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绵绵不似无穷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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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你找微臣？”
吴桐看见林风抱走青蓝便立即追了出去，奈何林风轻功了得，早就不见了踪迹。于是他立马编了个借口拜托云扬之用调度人马在苍龙山上帮忙寻找，自己则下山整合了京城吴家包括佣人伙计在内的三百余人手在城内各处搜寻，但直到晚上也一无所获，索性便在皇城过夜，方便与知情的梦粱随时商议对策。
他来得太快，倒把沉思中的楠吓了一跳。
楠佯作镇定，微微颔首。
“坐吧，陪朕喝一杯。”
吴桐知楠半夜召见的用意，也不拘束，行过礼后便执壶为他斟起酒来。
“别光给我倒，你也喝。”
楠胸中压抑，情绪也不似寻常豁达，吴桐此时也是相同心境，怎能不明白。两人无须多言，便已开怀痛饮了好几盅。
“桐，平心而论，朕待你如何？”
吴桐面泛桃色，眼神迷离道：
“陛下待臣很好。”
“依朕看也不见得，至少还没好到能令桐与朕交心的地步。”
“皇上……”吴桐挤出一丝强笑。
“她回来了，你是知道的，可为何不如实相告，却以神仙之名为他包庇向朕隐瞒？若不是今日之事，朕恐怕到死也不知子虚就是鹤青蓝，鹤青蓝……就是子虚！”
“他不是，陛下。”吴桐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子虚就是子虚，是从蓬莱来我轩辕试图通过变法救社稷于将倾的上仙弟子，臣也一直不知道那张面具隐藏着怎样的一张脸，直至今日……”
“呵呵呵……你以为矢口否认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了么？……”楠干巴巴地笑着，突然脸色一黑，站起身来，“你当朕是什么？！——”
他大吼着将手中夜光杯用力掷于地下，眼中含着莹莹泪光。
“朝廷上，朕视你为股肱，破格提拔你，私底下，朕视你为知己，充分信任你，而你就是这样对朕尽忠的么？‘青蓝’是你叫得的？身为臣子，竟然觊觎后妃，夫子教你的人臣之礼都忘了吗？！”
楠越说越气，抄起面前酒壶酒杯就朝吴桐砸了过去。
吴桐也站了起来，忍气吞声一言不发地等楠出够了气，才缓缓开了口。
“是啊，臣做了陛下的臣子，不但人臣之礼忘了，就连人的尊严都不得不忘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楠本已出完了气，此刻一听吴桐酸溜溜的口吻，火气就又“噌”地一下子被点燃了。
吴桐阴恻恻地笑了下，自嘲道：
“陛下一直只把臣当作手中一枚棋子，让臣往哪走，臣就只能往哪走，臣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唯有服从。是啊，王道无情，能作为陛下手中的一步棋，臣不敢也不该有别的奢求，甚至只要能博得龙颜大悦，连自己的未婚妻子也可以亲手送上！……”
“桐，你……”楠从未见过今天这般阴郁诡谲的吴桐，被唬得一动也不敢动，脸上也微微变了颜色，“难道青儿她是……是你的……”
“呵呵，”吴桐阴笑着继续道，“臣自认不够大丈夫，但始终以君子操行勉励自身，未想便因性格忍让，一次次遭受蔑视、欺侮……甚至被夺去心爱的未婚妻也是敢怒不敢言，因为那个夺去臣妻子的人，是当今圣上，是臣效忠的圣明君主！在他面前，就连要回自己的妻子这样再理所应当不过的要求都是以下犯上。可臣虽是个臣子更是个男人！臣也有尊严，当陛下命令臣脱光衣裳爬上龙榻，故意安排她看见臣最不堪的一面，那时候，陛下是否真心把臣当作臣子？难道不是下贱的玩物么？！”
吴桐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男儿的血性和愤怒，楠一时滞住。
他的内心翻江倒海，终于看清眼前这个平日间在他面前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胡说一句的臣子所谓的气节，深受震撼。
“朕是真的不知你们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如果你早些告诉了朕……”
“陛下还是不知道为好。”吴桐微微一笑，自嘲道，“若陛下早些明白，现在微臣能不能站在这里都不得而知了。”
楠心中一颤。
“桐，你何以这样讲？朕……绝非夺臣下爱妻的昏君。”
“陛下大概早已遗忘了康家——当年康炎好好的御前侍卫不当，为何突然进宫谋反当场被诛？康炎的妻子又为何放火烧了康家祖宅悬梁自尽？康炎的三个儿子手足残杀，下落不明，康家一夜之间化作灰烬，这一切已过去了十二年之久，其中内情无人得知……臣如今只望陛下不以臣酒后胡言以下犯上治臣的罪，微臣愿将功赎罪，帮陛下把子虚先生留下来。”
吴桐心里明镜似的，他明白慕容林风这次带走了青蓝就一定不肯再轻易交出来，而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他不能违拗，青蓝本人也将因为他而自愿留下来。
“朕自然不会治桐的罪！桐有何对策？速速道来！”楠急切地问。
“目下也许唯有陛下一人可以迫使慕容大人交代出先生的下落，也唯有陛下一人，可以令先生心甘情愿留下。”
“怎么做？”楠激动地上前握住吴桐的手，“只要能留住她，朕……一定不会忘了桐的功劳。”
吴桐微微一笑，缓缓退后三尺施了一礼。
“此事极易，只需如此……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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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北三策，其一休养生息，恢复经济；其二整军肃纪，厉兵秣马；其三……”
……
此后数日，青蓝都待在这座小小的出水榭里，以笔下墨迹消磨着她对这令人厌恶的尘世最后的几分热情，废寝忘食直到将一直想写却没有时间精力去完成的《平北三策》凝聚成了厚厚的一本书，在又一次林风来送饭的时候，拿到了他的面前。
“你还是坚持要走？”
听青蓝说明去意，林风立刻垮下了脸。
她没有答言，而是直接把手里的卷册捧给了他。
“这是我这几年经手政务总结下来的浅见，望慕容大人以社稷为重，面呈圣上，至于用与不用，全凭圣上明断。”
“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了？胸怀的天下、社稷、百姓统统不要了？”他犹豫着没有去接。
“那是你们轩辕国皇帝的事，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她说着直接将手中卷册塞到他手里，顿时便觉心头卸下了一块大石，立马将自己与这繁芜俗世划清了界限。
“那你的抱负呢？你一心想做的大事呢？你想书在丹青上的大名呢？！”他咄咄地问。
她一时语塞，但很快又道：
“我从没想过名留青史，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履行之前许下的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她摇头不答。
“无论什么如今都已不再重要，流连人世这许多年，我是时候该回去了……”
“哼。”他抬起头冷冷地道，“原来是怕了。作为一个女人，能苦撑这许久，也是难为你了。”
她明白他这样的挖苦是在激将，根本不打算接招。
“随你怎么想吧，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轩辕命数如何，就看你们男人的了。”她的话很显然在赌气。
“你还没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位，亲眼看到这个国家在你手下天翻地覆。现在的轩辕国和你来时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你就打算半途而废？”
她低头陷入了沉思。
其实她也并不愿意就此罢手，新政如今正当关键之时，也许一咬牙一坚持便能步入正轨，如果现在放弃，就等于以前的努力全部白费了，那样岂不十分可惜？……
“我不信你真不介意那些大臣对你的轻视诋毁，难道你就从未想过反击？”
“反击？……哼。”她终于抬头，嘴角浮出一丝不屑的苦笑，“女人，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在男人的朝廷可以做什么？”
“那帮饭桶这么想，难道你自己也这么想么？”
“不管我怎么想，都改变不了女人不得干政的现实，而且我也不再认为这样男权独尊，不分青红皂白便侮辱女人的国家值得我倾注心血了。”
“是么？”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值得玩味的笑容，“我看你是在担心即使倾你所有也无法改变女人没有能力为官的事实吧。”
他这话无疑激怒她了。
“无论你信不信，女人对这个世界的贡献远比你们男人大得多。孟母三迁，岳母刺字……再伟大的男人都是母亲养育出来的，你没有理由瞧不起女人！”
“可我看到的是什么？”他却不理会她说了什么，继续咄咄逼人地道，“我看到的只有你遇到一丁点儿困难就打了退堂鼓，你就和那群饭桶口中不能为官的女人一样，毫无胆量气量，你根本无法做到一个男人才能做到的事。”
他的口气平静却毋庸置疑，带着他一贯的自负。
“你！……”她颦着眉心瞪着他，想要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他来了，如果你真想证明自己，就把你想说的统统告诉他。就这么知难而退，畏惧担当，不是我认识的鹤青蓝所为！”
他说到这儿，背转了身子。
“听着，把她交给你并非我本愿，我视你为兄弟，才会忍痛割爱。如若旧事重演，我不会再顾及手足之情。”
“林风且把心放进肚子里，朕自有分寸。”
藏在林风身后的楠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作出了对他来说可算颇为慎重的承诺。
林风没再多言，面无表情地出去把门关上了。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绵绵不似无穷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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