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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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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我终于又将吻霜卖了。彼时恰恰是个寂寥的并且寒风乍起的秋日。
驿站管事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幽怨:“姑娘,你这驴子除了颜色特别点之外,既不能当坐骑又不能送信,值个三两银子就差不多了。”
吻霜于是愤慨地瞪着他,我也愤慨地看着他。
这简直是千古奇冤!诚然浑身乌黑,仅余双唇雪白的吻霜颜色特别,但它不仅是一只如假包换的坐骑,并且是一只如假包换的能送信的坐骑。作为师父的坐骑,这只毛驴在谷里地位仅次于师娘,每每闯进二师兄的药园去,吃得一肚子珍稀灵药。有一回终于将二师兄惹怒了,揪住打了一顿,吐出好几只手臂粗的人参来。当时整个山谷为之震动,因为毛驴偷吃灵药常有,慈祥的二师兄发怒不常有。看着瘫倒在药园外气息奄奄的驴子,众师兄弟在纷纷表示同情的同时又纷纷快慰不已。因此事后二师兄被师父罚跪在千华殿时,去探望的人可谓比肩继踵络绎不绝。可见吻霜作为一只贪吃的毛驴,是多么的不得人心。
可是吞了那么多灵药的一只毛驴,虽则它依旧是只毛驴,却绝不是一只普通的毛驴,至少不是仅仅值三两银子的毛驴。
我仔细地想了一想,从此地到凤池还需三天脚程,9餐饭,外加住两夜的客栈。在心里将算盘这么一拨,然后打定主意:“五两银子,外加两个白面馍馍。”
须知,我原并不是这样计较的人,只是方才驿站小二告诉我,前方二十里都没有客栈饭馆或者茶铺。师父有句话说得好:晴带雨伞饱带干粮。在我第五次在荒山野地蹲在树上躲雨外加摘果子吃的时候,我终于领悟了这句箴言。
我在驿道边一棵歪脖柳树下吃完了第一个馍馍,正准备吃第二个的时候,吻霜终于挺着浑圆的肚子,器宇轩昂地赶上来。世上能捆住吻霜的麻绳,恐怕不多。我料想它那装惯了灵芝草的肚子里,此刻怕是装满了干草。果然是环境造就一个人,或一只驴。
慨叹一番之后,我翻身上驴,啃着我倒卖吻霜得来的白面馍馍,晃晃悠悠地继续前行。有道是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虽说此刻骑的并不是一匹马,但在驴子不清不愿的一颠一颠里,我也禁不住起了诗情。正待吟两句出来应景,那诗情却又却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个灰袍子骇回去了。
灰袍子一露面二话不说,便伸手拔出——他头上的发簪,不由分说塞进我手里,“道友,事出紧急,借毛驴一用。”说着捏了个什么诀,将我放在地上,而后跨上驴背,一夹驴肚,绝尘而去。
在出谷的第17天,在第4次卖掉毛驴吻霜骗得些许盘缠之后,我被打劫了。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我坐在地上张口结舌。我竟不知道如今俗世里竟有这样眼神不好,胆子却忒大的人。我虽穿着藏青色的道袍,梳着油光可鉴的道士髻,却绝非什么道友,被他打劫走的也并非什么一根发簪便能交换的随便的驴子。
这天下人并那天上飞禽陆上走兽水里游鱼,有谁不知道扶桑谷里那位老神仙座下那只能通达人意的仙驴吻霜?又有谁不知道老神仙十三年前破例收了个三岁的女娃做关门弟子?众人皆言:老神仙一生共十八个男弟子,仅此一个女徒弟,定是资质出众,芳华绝代。
如今那芳华绝代的女徒弟苏梨,嘴里尚且含着半个不曾吞下的白面馍馍,呆坐在驿道中央。
若不是出谷时,我被粟戌封了大穴,禁了道法,我定要•••
然而没有如果,此刻我只能用一颗最最真诚的心来祈愿,希望灰袍子骑着那只驴子能一路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