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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一向无言但垂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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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来复冬,冬去春回,几个变迁,又是一年。
这一年,也还是没得到任何离别之人的消息。
绿萝,康岑,夕沐……即使青蓝日夜打听寻找,用尽了各种办法,可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哪里都搜寻不到。
于是,这就成了她一个始终解不开的心结。
可就在今日下朝后,慕容林风硬是截住她,当着吴桐、梦粱、之用和云扬数人的面对她说的那番话,则更令此时的她辗转难眠。
***
“当做不认识我么?呵呵……有骨气!我倒要看你能坚持到几时?——鹤老贼的老窝被端了,恐怕你还不知道吧?越州牧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急奏刚刚到我手里,越州过不了几日便要天下大乱了,你们的老相爷,还好得了么?”
林风当着众人的面,异常嚣张地拦下了子虚等人,威胁着道。
众人听他口气不善,尽皆不忿,吴桐首先上前一步当仁不让地问:
“请问慕容大人此言何意?”
“本大人跟子虚大人说话的时候,还轮不到某些宵小之辈插嘴。”林风轻蔑地瞪了一眼吴桐,移开了目光。
吴桐眉心轻颦,恼红了脸,正要开口时却被一旁的之用抢先了。
“你他娘什么意思?大清早找晦气是不?”之用年轻气盛,根本见不得林风这种目中无人的做派,立马不知天高地厚地就要上前撸袖子动手,“别以为皇上特许你佩剑进殿你就了不起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本事找地儿跟爷练练!”
“之用,退下!”子虚倒抽口凉气,立马大步上前拦在了朋友们面前,义正辞严地问林风道,“敢问大人到底想说什么?还请明示。”
“你会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应该快了吧。”林风故弄玄虚地抬头望了望天,又冲子虚莞尔一笑道,“到那时候你会怎么办呢?会哭着来求我么?——我很期待。”
“你这什么口气?……欺人太甚!”这下本因慕容林风抗敌有功还有些崇拜他的云扬也忍不住炸毛了。
“揍丫的!……”之用一跃而起。
“之用,云扬!”
子虚拧紧眉头,使出虚云步眨眼间来到之用和云扬身侧,一手一个将他们拽倒在地。
“这是我跟慕容大人之间的恩怨,任何人不得插手!”他面色有些发白,严正警告着身后的所有人,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吴桐。
他的目光疏离,然而接上了那受伤的眼神后却就一瞬间拉了回来,坚定地颔首。
本还得意洋洋的林风目睹他们默契对视后,仿佛冷不丁被谁一拳打在了胸口,格外气闷。
“就凭如今赤手空拳一无所有的你,便妄图保护这么多人么?”他的心里又酸又恨,面上却不屑地冷笑。
“她有我,有我们大家……”吴桐上前,无视林风妒火熊熊的眼眸,握住了子虚的手,“她永远都不会一无所有。”
他目光笃定地直视着面前那个高大傲慢的男人,不卑不亢地道:
“反倒是你,慕容大人,你已经无聊到要靠平白无故戏弄吾等打发时间了么?”
“你怎么能!……”
林风咬牙切齿地看吴桐拉住了自己心上人的手,但又见子虚主动地与那人十指紧扣,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怒意顷刻间全化作了伤痛。
“是不是平白无故,过不了几天你就知道了。”他不愿去看子虚,转而盯紧了吴桐,“到时候,希望你不会跪下来求我。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即便你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让你遂了心意的。哈哈哈哈……”
说着,林风傲笑着扫视了众人,转身匆匆而去。
“他娘的,忒欠揍了,你刚才就不该拦着我!”
冷静下来的之用虽微感后怕,这位御前侍卫头领的无情手段他还是多有耳闻的。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输什么也不能输了阵势,何况他们这边这么多人呢!——真怂!
“以后,谁都不准跟慕容林风结怨,看见他绕道走——这是命令!谁若是违反叫我发现了,休怪我不顾兄弟情面。”
子虚冷着脸说道,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吴桐紧紧握着,有些尴尬地在众人面前松开了。
“既然当大家是兄弟,为何不能把和慕容林风之间的恩怨跟兄弟们讲清楚?”
一直沉默在侧的梦粱终于开了口,看着刚才那一幕,他的心中总觉异样。毕竟他也是成了家的人了,刚才三人之间那种斗气的微妙感他是明白的,可捕风捉影的,他不敢轻易下结论。莫非要他相信与他朝夕相对的两个拜把兄弟和当朝数一数二的大臣都有龙阳之好,而且还在争风吃醋么?
这……也未免太过荒诞不经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子虚埋下了头,似乎很不愿旧事重提,“只是很久之前的一些小过节罢了,我早就忘了,没想到他还记着。”
“我就知道不会是子虚兄的问题!”之用一把揽住子虚的肩,“得了!别为那种小气鬼坏了心情,不值当!咱们借好弈兄的地方喝酒去吧……把我爹的陈年老酒再偷一坛出来给子虚兄解解气!”
“你上次偷酒就被罚跪了一夜的簸箕,不能涨点记性?”梦粱终于从漫无边际的遐想中回过神来,以教训的口气对之用道。
“嗨!那算什么呀……家常便饭!”之用跟炫耀似的,满不在乎地道。
见众口纷纭,云扬也不由得说:
“前些日子打仗的时候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来的,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嫉贤妒能的人。男人,大肚能容天下。他?——嘁!”
梦粱却不在乎之用和云扬说了什么,用手肘轻撞了一下身旁的吴桐。
“你怎么一直不开腔?”
“啊?……”
吴桐如梦方醒心不在焉的,不知为何神智有些微醺。他望了一眼身旁似乎想从他这里知道些什么的梦粱,顿时清醒了。
“他刚才提到了越州,那是鹤太师的老家。”他定了定神,佯作无事地道,虽然脸上两团酒醉般的酡红是怎么也掩饰不过去的。
“跟太师有关系么?”子虚突然提起了注意。
“听他的话,好像越州出了大事,他可以用这件事来威胁老师,威胁你……”吴桐顿了顿,又像自言自语般道,“何以有种不妙的感觉?”
“是么?”子虚找不到头绪,“可是会出什么事呢?……跟鹤相又有什么关系?”
***
就在所有人都猜不透慕容林风那番话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时,当朝太师鹤秋生却收到了一封从越州来的紧急家书,接着便一病不起了。
虽然在那场持续了大半年抵抗外侮的战争之前,他就已将手中全部政务妥善移交给了子虚和吴桐。但非常不巧的是北蛮战事接踵而至,两个年轻人即使再优秀也扛不住上下压力,也动员不了全朝老臣,这叫身为原国相的他怎么能袖手旁观?
于是他以他最后一点余热,依旧为这个他效忠了大半辈子的朝廷殚精竭虑着,直到收到了这封家书,才感觉全身热血都涌进了脑袋,然后轰然倒下。
***
“怎么样了?凝之先生!……”
凝之给鹤秋生看完诊后,子虚急忙问道。
凝之灰着脸,比了个“请”的手势,黯黯地道:
“咱们出去说。”
子虚一听这话,心一下子便沉了。他含着热泪望了病榻上半梦半醒之间偶尔呻吟的鹤秋生一眼,哽咽着喉咙答应道:
“好……”
看着卧室门被关上,鹤秋生一点点蹭着床单把身子移向床边,试图去够床头架子上的花瓶……
“是中风。”凝之绷着脸说。
“还有救么?”
凝之摇摇头。
“尽早准备后事吧。”
子虚一个没稳住,后背“哐”地砸在了门上,吴桐急忙扶住了他。
“连你都这么说,我还能去找谁呢……”
他那沮丧失落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于心不忍,此时就连一贯雕塑脸的凝之也忍不住多了句嘴。
“那时太后的眼疾是你治好的,如今太师病了,难道不能也仿效当时……?”
他摇摇头,正打算说什么,却听房里传来一声很刺耳的瓷器碎裂声。
子虚警醒地直起身来,呆呆地与凝之吴桐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冲了进去。
“相爷您怎么样了?!……”
鹤秋生张着大口,嘴边流着涎水,正挂在床边伸长了手,看来地上的花瓶是被他碰掉的。
“相爷,您现在身体抱恙,就安心歇着吧,别再乱动了!”子虚与吴桐合力抱着他的身子,把他弄回了床上躺好。
鹤秋生身上大部分瘫痪,话说不出,面部肌肉也控制不了,可眼里还是流出了两滴浊泪。
子虚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话说重了,头一埋,两颗亮晶晶的珠子也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凝之见无甚大事,默默地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相爷……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了?……”青蓝脱掉脸上的面具,捂脸哭泣。
吴桐将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肩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拥抱。
“呜呜……”
鹤秋生张着嘴,喉咙里咿咿呀呀地似乎很想说什么话,于是吴桐立马抓着青蓝的手,两人一起俯下身来,将耳朵贴了过去。
“老师,不用急,我和青蓝都在这儿,你慢慢说。”
青蓝也立刻止住了哭泣。
“畜生……越州……我鹤家……毁了……”
鹤秋生嗓子深处发出“嘶嘶”的气流声。
“老师,您说什么?再说一遍好吗?”吴桐和青蓝努力地听着,分辨着,猜测着。
“信……陈川……”
“什么?”吴桐的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水,“老师你不要急,慢慢说。”
“信……陈川……”青蓝口中喃喃着,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信!……陈管家!……”
然后便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看到那张已故的熟悉的脸时,陈川直感觉自己见鬼了。
“小……小姐?!……”
“爹!信!……快!信!”她激动得话都说不明白。
听见她喊“爹”,他更是吃惊得合不拢嘴,使劲拍了脸颊两巴掌,把脸都扇红了。
“妈呀,不是梦啊?”他呆若木鸡地道。
“不是梦啊,爹!……越州来的急信!快给我,快!……”
“哦哦!爹知道了,爹这就给你拿去,等着啊!”
当终于读完这封从越州老家来的家书后,吴桐这才明白前几日慕容林风为何会突然拦下他们,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原来他早好几日前就已经得到消息了,所以才会那么有恃无恐。
“怎么了?好弈。”青蓝见他愁眉不展,不由也担上了心,“信上说了什么?”
他扭头深深凝视了她一眼,她的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直犯嘀咕。
“越州醴县鹤家人强占百姓土地,激起了民变,现在醴县县令已经被暴民挟持,醴县也被暴民占领,醴县百姓……造反了。”
“……那……那要怎么办?”
“越州治安向来稳定,所以一直没有驻兵,如今看来是要朝廷派兵弹压了……”
“派兵?”她惊异地问,“那岂不是得通过慕容林风?”
他闭上眼睛,痛苦地点了点头。
“我去找他!”
“别去!……”
然而她已经飞快地跑了出去,于是他也只好立马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