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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不畏浮云遮望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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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司成立不到半月,已经有十几名官员陆续被私下带走秘密关押,直到现在还没个消息,平时跟他们有些往来的官员中渐渐传出一些关于夜行司滥用私刑堪比前朝酷吏的风声,导致这些官员的眷属天天跑到皇城里来闹,其他官员也人人自危。
即便明知夜行司奉的是国相的命,而国相背后又有皇上撑腰,所有人都不敢多说多问,但总还是有人耐不住性子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于是公认最会为人,最受皇上宠爱,又跟子虚交情最深的吴桐很快便被一众官员找到了。
“吴大人,虽然夜行司直接对皇上和国相负责咱们不应多问,可如今好几位大臣都不在,公务无人处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家人有的已经来找朝廷要说法了。咱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人,这种心情总可以理解吧?今日众同僚公推下官来请教吴大人,怎么着也得问出个所以然,不然没法向那几位同僚的家属交待。”
吴桐打量了在场几位大臣,都是当日沈思非拆穿青蓝女子身份时在场的几位重臣,而且均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顿时感到今日之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说清楚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
在场的大臣官职身份资历其实样样都不比吴桐低,此刻一见他这种态度,颇为不满。
“吴大人,你说句公道话,他无故抓人到底有无道理?国相若再一意孤行由着夜行司罗织罪名陷害百官,惶惶不可终日,咱们这官是当不下去了!”
“李大人,各位大人,请稍安勿躁。”吴桐微笑着不慌不忙地打了个拱,“各位大人无论官职、身份还是资历都远在下官之上,是下官的老前辈,朝廷的事自然比下官明白得多,下官也就实话实说了。国相刚刚接任相位,自然有人不服,私底下诽谤的、暗中阻扰的比比皆是,夜行司奉命处置这部分人不是国相的意思,而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这么做也完全是为了稳定政局考虑。大人们大可放心,夜行司的人只会对阳奉阴违的小人下手,各位大人向来拥护皇上旨意,支持国相当政,理应高枕无忧。”
他顶住众人注目的压力不卑不亢地说完,还不忘开句玩笑缓和气氛。
“下官这番话也有冒犯皇上和国相之嫌,还请各位大人高抬贵手,勿要将下官供出去,夜行司可不是好相与的,呵呵。”
然而大臣们却都没心情开玩笑,不约而同地问:
“皇上?是皇上下旨让夜行司这么做的?”
“自然是皇上,不然光凭国相一人之力,哪怕他三头六臂,也实难担当。”
“本官还当她多有能耐,不就是睡了皇上吗?不然就凭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有今天?!”
刑部尚书严有能口出秽语侮辱青蓝,兵部尚书宋成焕听来甚是刺耳。
“严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候朝厅,不是市井街坊,当心教夜行司的人听见了。”
“他娘的夜行司,有本事来抓老子呀!老子等着他!……呸!狗仗人势的东西!还他娘国相?当婊(蟹)子还想立牌坊,哪天老子倒要亲自试试这女人的床上功夫到底比心然居的粉头强到哪里去!”
此刻饶是吴桐心性再好也绝不能忍了。
“她是女人,可你也不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女人。若论治国能力,十个男子也及不上她!反而是你,严大人,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还有何颜面站在这里,站在皇上的朝堂之上?!”
“我呸!”刑部尚书严有能鄙弃地唾了一口道,“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和她一路货色,靠爬龙床得到的官职,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个腌臜事,要不是看在你店里莺莺、小红的份上,老子早把你在京城的铺子查个底儿掉了!”
“你!……”吴桐的脸红了又黑,当着众官员的面无法驳斥,暗自怀恨在心。
在场不止一名官员脸上变了颜色。
这严有能仗着自己是官宦世家在京城根基很深,平时大放厥词惯了,一般说了什么不经之谈大家也都当听了个屁响,可此时他对吴桐赤(蟹)裸裸的威胁无疑牵连到了在场的大多数官员,这些官员可是都接受过吴桐在心然居的宴请或者重礼的,他说者无心不要紧,听者可是有意了。
“听说这里有人在诽谤朝政、侮辱皇上和国相,是谁?”
康岑也不知哪里来的消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候朝厅。
众人愣住只一瞬,便有人站了出来伸手一指。
“是他!就在刚才,严有能开黄腔破口大骂皇上和国相,在场诸位同僚都听见了,都可以作证!”
众皆默认。
“严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哈哈哈,走就走,老子难道还怕崽子不成?!”严有能大袖一甩,非常潇洒地跟夜行司的侍卫走了,“你们这群无胆鼠辈,以为本大人进去你们就能高枕无忧了?哈哈哈哈!——走着瞧吧!老子不好过,也不会让你们好过,哈哈哈哈!……”
“死到临头还废话……快走!”
一个夜行司侍卫用力踹了严有能屁股一脚,正哈哈大笑的严有能冷不丁地一口气没喘上来,扑到了地面上。
“你们?!……”他吹胡子瞪眼道,“反了你们!老子可是朝廷命官,你们敢这样对老子!……”
然而还没等他骂完,几名夜行司侍卫便围过来拳脚相加,不一会儿严有能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声也不吭了。
“拖走。”康岑不含感情地说,转身又对噤若寒蝉的诸人道,“刚才有人向皇上揭发此处有不合规矩的聚众议事,更有人口出狂言诽谤当今,夜行司奉旨前来捉拿。各位大人今后多加小心,候朝厅只在上朝前供各位休息等候,如今日这般聚众议事皇上是绝不允许的,若再发生,下场便如他。”
说着,他的目光移至被拖走的严有能,眼中闪过一道森然的红光,迈着悄然的步子走了。
“哼,女人,她是女人,可你也不看看她是谁的女人。”吴桐唇边不觉间浮出一丝冷笑。
人后,苏梦粱顾虑重重。
***
“相爷,最近越来越多的大臣私下议论夜行司,他们担心严有的口供对他们不利。下官斗胆问一句,此案进展如何?为何已过去两月仍不见结案,也不见其他人被带走调查?”
“梦粱兄,何时你已不唤子虚贤弟了?”青蓝听苏梦粱口气不善,笑笑便道,“梦粱兄有话直说吧。”
“那下官便大胆推测了。”苏梦粱公事公办地问,“是不是严有能供出来的人连相爷也不敢动,相爷无法面对贵族和元老的不断施压,想要退缩了。”
“退缩?”
她笑着摇摇头,将手边一个装满了粗糠,绘有莲花图样写着“莲,因洁而尊;人,因廉而正”字样的口袋递给了他。
“这是‘清廉’布袋,上头这句‘莲,因洁而尊;人,因廉而正’是皇上为了支持子虚惩办贪官污吏御笔亲题。这个布袋以后将作为宫中日常之用,同时也会装满粗糠分发给文武百官,让他们自己体会这百姓用来果腹之物是多么难以下咽。梦粱兄请放心,夜行司不会胡乱抓人,更不会胡乱放过贪赃枉法的人,辜负皇上的重望。”
“既然是贪赃枉法,为何不由御史台来办?”
子虚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
“御史台专司监察官吏,皇上当然清楚。但梦粱兄以为皇上专门成立只对他本人效命的夜行司是为了什么?”
“难道不是为你接任相位扫清政敌么?”
青蓝不置可否,笑了笑道:
“表面上的确如此,可实际上却是想打着酷吏的幌子不声不响便把贪官污吏办了,不会打草惊蛇,也顾全了朝廷的面子。”
苏梦粱听罢似乎不以为然。
“那么说皇上只是想留着御史台当摆设,提拔我也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么?”
青蓝一怔,突然笑了。
“噗哈哈,梦粱兄想到哪里去了,子虚从不任人唯亲,梦粱兄是知道的,包括之用、云扬他们,如果没有点真材实料,就算子虚想为他们谋个一官半职,其他人服气吗?不说其他人,就是宋尚书也不会答应。”
“但皇上破格提拔原只是一个小小言官的我为监察御史,却不交代差使,我苏梦粱岂是贪恋官位之人?”
“梦粱兄言重了,皇上这么做正是为了保护明处的御史台,留住言官们的议事权,为暗处的夜行司提供办案线索。况且除此之外皇上还有十分要紧的差使打算交给你我,只是这差使时机还未成熟,子虚本想再放一放,如今看来告诉梦粱兄也不妨。”
“哦?”苏梦粱有些吃惊。
青蓝打开身后木箱,取出一个金灿灿的小匣子郑重其事地捧到苏梦粱面前,又从怀中摸出一个金灿灿的小物,插到小匣子的钥匙孔中一转,打开了匣子,捧出了一方明黄色锦缎。
“梦粱兄请看。”
苏梦粱心中疑惑,但也隐隐明白此物不寻常,于是毕恭毕敬地捧了过来。
“皇上不愧英明圣主,什么都替我们做臣子的考虑周全了。”青蓝慨叹着道,“这匣子和锦缎是赴空州之前皇上亲手交给子虚的,钥匙只有皇上和子虚才有。就是这一方小小锦缎给了子虚勇气,不顾各方反对硬是斩了张继甫,最终还得以保全自身。从那之后皇上每有重要差使交待,就会将装有圣谕的密匣交给子虚,子虚办妥后将结果书于锦缎背面复将匣子呈给皇上,整个过程只有皇上和子虚才知道,是以梦粱兄认为被蒙在了鼓里,其实多亏如此,子虚到如今才算为朝廷做了几件事。”
“如此贵重机密之物,还请相爷收好。”梦粱心中蓦地起了敬畏之心,急忙止住一窥究竟的欲望,将已经打开一半的锦缎还给了青蓝。
“呵呵,不要紧,梦粱兄请细细地看,看完——子虚才好拜托梦粱兄。”
他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听了她的话又将匣子捧了回来。
少顷。
“此事非同小可。”苏梦粱异常严肃地道。
“皇上的意思是让我和你商量出对策,秘密交给康岑去查。”
“可此人与你我私交颇深,恐怕……”
“皇上早已明了内中诸多情由,他既然肯交给你我去办,便是相信你我分得清轻重,只不过……”
“贤弟有何顾虑?但言无妨。”
“梦粱兄也知道这个人同子虚的关系,子虚自认无法做到等闲视之不徇私情……梦粱兄,子虚知道你素来秉公无私,无论真相如何,一定能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答案,所以——拜托了。”
青蓝说着施了一礼。
苏梦粱将手中圣谕猛地握紧。
“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