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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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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的时候我特意在家里转了一圈,空荡荡的房子里除了被我走动的风带起的灰尘,就再也没有其它东西了,而我还特意打开父母房间的门,灰蒙蒙的床没有动过的痕迹,我开始怀疑父亲昨天真的有回来过吗?还是,这又是我做的一个梦呢?
简单的吃了点东西,我出门了,这一次,我先行去了络玲的家,已经疯了的阿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只是在我摁响门铃之后,开门的女人吓了我一跳。
阿姨还是穿着葬礼那天穿的衣服,灰蒙蒙得粘着很多污渍,划破的地方又多了几道,她的头发打着卷垂落在两次,遮挡着她浓重的黑眼圈,不仔细看还以为她的眼睛被人挖走了。
她微微抬头看了看我,灰色的脸上没有什么反应。
“阿姨。”我弱弱得叫了声。
似乎是对我的声音有了反应,女人咧嘴笑了笑让开了门,我迟疑了下,还是抬腿走了进去。
女人跟着我走到客厅,然后走进厨房泡茶,除了动作缓慢表情呆滞外,她并不像是个完全疯了的人,只是与那天的痴笑相比,今天她的不声不响也着实有点吓人,感觉,就像个幽灵一样,无声无息的在这房子里晃荡,一个黑色的幽灵……
我不知道还能从阿姨这里问到什么,或许,我连开口跟她说话的勇气都没有,转头看了看餐边柜上的照片,回来的那天我还没来得及看这里的照片,于是漫步走了过去。
照片上的络玲很美,但也很消瘦,虽然她总是半侧着脸不让她那半边烙有印记的面颊留在照片上,看照片上的时间应该就在不久前拍的,在经历了大瘟疫后,络玲消瘦的脸上就再也没有灿烂的笑容了,即使扬起嘴角也满是苦涩的滋味,就如同她那双几近空洞的眸子,空洞得如同这个躯体里根本就没有灵魂,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最后一张照片,是络玲侧面的特写,远处晚霞的晨光终于衬得她那张惨白的脸上有了点血色,她的五官其实很美,立体得就像个混血儿,照片上的她正抓着自己的头巾,默默得看向远方,这一刻,她的眸子深邃得如同大海,虽然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但是这照片能让人感受到片中人不一样的渴望,那是一种活着的感觉……
我依依不舍得放下这张照片,看着她的感觉就如同络玲站在面前一样,整个客厅里放着的只有络玲单身的照片,要不就是和她母亲一起的照片,而唯一和同学朋友的合照只有小学时的几张,这其中还有我的。
我想起络玲电话里说的话,总觉得和我亲眼看到的有些不一样:
“朋友们都很想念你,早点回来吧……”
可是在我回来后,却似乎并不是络玲说的那样,甚至让我觉得大家对我的返回是反感的,不受欢迎的,究竟,络玲要我回来是为了什么?
“瑞秋……吃点心……”
女人把手中摇晃的托盘放在桌上,抬手将茶杯斟满,我走近了看了看,碟子里的饼干已经长出白色的细毛,顿时让我心里一阵恶心。
“瑞秋……吃点心……”
女人笑呵呵得拿起饼干就往嘴里塞,我赶忙拉住她的手:“阿姨!!这个不能吃!!”
女人停下了动作眨巴眨巴眼睛对着我看,我赶紧将饼干扔了,走进厨房,还好,冰箱里还有些鸡蛋,于是,我打了两只鸡蛋熬了点粥。
女人吃的很香,大口大口得喝着粥,但是喝了半碗,女人吧唧吧唧嘴,把粥推到一边。
“怎么了?吃光啊?”我把粥又推到她面前,“不好吃吗?”
“不是,”女人抬手抹了抹嘴,意犹未尽的样子,“剩下的……给络玲……”说着女人走到厨房拿了只干净的碗将粥盖上,小心翼翼得将粥收到柜子里。
我的心像被只手紧紧捏住了一样:“没关系,你先吃,我再做一碗。”
“不……络玲……喜欢……”女人痴痴得笑着,关上柜门,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是在柜子里放了什么宝贝似的。
我的心纠结得发痛,对阿姨来说,络玲一直都活着,她随时会推开家门,走进这个家,所以,即使家里的家具不再崭新,但阿姨依旧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有条不紊,她期待着女儿回家……
胃里又一阵干呕……
我离开的时候,女人还在痴痴得看着柜子,于是,我轻轻得关上门,走到大街上。
寂静的街道,静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耳边,不知道是因为早上的晨雾还依旧肆虐在小镇上,还是空气里悬浮着太多的尘埃,没有阳光的照射,冰冷潮湿的空气让人浑身不舒服,还好我带了条大披巾可以裹着身子。
“啪沓……啪沓……”
脚底踏上石头的时候发出的摩擦声让我的脚心似乎一阵一阵得在疼,想挺下来揉揉腿,却发现在我停下步子的时候,另一个脚步声也停了下来,这脚步声很轻,如果不是我的突然停步,恐怕很难让人发现。
于是,我转过头去,却发现空荡荡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风都没有,招牌安静得悬挂在紧闭的门口,厚厚的灰尘遮蔽着幽暗的窗户,这似乎是一处死寂的街道,就像是很多年没人居住了一样。
与是我回过头,继续向前走,并且特意压低了自己的脚步声,竖起耳朵,细细得分辨着身后可能传来的声音,我握了握自己的衣角,为了让湿滑的手心可以干净一点。
“啪沓……啪沓……”
很轻很细碎的声音,在我走出几步之后又幽幽得在我的身后响起,这让我的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我试着停下脚步,那细细的声音便立刻消失,只是,那冰冷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我的后颈,一阵一阵得发凉。
我沿着墙根转进一条小巷,把身体紧贴在墙边,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慢慢得那细细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一步一步得接近过来。
我压着剧烈欺负的胸口,慢慢得将身体移到小巷的黑暗处,等待着那个人的身影从小巷前走过,被汗浸湿的后背紧贴在冰冷是墙面上,感觉寒气顺着毛孔不断得往身体里钻,肋骨的后面半截身体整个冰凉冰凉的,就像是贴着面硕大的冰块。
“啪沓……啪沓……”
鬼魅似的人影也慢慢晃悠着踱到小巷,那人弓着背,脑袋就像是被钉在那肥硕的身体上似得,整个的向前倾着,晃晃悠悠得张望着两边,脑袋前方那张肥硕的脸,就像被水泡了很多天一样,苍白得泛着种肿胀的青色,一双无神的眼珠就像鱼那样突出来,如同他那双不断痉挛似的发白干裂的双唇,颤抖得连下巴上的肉也在微微得抖动,将他额头滑落的汗水一颗颗滴落到地上,那小山似的啤酒肚微微得起伏着,整个人的样子就像是条鱼,用鱼尾直立着走在岸上。
那人转过头在小巷口张望着,颤抖着一双突出的眼珠子左右翻动,但他似乎并没有看到我,跟着一步一步得踱过小巷,那肥硕的背影,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尤……安……实?”
几乎在确定了这个想法后,那人的名字结结巴巴得从我的嘴里蹦了出来,如果他真的是当年的那个胖胖的小跟班……
那人听到我的声音赶忙惊恐得回过头,一双眼珠子如同癫痫病人那样不断颤抖着,满是细汗的脸上,肥硕的面颊被他那扭曲的表情抽动着,他看着我的样子,就像见了鬼一样。
“你是不是尤达?我是瑞秋啊!”我慢慢走到小巷的明处。
尤达的头开始剧烈得摆动起来,虽然他的眼珠子依旧惊恐得盯着我。
“还记得我吗?瑞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一点一点得向他靠近,而尤达则一点一点得向后退,他不停得摇着头,连身体都在颤抖。
“啊!!——”
意料之外的,尤达突然大叫着转身拔腿就跑,我急急追了上去,却远远不及他的速度,眼见着他像疯了似得跑得飞快,就在我担心会把他追丢的时候却发现尤达转了个弯,消失在拐角。
我追到拐角大口大口得喘着气,一早上跑来跑去对我的体力实在负担太重,好不容易缓过了神,抬起头,却发现这个地方十分得眼熟,两米多高的大铁门歪倒在一边,铁门上方半圆形木板上,字体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红色的漆变得斑驳不堪,隐隐约约还能看清四个字:
静灵小学。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就像是被某个声音召唤似得,我一步步走进校园……
已经风沙化的操场,被风扬起的风沙不断滤过地面,迷得人睁不开眼,曾经那么多的欢声笑语一点一点得在我的脑海中泛起,与面前的空旷显出强烈的对比,当初的那些身影早已不在,斑驳的颓废攀爬着每一寸土地,我没有看到尤达的身影,就像他一进这里便消失了一样,于是我的视线落在面前的这座已经被废弃了很久的建筑。
三层高的教学楼稳稳得坐落在整个校园的中心,与小镇哥特式的风格不同,静灵小学的建筑是标准的乡村式建筑,没有过多尖锐的设计,层高也较低,这让走进教学楼的成年人有那么点压抑的感觉,但对于孩子来说,这样的建筑更有安全感。
走过校舍的木制走廊,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我踩着灰尘,听着吱呀作响的地板,走过那一间间空旷的教室,教室内一排排小座椅还整齐的排列着,仅有几张七零八落得堆在角落里,其实真正在用的不过是几间教室而已,毕竟,这样的一个小镇孩子并不多。
我顺着走廊来到教职员室的门口,对着教职员室放着的大玻璃柜里是历届学生的合影,我当初入学时的合影照片也在这里,印象中那年只有我们这一个新入学的班级而已,由于缺乏入学率,连教师都十分少,于是我们的老师就由教会的牧师兼任,好在菲利普牧师十分的和蔼,总是笑呵呵得得照顾我们。
我抬手擦过玻璃柜的灰尘,露出柜子里那张有点泛黄的合照,照片上我和络玲,伊莉娜,爱丽丝站在第一排,高玮珉,菲利斯,彼得等等站在后排,看看学校的编年历,我们似乎是最后一届学生,想来在我离开静灵镇的那一年爆发的瘟疫,也不知这照片里的三十多名学生,现在活下来的还有几人……
我看了看身后空旷的教职员室,视线渐渐落在菲利普牧师当年所坐的那个位置,当初被夕阳照耀成金色的长桌,现在早已被厚厚的灰尘覆盖,脑海中泛起当初菲利普牧师和蔼的微笑,我突然发现我对过去的记忆一点一点得增加了,就好像灰尘被一点一点得吹散,而我想起的越多,就让我对于现在的静灵镇越陌生。
我转身穿过走廊,光影的穿梭让我产生了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儿时的嬉笑声似乎就在我耳边似的,追逐打闹,小小的身影忽隐忽现得出现在走廊的各个角落,络玲的笑声,尤达跑过走廊,查尔斯端着厚厚的书本小心得走过,伊莉娜和爱丽丝倚在窗台正说着什么,而菲利斯总是一个人默默得靠在墙边不爱说话……这些似乎是我每天都能见到的,而我,总喜欢提着裙子踏着木地板跑向教室,享受着鞋底撞击木地板时发出的规律的响声……
我转身走进教室,这个昔日最让我熟悉的地方,如今却被厚厚的灰尘所覆盖,唯一不同的是,那个原本该是我的位子的地方,此刻正站着个高个子男生,
“瑞秋?”他看着我,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
“菲利斯……”我上下打量着他,他挽着袖子的手正落在课桌上,微弱的阳光勾勒着他手臂漂亮的线条,如同是嵌上了一条金边。
“你怎么会到这来?”男生轻启薄唇,忧郁的眸子微微落下。
“我是追着尤达进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微微征了一下,就好像心底有什么被打开了一样,那东西冲到我的喉咙却怎么也出不来。
我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生,他不爱说话,以前他总是坐在教室最后的位子,每每有人去找他搭话他总是会低下头去,他浅浅的发色和眼珠的颜色在班上的确算是个异类,至少拥有这样颜色的人在小镇上是没有几户人家的,我记得他是菲利普牧师的养子,是菲利普牧师捡来的孩子。
“尤达?”菲利斯淡淡得开口,侧过脸,将淡色的眼珠转向一边,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眸子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金色。
“对,他好像一直在跟踪我。”我四下张望了下,这里似乎只有我和他两个。
“他跟踪你?”菲利斯突然转过脸来看着我,秀气的眉毛压着那双淡色的眸子,他好像突然想起点什么,喃喃得说道,“这么说来好像已经有两天没看到他了,奇怪……”
“失踪两天?”我算了算日子,“那不就是在络玲出事之后?!”
“可以这么说。”菲利斯点了点头,“你有找到他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但是他的样子很怪,就好像在水里被泡了很久一样,浑身上下都湿答答的……”
“嗯……可是我并没有看到什么人进来过啊,”菲利斯皱着眉头走了过来,“或许他并没有进校舍……”
“可能吧……”
我失望得点了点头,跟着菲利斯一起走出教室,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那鬼祟的“啪沓啪沓”的声音又在教室回响起来,就像是粘乎乎的脚底踩踏着木地板的声音。
我赶忙回过头,可是,空荡荡的教室依旧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了?”菲利斯走到我的身后。
“我刚听到……”抬头看着菲利斯,我突然不知道话该如何说下去,就像是个产生幻觉的病人似得,我似乎连自己的感观都变得不真实,“算了……可能是我弄错了……”
菲利斯不置可否得看了看我,他淡色的眸子里映着我的脸,一张有点苍白的脸,半晌,他叹了口气,“我送你出去。”
刚走到校舍外面的时候,我险些踩空了楼梯摔下去,还好菲利斯手快一把将我扶住。
“你没事吧?”
“没……没事……”
我抓着菲利斯的手臂稳住了身子,刚一抬头却看到尤达正扒着墙角探出他那半张肥硕的脸来看着我,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眶里好像没有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