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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子欲养而亲不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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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黑着灯,飘着浓重的烟草味,烟雾弥漫,“大少。”警卫官在门外道,虽然没有任何人看见他,他还是把头埋的低低的,过了好一会也没人应声,换了旁人早就怀疑屋里有没有人了,陈远却不敢离开。
“进来。”终于里屋有人应声,那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丝丝沙哑,弥漫着疲惫。陈远轻轻拉开门,屋里浓重的味道让他轻轻皱了皱眉,“大少。”门缝投进的一丝光线打在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身上,那是一张俊美无畴的脸,紧锁的眉,狭长的眼,紧抿的薄唇,他的脸上染着几分忧伤,似在隐忍,他修长结实的身躯紧绷,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凛冽,张扬,。
“还是没有消息么?”
“是。”陈远低了低头,有些黯然。
又是长久的沉默,陈远抬头的看了看座位上一动也不动的人,似乎已经睡着,轻叹一声,“大少保重身体啊,宋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她要是知道您又这样不爱惜身体,她又要心疼了,以前······”说到这,陈远似乎想起了什么觉得这话不妥,嘴唇动了动神色暗了下来,却没有再开口,转身轻轻走了出去,关上门。
屋里再次变得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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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骂骂咧咧的下来个穿军装的男子,国字脸,皮肤黝黑,正满脸的怒意,“哪来的不长眼的狗东西。”边说这边抬起穿着军靴的右脚踩了上去,卿卿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小男孩瘫在原地闷哼了一声。
“还敢给我装死。”那人见男孩没有反应,作势又要补上一脚,“住手。”一声娇喝传入众人耳中。卿卿见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大大方方的走到那人面前,朝那孩子一指,“这位军爷,这是我弟弟,方才是他贪玩乱跑没看着路,还望脚下留情。”
那人慢慢的打量了会,开口道,“这小鬼撞上我的车,现在还敢装死,也不看看这是谁的车,新军也是你们能碰的么?”
“军爷说笑了,素闻新军军纪严明,督军英明无双,我们这些老百姓怎敢冒犯,这孩子年幼不懂事,你不要与他计较才是。”民不与官斗,卿卿知道这人不过是仗势欺人,要是真的闹到不可收拾他也不会好过,语气不卑不亢三分讨饶七分敲打。
那人见卿卿气质不俗,神情坦然也不想再惹麻烦,轻哼一声,转身回了车里向后座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卿卿见那车有些眼熟不敢多说,快步走到那个孩子旁边,旁人帮忙一起把他扶到了一旁,汽车重新发动拥着中间一辆更为豪华的车扬长而去。
卿卿看看怀里的男孩正犹豫去哪找个医院,这孩子却渐渐睁开了眼,“你怎么样?哪里疼?”那孩子看着她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吐出个地名昏死过去。旁边两个穿单褂子的汉子知道那地方,解释说那是个附近的医院,三人合力给抬了去。
卿卿在门外谢过他二人,其中一个稍高的摸着脑门不好意思道,“我们也不过是帮个忙,小姐不用客气。”“这乱世之中谁不明哲保身,二位是好人。” 卿卿浅笑,从包袱里掏出两个大洋,“这点小意思希望二位不要嫌弃。”
“哎,不行不行,这太多了,我们兄弟哪能收小姐的钱。”“就是。”一旁的一直不语的年青汉子也开口拒绝。“要是收了小姐的钱我们成什么人了。”最后在卿卿执意下他们为难的收了一块大洋,并说他们兄弟哥哥叫王大力,弟弟叫王大成,有事可以去东家巷找他们。
卿卿看了看药瓶里的点滴,细心的压了压被角,摸摸男孩的额头细细打量,这孩子长得真是好看,浓密的乌发,张扬的眉,笔挺的鼻,因为受伤而脸色苍白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出声。
“小姐,”护士轻叩门唤道,卿卿低低应了声,站起来看了眼男孩转身出去。
“医生,那孩子的身体怎么样?” 卿卿担忧的问道。“小姐不必担心,并没有伤到内脏。”卿卿细细打量眼前这位医生来,白色长褂,眉眼儒雅斯文,笑着的脸上满是温和,犹如清风拂面。
“可是他到现在还没醒。”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大概是长期的惊吓和劳累,他只是有些虚脱。”
卿卿提着的心终于微微放了回去,“对了,还未请教小姐贵姓。”“我姓木。”卿卿报上前世的本名。
“木,”医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拿起笔在病例上开始写字,“小姐不是本地人吧。”“我是来投奔亲戚的。”那人停下笔,抬头笑道,“原来如此,我姓庄,庄秋言。”
卿卿礼貌的点头,“庄先生。”
庄秋言说出自己的名字,眼睛却仔细观察伊人的反应,见她面不改色心中划过疑惑。“我就不打扰先生看诊了。” 卿卿微笑起身离开,没有人注意到关上门的瞬间她紧绷的身体和微微抖动的双手。
“奇怪,人呢?”刚走进病房卿卿就看见床上没人,针头丢在一旁。“哎,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大概这么高的男孩。” 卿卿拦住路过的护士比着手势询问,“刚有个孩子往重症病房去了,在那边,你去看看吧。”“好的,谢谢你。”
“这是怎么回事,你又去抢东西了是不是。”还没走近卿卿就听到一个严厉的声音,那声音温婉动人却带着愤怒,“母亲,您别生气,别丢,您不要动,不要动,小心身体。”男孩的声音有些急切有些自责,卿卿在门外站定,看得出来那是一个曾经很美的人,圆润的脸庞因为生病而消瘦,双眼深深的陷了下去,樱唇苍白,全身因愤怒颤抖,“你个孽子,我就是饿死,病死,也绝不用这些钱。”
“母亲。”男孩激动的脸色发白,卿卿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病号,走进病房,“抱歉,打扰了。”
母子俩正僵持见卿卿淡定的走进来都是一愣,“还是我来自我介绍下吧,我姓木,您儿子并没有做坏事,那钱是我给他的。”“这···”女人迟疑的打量了会卿卿,又去看儿子,卿卿趁机使了个眼色,男孩忙会意道,“是,是这位姐姐给的。”
“胡说,人家非亲非故的为什么给你钱。”女人呵斥道,看向卿卿多了几分警惕。“是这样的,” 木卿卿恳诚一笑,淡淡道,“我初到贵地人生地不熟,我见这孩子机灵聪慧,便拜托这孩子带个路,那是劳务费,您可以问问他。”
女人还是半信半疑,口气却软了下来,“哎,小姐莫怪,我也是怕这孩子走错路,万一哪天我去了···”说着两行泪就流了下来,哽咽道,“我要是不在了,这孩子怎么办啊。”
“您也不要这样想,” 卿卿走上前去扶着女人,发现这女人的手柔嫩滑腻,皮肤细致白皙,近看虽憔悴却不减风情,“这孩子懂事又孝顺,您是有福气的人。”那女人闻言脸上高兴了起来,似乎有了希冀,乖乖的回到床上,男孩唤来医生重新帮她插上针头,细心的盖好被子。
卿卿端着托盘走出病房,身上穿着护士的白色衣裙,这几日县城里突然多了许多北方来的难民,或死或伤,梅县偏僻,护士人手本就不多这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卿卿见状便自告奋勇起来。
前世她是学芭蕾出身,大伤小伤都是自己打理的,上起手来也十分熟练,医院与她商定每天管她的一日三餐,也介绍她租了个小公寓,住宿也算一并解决。伊人这几日从他们口中知道,以冯志远为首的宋家直系将领和南京参议院中新上任的宋家内阁成员正式和慕容霆对上,不少地方战火纷纷,内乱不断。
一路上不少人和她打招呼,许多半大的孩子看见她也欢欢喜喜的围了上来,卿卿微笑问候,不时从口袋里掏出糖果分给他们,卿卿身上有一种秋阳般温暖、从容的气质,帮人包扎时温和有礼,笑容浅浅,动作优雅,许多外来避难的城里贵妇人见了她都暗地里偷偷讨论不知是哪家避难的小姐,如此风度。
摆脱玩闹的孩童卿卿转过连廊走到后院的草坪上,学着男孩的样子一屁股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卿卿气质优雅这一坐引来不少人侧目。卿卿倒是毫不在意,看着旁边发呆的孩子,那天之后她和这对母子成了朋友,这才知道男孩叫徐青书,女人叫何茵。两个人本是准备回外公家的,可是没想到母亲半路染病,男孩专注的看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卿卿却知道他在思考。
“我母亲是我父亲的大夫人。”男孩突然开口。
“我父亲是个自大又好强的人,深宅大院,妻妾成群,我母亲从小思想独立,受的是新式教育,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家,她每天度日如年,是为了我才忍了下来,这一次,父亲为了给戏子出气要打死我,母亲死死拦住,带着我离开了家,我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我·····”
“傻瓜,” 卿卿看见他死死隐忍的泪水,知道今天下来的病危通知书打击到了他,伸手揽过他,轻抚他的背,“这世上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为你所受到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值得的。”
“可是,可是,我却不能让她享一天福,不能······” 卿卿看着怀中终于痛哭的孩子,想起了前世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知道自己死去该何等的难过,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何其悲凉,不由的也悲从中来,幽幽一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