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弥撒》青罗幽兰

1、楔子

　　三百年之前

　　黑暗的天空不时被苍蓝的闪电撕碎，浓重的云翻滚着奇怪的形状黑压压得看着地面，就像是撒旦将他那巨大狰狞的脸从死亡的世界探出头来，巨大而锋利的爪子将天空撕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黑暗的森林，如同连绵得看不到边际，高大粗壮的橡木如同一尊尊十字架仰望天空，锐利的树梢犹如一把剑刺向天空，在巨大的气流中微微摇晃，那样子，如同是无数修道士带着遮挡脸面的帽襟，低垂着头，他们在默默哀悼，哀悼弥漫在森林哀嚎，那一声声尖锐的惨叫如同利爪足以刺穿人的胸膛。
　　穿着中世纪服饰的人们聚集在森林的空地，女人们带着孩子站在外圈，几个孩子还在人群中嬉笑打闹，老人们带着奇怪的表情正切切私语，而男人们，正在将空地中间堆放的一堆木柴堆高，木柴的中间竖着根巨大的黑色的铁十字架，十字架的中间有个圆圈。
　　不知道是哪个人在挥手示意，男人们丢下手中最后的木柴退了出去，人群自动让出了一个缺口，两个强壮的带着古怪面具的男人拖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走进空地，女人扭动着身子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破烂的衣裳被风吹得扬起。
　　一个女孩好奇得停下手中的游戏跑到母亲身边看着大人们的奇怪举动，她看到被拖拽的女人拼命得想要挣脱死死抓着他的来个男人的手，女人的手臂上满是青色和紫色的斑块，一条条血痕早已干涸，只是由于女人的挣扎，伤口再一次得迸裂开来，粉色的肌理早已被再一次渗透出来的鲜血染红，血液顺着她的手臂滑落，再缓缓得滴落在草地上，或是沾染在她肮脏不堪的裙角上。
　　女孩突然觉得浑身发麻，就像有无数的蚂蚁顺着她的脚爬到了她的身上，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她不自觉得拍了拍身子，虽然身上什么都没有……
　　女孩再一次抬起头看向那个被人拽着的女人，而这一眼却吓得她不能动弹……她看到女人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她那杂乱的头发后面露出一片苍白的眼白正盯着自己，她死死咬住的牙齿不断摩擦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如同两个关节受到强烈的摩擦，血从牙龈里顺着牙缝淌到她干裂的嘴唇上，突然，她咧开嘴咬牙切齿得笑了起来，一声声得直刺人的耳膜。
　　女孩吓得躲到母亲的身后，但还是忍不住探头出来，她不明白大人们在做什么，她只是好奇，虽然她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她不断得发抖，冰凉的手脚就像是被冻住了似得，让她在原地无法动弹，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得去看那个女人。
　　两个戴面具的男人正将女人的手脚拷在十字架上，用粗黑的铁链固定住她的身体，女人痴痴得笑着，全然感觉不到不断从她的眼角，额头和嘴里流出的血液，只是咬着牙，痴痴得笑着。
　　两个男人在仔细检查了铁链后退下了柴堆，此时一个身穿灰色长袍，带着帽襟的人手举着熊熊的火把走道柴堆前，他抬起头，似乎对女人说了什么话，女人低下眼，瞪出大片大片的眼白恶狠狠得瞪着眼前的人，将她那双已经被燃成粉色的牙齿磨得吱嘎作响，而四周围观的人们却开始躁动起来。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魔女！！”
　　围观的人们不断举动着手中的火把一遍又一遍得重复着这些话，女孩的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一样，她抬头看着周围的大人，人们的脸都扭曲着，兴奋着，女孩越来越感到害怕，她感觉到腿上一样的感觉已经爬到了她的腰间，她不断得踩着自己的双腿想要把这种感觉驱走，却发现毫无用处，她拉了拉母亲的衣服想要向母亲求助，抬头却发现，自己的母亲也是那样一种扭曲的表情，她越来越感到害怕，那种不祥的预感……
　　半晌，穿着灰色长袍的人退后两步，将手中的火把用力甩到柴堆上，霎那间，火舌迅速窜动在柴堆上，扬起的热浪更助长了火势，就像是被浇了汽油一样，火柱飞窜到女人身上，铁十字架很快就变得通红，火焰扬起的热浪中除了火舌呼啸的声音，还有铁十字架上刺耳的“滋滋”声，正如同铁十字架上不断扬起的白烟，将女人裸露的皮肤一点一点得烤的焦红发黑，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一口一口得把她的身体吃掉似得……
　　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风中四散飘零，鲜艳的红色与耀眼的金色交替，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天际烧得通红，即使现在是黑夜也被染得如血般明亮，焦灼的气味混合着热浪不断翻滚着扑面而来，似乎总能在人的脸上挂上些油腻腻的色彩，就如同在这里无数举着火把的人，他们的脸上个个洋溢着说不出的表情，似乎是种莫名的兴奋，伴着不知是不是欢呼的呐喊声，看着圆场中间高高支起，并在熊熊燃烧的十字架。
　　女人被牢牢得绑在十字架上，那是已经被火焰烤的得通红的铁十字架，翻滚的热浪将女人被燃成灰烬的衣服和头发吹得高高扬起，那皮肉与脂肪被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鲜红的血液流过焦涸的皮肤，渗进皮肉中那一道道翻开如沟壑般的伤口，泛出某种光泽，热浪中那种肉被烤焦的味道充斥着人的鼻子，混合着脂肪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想要干呕，女人尖叫着，无助而仇恨得看着脚下的人群，原本蓝色的眸子已经变得通红，她嚎叫着，竭斯底里得如同一只野兽……
　　女孩颤抖的抓着母亲的裙角，她不敢抬头，热浪扬起的灰尘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道黑色的污渍，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女人被烧焦的头发，或许是被烧焦的脂肪……女孩哭了，但她不敢哭出声，只能不停得哽咽着，泪水在她的面颊上流出小河似得道道痕迹，她低着头，睁得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她脚上那双小红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黑色，如焦炭一般的黑色，反射着鲜红而跳耀的火光，女孩感觉到虫子已经爬到了自己的背上，密密麻麻得几乎让她直不起腰……
　　“我诅咒你们！！！诅咒这个镇子所有的人都会以最悲惨的方式死去！！所有在这片土地上死去的人，起亡灵永远也无法离开这片土地，永远只能在森林里游荡！！”
　　被绑在铁十字架上的女人突然大声叫嚷起来，那尖利的声音几乎可以撕破厚重的云层，她开始挣扎，焦黑的手指弯曲成爪状，瞪着通红的眼珠看着脚下的这群人，她的下半张脸已经被烤得焦黑，如同一块焦木皮般贴在脸上，早已分不清的嘴唇和下巴，只露出一副白森森的牙齿，还在开合，原本应该是鼻子的位置，只有两个黑色的洞，露出鼻梁下面苍白的骨头……
　　“我诅咒你们！！——”女人不断重复着嚎叫，声音中似乎还带着诡异的尖笑，她扬起头，只翻下一双通红的眼珠子，大片大片的眼白让人看了发怵，“我会复活的！！在下一个万圣节，在所有鬼魂回来的那一天，我也会回来这里！！”
　　女人在烈火中仰天长啸，火光翻滚在女人的眼白中，印刻着人们扭曲的面孔，女人的半张脸上，焦黑的皮肤已经蔓延到眼睛的下面，就像是双黑色的小爪子，一点一点得抠进女人的眼睛，女人扬起头，拼命得瞪大了眼珠，露出越来越多苍白的眼白，她几乎是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似得，张大着两排依旧苍白的牙齿，她的面颊，只靠几束焦黑的肌肉还连接，机械式得张合着，可以清楚得看到她内部的牙根和口腔，舌头已经没有了，但为什么还是能那么清楚得听到她的话？
　　“去死吧！魔女！！”
　　不知道是谁向女人丢了第一块石头，跟着所有人都俯下身捡起地上的小石块，如雨点一般砸向她，人们的嘴里愤愤得骂着，似乎看着她被烧尽还不够痛快似的，更多的人将手中的火把都扔了上去，划出一个个闪亮的抛物线，火把纷纷落入柴堆之上，落在女人漆黑的脚骨旁边。
　　“哈哈哈哈——”
　　女人的笑声不断从她那骨架似的头颅里发出，□□瘪的黑色的皮包裹着的头骨，除了两排白色的牙齿，和一双因为突出而显得硕大的眼珠，即使在高温下，那双眼珠依旧不断转动着，就像变色龙那样……
　　女人的笑声不断围绕在女孩的耳边，女孩抬起手紧紧得捂住自己的耳朵，她想大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叫不出声，就好像虫子已经爬进了她的嘴里，顺着咽喉爬进她的内脏，太多的虫子了，它们几乎将女孩的嘴满满得堵上，没有挤进嘴巴的虫子开始爬进鼻孔和耳朵，甚至，爬进了女孩的眼睛……
　　通红的铁十字架，漆黑的骨架，苍白的牙齿，依旧转动的眼珠……
　　无论是谁看到都会被吓到胆寒，村民们开始颤抖，最后一只火把在滑过一个高高的抛物线之后，不偏不倚得打中女人的一只眼珠，随着“啪”的一声，白色的如酱汁似得东西飞溅出来，远远得落在草地上。
　　于是，女人不再动了，连她的笑声也消失了，还在发愣的人们渐渐明白过来，他们狂笑欢呼着，魔女死了……
　　只是没有人发现，那些落在地上的白色的东西开始蠕动起来，就像是许多虫子在彼此攀爬翻滚似得，蠕动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不断得发出“啪沓啪沓”的那种粘乎乎的声音，某个欢呼的村民没有注意一脚踩了上去，立刻一脸恶心的样子，他使劲得蹭了蹭脚底，然后才注意到那堆白色的东西似乎有点不太对，于是他蹲下身子想要仔细察看，可脸还没凑近，他惊恐得发现，那堆白色的东西已经变得跟人的脸一样大，而且还有人脸的形状！！眼睛鼻子耳朵，俨然是那被烧死的女人的，就如同她正闭着眼睛仰面躺在草地上！！发现的村民惊慌失措，她看着那张白色的人脸抖得像筛糠一样，但是身边的人却没人发现他的一样，其他的人依旧在欢呼得手舞足蹈。
　　“魔……魔女……”
　　一脸煞白的村民刚想抬起头，却看到白色的人脸刷得睁开眼睛，翻出两个硕大的苍白的眼珠，如同某种正在蠕动的硕大的虫卵，眼珠四下转动了一下，跟着人脸发出“唧唧唧”的古怪笑声，然后大嘴一张，无数黑色的虫子从人脸的嘴中蜂拥而出！！
　　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村民迅速被飞虫包围，虫子满满得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迅速啃食着他们的身体，有些人连哀号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虫子吃掉了气管，从脖子里钻进了肚子，更有些人肚子已经被虫子破开，虫子从白花花的肠子里蜂拥而出攻击离它们最近的人。
　　一时哀号四起，人们尖叫着四散逃开，却哪里有虫子的速度，黑压压的虫群如同魔鬼的爪子瞬间就将人们吞进口里，人们痛苦得嚎叫着，做着最后的无用的挣扎，品尝着身体被一点一点吞噬的痛苦……
　　天际一片鱼肚白终于点亮了这片黑森林的边缘，苍白清冷的晨光一点一点得照亮向整个森林，如同神终于撒下了他的恩惠，将大地从黑暗中救赎……
　　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老人正以稳健的步伐走向空地，太久了，为什么村民们一个晚上都没回来，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雷动一般得敲击着他的大脑，为此他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觉，于是在天刚亮的时候，他便进入了黑森林，去往执行仪式的地方……
　　他看到了袅袅的黑烟，仪式应该已经完成了，但空地为什么这么安静？老人加快步伐跑了过去，远远得，他看到个女孩木木得缓步向自己走来，衣服已经被熏的漆黑，女孩的头发凌乱而纠结得散落着，就像是几年都没梳过头一样，泛着种油腻腻的光，她的眼睛无神的直视着前方，手脚和脸上，所有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上都有一道道黑色的污渍，就像是刚从墓穴里爬出来的一样。
　　“朱莉亚，你怎么了？你母亲呢？”
　　老人关切得上前查看女孩的情况，他并没有看到任何成年人在附近，这孩子是一个人回来的吗？眼前女孩对老人的呼唤没有一点反应，甚至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下，依旧只是无神得看着前方，老人发现女孩手脚冰凉，脸色惨白，灰蒙蒙的眼珠，就好像眼前的这个女孩只是一个躯壳而已……
　　“一定出事了……”
　　老人喃喃自语，原本苍老的脸上更因为担忧而满是沟壑，他牵起女孩的手加紧脚步赶往举行仪式的空地，而在他赶到的时候，难以置信的景象出现了……
　　依旧袅袅升起的黑烟似乎正在诉说着这里曾举行过某种仪式，焦黑的柴堆并没有因为燃烧而倒塌，还是维持着原来的样子，黑色铁十字架依旧矗立在柴堆上，就像是被牢牢镶嵌在柴堆上的一样，十字架的脚下，一堆焦黑散乱的人骨，七零八落得扑在柴堆上，而在柴堆的周围，空旷的空地上散满了苍白的骨架，骨架上的衣服已经被咬的七零八落，但依旧可以看清形状，时不时还挂在某个骨架上的碎肉被仅剩的虫子拖进泥土里，整个空地静的吓人，连风都已经悄无声息……
　　老人颤抖得看着眼前的一切，枯柴似的一双手紧紧握着垂挂在胸口的黑色十字架，早已变得惨白的嘴唇颤抖得不知在低喃着什么，突然，老人似乎感觉到什么东西正爬上自己的脚，那痒痒的感觉直钻心，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破土而出的黑色甲壳虫似的东西，虫子正打开双翼，抖动着那红的似血的薄翼。
　　老人惊叫一声跳了起来，虫子被抖落到地上翻了个底朝天，三对小爪子在空中乱抓腾，似乎竭力想要翻过身来，但可惜它吃的过于圆滚滚得腹部无法动弹，于是虫子干脆放弃了挣扎，三对小爪子收到了两边，露出它那带有白色图案的父母，老人仔细得辨认着，猛然间才发现，虫子腹部的白色图案竟然是一张女人的脸！！
　　老人赶忙取下随身携带的水壶，将虫子关入壶中，意外的，虫子竟然没有挣扎，被投入水壶中也没有半点声响，老人不断得盖紧壶盖生怕它会逃出来一样，再三确认壶盖无法打开以后，老人终于放下了水壶，虚脱得坐在地上。
　　“全都死了……”
　　老人看着空地上那一座座触目惊心的骨架，苍老的脸上留下两行泪，不断滴落在他红色的长袍上，参加的仪式的人除了一个小女孩外，无一幸存，被包裹在衣物里的骨架还维持着他们死前的样子，指骨弯曲得如同爪子一般，有几个人的指骨还深深得嵌进地里，而无一例外的所有人都张大了下颚，似乎还能听到他们在呼救，而就在此时，风拂过空地，吹着草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是在抚慰着这些亡灵……
　　老人的身后，那唯一幸存下来的小女孩，原本无神的双瞳突然闪过一道黑褐色的诡异的光，老人全然没有发现，女孩的嘴角正慢慢得扬起，她苍白的脸上渐渐显露出令人胆寒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