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沛桑

12、观者

　　我走在花园的通道上，全身心此刻都充满着开心。树叶在我足下发出悉窣的声音。

　　行道某个拐角，却被一个黑影给吓了一跳。鞋跟因此陷入石板之间的接缝，令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本来以为会重摔到地面，未曾想，跌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来人很高，我微抬起头，当看到其右下颚那如蜈蚣般狰狞的疤痕时，我便知来人身份。

　　「梅勒迪思？」

　　「是的，夜安，殿下。请您原谅我对您的冒犯。」

　　「不，我该感谢您良好的骑士风范。您的慷慨援手使一位淑女免于出丑。」

　　他在确认我能站好之后，便放开了我，退了两步到我身后。

　　我微弯下身，拍拍裙摆上因为扑跌而沾上的落叶灰尘。仔细想了一下，不对呀？在晚宴过后我明明请梅勒迪思跟随了艾瑞克去，毕竟贵夫人们的聚会不好有个大男人在场。

　　「我不是请您暂且不用履行您的职责？」我边走边问着跟在我身后的梅勒迪思。

　　「适才王子殿下嘱咐我，替他问候尊贵的莫妮卡公主殿下，」他顿了一顿，复才继续，「以及罗蕾莱小姐夜安。王子殿下为无法陪伴二位表达他的歉意和遗憾。」

　　看来，艾瑞克依然挂记着罗蕾莱，至少知道替她担心。毕竟在那种夫人小姐的聚会中，小人鱼明显格格不入——等等！罗蕾莱！还有刚刚我撞到梅勒迪思的位置！！

　　我倏然转身看着梅勒迪思，他对我突然止步回身的动作有些避让不及，不过依然在离我一步的距离即时停止住步伐。脸上倒是没有丝毫讶异，平静无波。

　　我瞪着他，「所以，您看到也听到我和罗蕾莱小姐的对话？」

　　他被我凶恶的眼神看着，却没有一丝不自在，大方承认。「是的，殿下。」

　　适才我们相撞的位置是另条通道的岔口，同样可以看到喷泉，可是喷泉那头却看不见那边死角。

　　「你从什么时候就在那边？」我甚至已经不用敬语。

　　「从罗蕾莱小姐跳舞那时，殿下。」

　　「也就是说你全看见了？全听见了？」

　　「如您所述，殿下。不过，与其说听见您与罗蕾莱小姐的对话，不如说是您单方面的宣告更精确一些。」梅勒迪思不卑不亢的回答。丝毫无视我已经愠怒的表现。

　　他难得地吐露出一句如此长的句子，却是在讽刺我欺负小人鱼是哑巴？

　　「哼。单方面的宣告又怎样？难不成能指望哑巴会说话？！」说完我又回身继续走，而梅勒迪思没有接腔，同样跟在我身后。

　　我心情变得很差——在我默默观看罗蕾莱跳舞时，以为我才是唯一的观者。而后我坏心地欺负她，用言语奚落她，痛快享受时，殊不知自己一举一动也成为他人观看的对象！这种好像被戏耍的感受让我克制不住的想发脾气。

　　当我在阴影中看着刀尖上起舞的精灵，化身为恶魔撕裂她的翅翼。却没发现在远处有双眼睛，把一切收进了眼底。

　　尤其是梅勒迪思还是一脸平静，那样子让人看就讨厌。看到一个身份高贵的公主殿下恶劣地挖一个柔弱无依孤女的疮疤，而且还是个不会回嘴的哑巴，他会想什么呢？身为一个有骑士美德的男子都应该都会同情罗蕾莱吧？毕竟小人鱼明显是弱者！

　　他会不会去告知艾瑞克这一幕呢？或者我该针对他的记忆使用魔法了？

　　我思考着是否要抹去梅勒迪思今晚的记忆，因为我那时候对着小人鱼嘲弄的恶劣样子，跟我在艾瑞克面前塑造出来的、识大体的莫妮卡公主形象有所违背。但是很莫名地，我却想看看这个通常一脸沉默，带着疤痕静立于我身后的男人会有什么反应。

　　一路上，维持着沉默。只有我高跟鞋和他皮靴敲击在回廊地板的声音交互响起，配合地和谐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