法再开口,甚至,我连怎么从林子里出来的都不记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你没事吧?”彼得看着一处林子就瘫坐在地上的我,关切得问道。
我摇了摇头,垂落的发丝无力得遮挡在我的两颊,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彼得无法看清我苍白发凉的脸,抬手抹去额头上细小的汗珠,这才发现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好像力量被从身体里抽空了一样。
“你的脸色很不好……”彼得递来了手帕。
我抬头看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接过他的手帕。
“今天说的太多了,我怕你一时接受不了……嗯?你的手怎么了?”也许是看到了我手上缠的纱布,彼得关切得问道。
“没事……”我赶忙接过彼得手上的手帕,急急站起身来,却没想到腿一软,竟直接跪了下去,幸好彼得反应快,将我拦腰抱住,否则我的膝盖跟石头亲密接触,就算不伤了筋骨,破皮也是肯定的了。
“谢……谢谢……”我抓着彼得的手臂,惊魂未定。
“你这样怎么回去!”彼得看了看我,突然转身把我背上了肩膀,“我送你回家。”
“这怎么行!!”我挣扎着想要从彼得的背上下来,无奈他力气太大,背着我一步一步得迈向小镇。
“别乱动哦,掉下来自己负责,这里的石头可是很多的~”
彼得嬉笑着,还不时得晃了晃身体,吓得我紧紧得抱着他的脖子不敢动弹,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是黄昏了吧,只是天天上厚厚的云层无法见到夕阳西下的美景,只有几缕金光突破云层洒下地面,正好落在我们回小镇的小路上。
身后的黑森林,灰蒙蒙的雾气又从地面升腾起来,如同深埋在地下的某些东西苏醒了似得,缓慢而漫无目的得游移在树木之间,在这寂静的森林中,从来没有过虫鸣鸟叫,有的只有亡灵的哀号与哭诉,森林深处,琥珀色的光正慢慢得移向森林的边缘,带着沉重的喘息,那是一双硕大的野兽般的眸子,紧盯着离去的两人,它缓缓张开嘴,露出他那苍白的獠牙,一瞬间,血腥味弥漫在整个黑森林中,连亡灵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此刻的黑森林,安静得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