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颜》暮小浅

3、第一章 为君翻得一首霓裳羽衣曲

　　娘说，浅浅出生的时候，屋外的桃花一夜之间溢满了枝头。那个清晨，看那粉色的花絮纷飞，恍若隔世。
　　娘说，浅浅小时候，不哭也不闹，只是安静的待在桃花树下，用珀色的眸子透过密密的枝桠，望着天空。
　　而娘，总喜欢把我抱在怀里，坐在桃树下，哼我最爱的曲子。

　　日子在安静里流逝而去，屋外花开花谢几载春秋。
　　我逐渐看懂娘眼中隐藏的悲伤，娘说，浅浅没有爹，在浅浅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离开人世了。我便不再询问关于爹的一切，但是，我懂，真相总是在刻意掩藏中露出它的一角。我等着，等着娘开口告诉我的那一天。
　　不知屋外的桃花开了几回，只记得那天清晨。
　　我抱着最爱的琵琶，坐在树下拨弄，娘走到我身边，轻抚上我的头发，我抬头看见她眼中的笑意，快要溢出泪水的黑色的双眸。
　　“浅浅，你跟你爹一样，有着珀色的眼睛，就是这双眼，我第一眼望见，就印刻在这里。”娘双手覆上胸口，在我旁边坐下，我只是安静的听娘道出她心中的秘密。
　　娘是漓江边有名的才女，娘叫做离莫颜，弹得一手天下无双的琵琶。但是，才女确是在花船上弹唱的清倌，即使是卖艺不卖身的女子，但是总是被世俗所鄙夷的。
　　风流书生们偏爱在花船上赋诗吟对，莫颜的琵琶曲声总是在那些诗词中流淌，有种脱俗的韵味。

　　那是一个柳絮纷飞的季节，傍晚的花船如往常一样，觥筹交错，笑声飘荡在漓江上。
　　“莫颜姑娘，这位是凉公子，今日特地点了你，你去便作陪吧。”莫颜视线从江上转移到眼前这个男子身上。
　　珀色的眸子有着淡淡的笑意，清秀的样子，一袭白色衣袂，衣角在江风吹拂下翻飞，仅此一眼，便沦陷一生。
　　“莫颜姑娘，今日你为我弹一曲什么呢？”凉公子开口，莫颜拿出琵琶。“凉公子请坐，莫颜今日为君弹一曲《霓裳羽衣曲》，希望公子喜欢。”妈妈这时退了出去。
　　凉公子点点头。
　　修长的手指拨弄琴弦，优雅的乐声流泻而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曲终收拨当心画，唯见江心秋月白。
　　“啪啪啪。”那男子鼓掌起来，“莫颜姑娘的琵琶曲果然天下无双。”
　　“公子过奖了，小女子班门弄斧了。”莫颜施了个礼。
　　“莫颜姑娘是否介意在下问个问题呢？”“公子但说无妨。”
　　“刚才进来，看见姑娘在看窗外在看什么？”
　　莫颜走到窗边，望着晚上的江面，“在看这漓江的水波，荡出去是否有尽头。”转头，对着这个男子微笑。
　　“莫颜可愿就此到尽头呢？”珀色眼眸望着眼前这个绝色的女子。
　　“凉公子说笑了，莫颜只是个艺倌，这里便是我的尽头。”莫颜闪躲着那似乎能看穿人的双眼。
　　“莫颜，今日的琵琶曲甚好，在下今日欣赏到这儿，先告辞了。”男子转身。
　　“凉公子慢走。”
　　“凉熙箬。”男子走出花船时，三个字随着风吹进船里。
　　凉熙箬，这三个字从那一刻开始，便是莫颜一生的牵绊。

　　事情理所当然的发展着，男子每日都来花船听莫颜弹奏一曲，聊几句就离开，而情愫就这样慢慢生成，蔓延缠绕。
　　“莫颜，可愿跟箬走。”
　　“好。”是幸福编成的美丽语言。
　　“莫颜姑娘，你既然是清倌，凉公子也愿意为你赎身，你就随他去吧。”妈妈笑着说。

　　“终于离开了那夜夜笙歌的日子。”莫颜望着江上的花船，熙箬拉着她的手说“莫颜，有你，我一生足矣。”

　　当女子站在那个高大的房子面前时，慌张，局促，害怕如江潮般袭来。男子握紧她的手，“莫颜，我会保护你的。”她点了点头。

　　这样的爱情显而易见的艰辛，任何一个有权有势的家族，不会允许一个风尘女子入门，不会让家族的史册上留下一笔“此女子出身风尘”的污点。
　　爱情总是在这样的考验下越显出坚贞与伟大。
　　那晚掀起喜帕的笑眼，一夜春光旖旎。

　　说到这里，娘的脸微微红了。“其实我早就料到他身份并非那么简单，只是没有想到，会是朝中一品尚书的儿子。”
　　新婚燕尔的两人，熙箬被皇上派遣出使离国，并且带有密旨。
　　谁也没想到，这一别便是今生今世的离别。

　　尚书夫人留给莫颜三尺白绫，和一句话“箬儿此番去离国，是迎娶离国公主，你是聪明的女子，应该知道要怎么做，我不希望你误了箬儿的前程。”
　　莫颜穿上那日他们初见的白衣，走到漓江边，一步步走向江水中。
　　莫颜想，我终将还是回到这江里，凉熙箬，来生，如果可以选择出生，我希望我不再是艺倌，而你不再是尚书公子，我们的相遇会是简单的回眸，我们会是平凡的人，会有不平凡的爱情。

　　江水粼粼，散去一片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