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当时轻别意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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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朝之后，身为轩辕国国君的轩辕楠还是那副无精打采愁眉苦脸的样子，记起子虚的嘱托，吴桐见机开了口。
“容微臣多一句嘴，陛下可是在为太后娘娘的眼疾忧虑难安？”
“啊，你倒是很清楚嘛。”楠的回答有气无力。
话说鹤太后的眼疾，完全应该归咎于楠把她与她的两个亲生女儿给活活拆散了。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虽说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但微臣以为在这世上除了心病以外没有什么病是不能医治的。”
“哦？”楠的眉心有一瞬间的舒展，“莫非博学强识的桐还会治病？”
“并非微臣，此事说来话长。”吴桐不紧不慢地微笑着道，“微臣自幼体弱多病，尤以哮喘最为严重，家父遍寻民间郎中和杏林高手，甚至亲自携微臣拜访过曾为宫中御医的名医世家，皆言臣是早夭体征，或可用药拖延，却绝对无法根治。但及至微臣九岁那年九月九日，一位蓬莱上仙驾着仙鹤从天而降，谓臣大限将至。当时微臣家中一片恸哭，声音凄惨到路人皆闻之涕下，那仙人微叹口气，又曰：‘汝乃星宿下凡，本座本欲带你上天庭复命，如今却于心不忍……也罢，也罢，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在尘世中还有未完之心愿，本座便助你这次，等你了却红尘中事，再来带你回去吧。’说完他就地做法，一时间又风又雨，然后便在众人眼前驾鹤而去。等到雨停，臣的病也好了，自此再无性命之虞。”
“哦？难道果真是神仙下凡？”楠先是惊奇不已，后又叹道，“如果真的有神仙，何不现身于此？只要能医好久病不愈的母后，朕……”
“神渡有缘人，如果真的有，陛下可否愿以国礼待之？”
“真的有？”楠大吃一惊，“在哪里？”
“那位神仙虽然早就不理尘世之事，但他的弟子此刻就在殿外，不过……”吴桐温润如玉的神情和语气仍掩不住他心底深处的那份激动。
“不过什么？既然就在殿外，何不快快请他进来？！朕已经等不及了！”楠心焦如焚。
“不过他这人很是孤标自傲，除了天地上神谁也不拜，就算见了陛下，他也不会下跪。”
“他是仙我是人，仙凡有别，这些礼数免去也可……快快请他入殿！”楠说着身体前倾，人仿佛已经要从龙座上冲下来。
“此外他自称相貌丑陋，常以面具示人，即使面对陛下，也不愿脱掉。”
“这……”面对这素昧谋面的奇人，楠貌似有了几分犹豫，“……罢了罢了，朕就暂且允了，你先让朕见了他再说。”
“其三，”吴桐突然从楠赐给他的座位上站起，拱手正色道，“他说他既已屈尊至此，除非陛下亲自出殿迎他，否则他是不肯出面的。”
“岂有此理！……朕是一国之君！他以为他是什么人！就敢命令朕！”
楠突然气愤地拍了龙座扶手一掌，起身咬牙，苍白的面色由青变紫，好半天过后，才突然泄了气道：
“朕去请他便是……朕也想见识一下这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说罢，他飞快地下了丹陛，长身而出。
他这人就是这样，喜欢伪装强大，若对方先服了软，他那率性而为的性子就会变本加厉，可若是遇上敢跟他对着干的人，他反倒先败下阵来了。这些，子虚是很明白的。
吴桐掏出手帕拭了拭额间汗珠，舒口气紧随上前。
楠快步移驾殿外，在凝冻的空气中哈了口气搓了搓手，果见一个道人模样的人背对而立，他身量不高，骨骼清奇，双手一只背在身后，一只持着玉拂尘放在身前，长发垂肩，白衣胜雪，果然有几分清逸灵秀的仙风道骨。
宫女紫陌急忙递上烧暖的手炉，楠却没有理她，直接上前朝那来人躬身一揖。
“轩辕国君楠，在此拜见上仙弟子。”
虽然楠的语气竭尽谦恭，可子虚还是听出了他说话时一贯不改的漫不经心和掺进了多疑的讥诮。
子虚慢慢地旋过身子，微微勾起唇角点了下头。
楠的心中“咯噔”一下，却怎么也回忆不起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谁给他的了。
“望上仙弟子告朕以名号。”
虽然对方戴着面具，嘴角明显是有着笑容，但他那幽黑的眼瞳却仿佛两个深邃的黑洞，毫不避讳地盯得楠心里发毛，楠急忙低下头去。
子虚笑了笑，将怀里拂尘一甩道：
“皇上不必如此惶恐，本座道号子虚，是奉了师父之命，前来为我道家弟子鹤雪馥化解此次劫数的。”
说到这里，子虚的嗓音似乎有些嗡哑。
“却不知上仙的尊师……是哪位得道神仙？仙籍何方？”
“师父目前在蓬莱修行，至于名讳仙籍，却不是尔等凡人应该问的。”子虚貌似生气地将袖子往身后一拂，脸向上一扬，嘴角的笑容立时不见了。
“失敬失敬！……”楠不迭地说，“弟子有眼无珠口无遮拦冒犯上仙，求上仙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请救救母后！”
他说着就要跪下，却被制止。
“皇上乃真龙天子，本座岂敢受此大礼。”子虚微微抬手，并未触碰到楠的身体，掌间却如同有着神秘的力量，楠的身体立马停在半空，只能起身。
这更令他相信对面这位戴着银色面具的神秘人物定是蓬莱仙人无疑。
“贫道乃一道人耳，并非什么上仙。如蒙皇上不弃，请直唤贫道一声子虚吧。”
“子虚……子虚先生！请一定要救救母后！”楠的眼中泪水涟涟。
“不必多言，贫道想先去探视太后娘娘的病情，请带路。”他淡淡地说着，虽让楠带路，自己却先行一步向前走了。
楠愣了少顷，终于擦干眼泪，牵住一旁看子虚表演许久吴桐的衣袖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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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她在那边经历了好几年，回来却才过了半年，凌霄宫还是她第一次来那时候的老样子没变，冬天的夜是极黑极寂静的，但只要能感受到空气中充满着自己悬心的那个人温柔的呼吸，那这夜就会是生动又温暖的。
“是谁啊？……”虚弱的太后已无力多说话，“锦瑟呢？锦瑟，锦瑟……”
绿萝走了，青蓝去了，突然一下子身边就少了两个宝贝女儿，雪馥的精神垮了。这一年来凌霄宫内哭声未曾断绝，她每日望眼欲穿，却什么也望不见，于是她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眼睛也再看不见了。
她心里一阵酸楚，然而面具下的她没有眼泪，她的泪，早已流尽了。
“娘……娘娘，”她始终还是无法自然地叫出那个字，“锦瑟姐姐不在，我在也是一样的，您要喝水吗？”
“不……不……”雪馥干涩的嘴唇拼命地挤出拒绝，“本宫只要锦瑟……锦瑟……”
她现在除了锦瑟谁也不信，连楠也不愿意见。
大颗大颗的热泪从面具底下滚落出来。
“我是青蓝！……”她突然大叫着扑到躺在床上的她的胸口，声线似乎已断裂，“我回来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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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人？……”
这日吴桐早起进宫上朝，眼看时辰尚早，竟鬼使神差地溜进了凌霄宫，果不其然她早已在忙碌了。
萧索的凌霄宫花圃中扎起了一个小小的棚子，她专注地给园中的花儿浇着水，清秀的身影就像春天的白蝶勤奋地穿梭在春意盎然的花丛里，如同美丽而善良的花仙，而她圣洁的白鹤就在一旁的浅池里悠闲地踱来踱去，苍龙山充裕的灵气好像令他非常自在。
她的脸上没有戴着那冰冷的银色面具，恬淡的笑容那么真实，那么无忧无虑，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女，令人瞬间便卸下了心防。
他不敢出声惊扰，这一切的一切，也许都是他在做梦也说不定呢？——他想。
……好美的梦啊。
她死的时候他并不在场，由于她的死直接间接牵连甚广，宫中迅速封锁了消息，等到他终于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再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直到终于有人传出了她的死讯，已是很久很久之后，久到他连她的最后一面也不知该去哪里见。于是他开始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就像后宫女官所说那样是暂时去了青城山修行，不知道哪天会回来，但一定会回来。
他会等，他一直在等。
如今，他终于可以相信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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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人。”她伸出五指在发呆的他眼前晃了晃，打断了他的思绪。
“子虚先生好雅兴。”吴桐微笑了下，道，“不过这样不要紧吗？如果被别人看到了你的脸。”
“呵呵，大人岂非也是乐于此道之人？”她调皮地眨眨眼，放下水壶又戴上了面具，“说的也是，我只顾自己闹，却把这么要紧的事情给疏忽了。”
吴桐善解人意地笑笑。
如果没有这张面具，多好。
“大人起得好早。”
她说着，将吴桐引至房里就座。
“请用茶。”
“先生也起得好早。”花茶的香气氤氲，吴桐蓦地感到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无比的惬意，“怎么不多睡会子？睡眠可是最养颜的。”
“呵呵。”
她还是免不了要笑，然而冰冷的面具阻隔，他并看不到。
“没法子的事，只有拂晓的露水才最有灵性，我要采集来给太后娘娘洗眼睛。”
“原来如此，太后娘娘现在病情如何？”
“服过药后稍用了些膳，又再歇下了，康复期间还是多歇的好。”
“嗯，说的是……”
“啊呀！”她突然站起身来，“大人稍等，我还有件要紧事没办！”
她一边说着一边慌慌张张地走到内室的案前，研了墨铺了纸，提笔在纸上写了什么。
“不好意思呀……”
片刻后，她走了出来，微笑里分明带着羞涩。
他突然慌了神。
只见她微笑着哼着小调将写了什么的彩笺折成了一只小小的纸鹤，清新而温柔的绿色，像极了夏日山中幽静的绿意。
她轻轻推开面前的小轩窗，将托着纸鹤的掌心搁到了清晨的阳光下，纸鹤舒展了翅膀，灵活地朝着西方飞走。
“先生的纸鹤是给心上人的吗？”吴桐问道。
“嗯……”她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目光。
“他人不在京城吗？所以你们才只能像这样鸿雁传书？”
她的神情一瞬间便哀伤起来。
“他一直在等我，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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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为什么会先爱上他而不是你呢？难道也是因为他有很多很多故事吸引了我吗？”
她淘气地向后仰着头，将脑袋放松地靠在他瘦削却挺拔的脊背上。
他的嘴角随意弯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在这婆娑的树影下显得那样宁静，让她安心。
“如果是故事的话，我可比他多得多。”
“胡说！”她惊奇地抬起头来，“沐虽然活了一千年，但毕竟是个与世隔绝的妖精，不涉足复杂的人世，又怎么会有好多的故事呢？”
“你错了，”他依然微笑着缓缓说道，“这世界上每一个生命都有着她自己的故事，并不是只有人类才会经历——跟我来。”
说时他就已牵起她的手走到一旁的花丛中蹲了下来，她被他牵引着，满心的疑惑与好奇。
“你看这只小飞蛾，他在伤心。”
“什么？飞蛾也会伤心？”
她圆圆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叶子上趴着的一动不动的飞蛾，它浑身灰扑扑的，翅膀很小，相比之下肚子却大得惊人，长得实在是很丑。
“它为什么要伤心呀？”
“因为他的爱人变心了。”
“啊？”
“在他还是一只毛毛虫的时候，他有一个可爱的女朋友。”
“然后呢？”
“他们每天一起起床，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他们约定一起长大，结婚，生宝宝……永远在一起。”
“那……他们后来没在一起吗？”
“后来他们一起结茧，一起经过了那段最茫然最痛苦的时间，可是到了最后，他的恋人破茧成蝶，他自己却变成了丑陋的飞蛾……”
说到这里，他柔情似水的墨绿眼眸仿佛溢出了悲伤。
“……”她闭着眼摇摇头。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令人悲伤的故事吗？”只在一瞬，他便又露出了温柔的笑。
“那她就这么走了？永远不回来了？”
“不知道，也许明天回来，也许一辈子也不回来了，而且他也快老死了……”
她想也没想就扑到他的怀里。
“沐，我一定回来，一定……”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当时轻别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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