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他年此会何人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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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虚、吴桐和梦粱三人一起下了朝，子虚问起他们对推行新政有什么想法。
“我以为，要想推行新政，一定得获得朝中至少一半大臣的支持，起码不能反对。如此一来，鹤相那边就该首先争取，他的意见在老臣中有很大权威。”
吴桐侃侃分析道。
“我倒觉得不然，”梦粱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老臣的想法过于刻板，拒绝改变。既然是新政，咱们就该从像咱们一样的后起之秀中入手，他们更容易被说服且乐于变通，说不定倒像我和之用一样主动加入我们呢！”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子虚点点头，总结道，“那天我跟鹤相促膝谈心一整夜，把我们的主张都跟他讲了，他很支持我们，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这是他当年想做却没有做成的事。另外就是秋试——春试在即，礼部也要立马开始着手准备秋试了，我想在秋试里做做文章。”
“做什么文章？”吴桐好奇地问，“殿试考作词是皇上自己定的，可没有周旋的余地。”
“那自然是笔试——”子虚答道，“诗词歌赋之类无甚大用，还是应该多考些治国之道，加大策论在总成绩中的比重，还可以再加试一科四书五经，免得如今的学子士人不专心治学，虚荣浮夸风气愈重。”
“我赞成！”梦粱毫不犹豫地说，“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当下朝廷官员热心朝务者甚寡，附庸风雅者却多。无人关心民间疾苦，眼里只余一个‘玩’字，任是花鸟石头，还是古董名画岚词名妓，无所不玩，真个奢靡颓唐！再放之任之下去，十有八（蟹）九社稷就是这么被玩坏的！”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子虚喟了口气，“我听说湖州献给皇上的花石纲运送途中出了事？”
“走水路出了意外，花石纲损毁严重，死了几个工人。”吴桐道。
“就因为他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就要倾一州甚至全国之力去迎合……”子虚不快地道，“劳民伤财。”
吴桐摇了摇头，眼见已走到了分岔路口，驻足施了一礼。
“先生，梦粱兄，我还要去雕栏斋帮皇上看折子拟条陈，就此告辞。”
“今天淡宜嫂嫂在家做好了饭菜请我们去吃，一起吧。”子虚劝道。
“对！我差点忘了，真是不好意思……好弈兄，今早内子讲想请大家到家里吃饭，客套话我就不说了，都是自己人，吃个饭你总不会推辞吧！”
“那……恭敬不如从命。”吴桐微笑着施了一礼。
“真见外！”子虚一手拽住吴桐，一手拽住梦粱，三人并肩拾级而下，“咱们先下山去把之用叫上，让他从家偷一坛子好酒出来！我可听说宋尚书没别的爱好，就爱收藏陈年老酒，真对我的胃口，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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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虚兄，莫要客气，多用几碗。你嫂子没读过书，但菜烧得还马马虎虎。”
“也不行，叔叔们莫嫌弃，将就着多用些罢。”梦粱的内人淡宜腼腆地笑着谦让，又对子虚说，“叔叔，碗给奴，奴给你添饭。”
淡宜是典型的古代贤妻良母，贤良淑德一样不落。苏家虽小，在她的手下却被打理得生机勃勃，这一桌温暖可口且充满家的味道的饭菜更是做得很合子虚口味，于是子虚也顾不上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闷头吃。
宫里的饭菜即使一天换一个花样也吃腻了，这几天又被木年蹩脚的厨艺折磨得够呛，还是家里做的好吃，好久都没吃得这么痛快了。
“多谢嫂嫂了！真好吃，麻烦给我舀得满满的！我还没半饱呢！”他的唇角沾着米粒，一点儿不客气地将自己的碗递了上去。
淡宜微微一怔，却是笑了。
梦粱看着子虚这好像以前从来没吃过饱饭狼吞虎咽的样子，表情简直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但既然朋友喜欢自己内人做的饭菜，他也觉得脸上有光，自然也殷勤劝着。
“好吃就多吃几碗！淡宜，再去炒两个菜给子虚兄和之用添上！”
“好嘞——”淡宜恭顺地应着，款款端来了满满一碗饭递给子虚，“叔叔慢点吃，奴给你舀碗汤，再去给你们添几个菜。”
子虚刚要说不必时，不想和他一样一直埋头猛吃的之用却已先发了话。
“辛苦嫂嫂了！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天啊，都太好吃了！统统再来一份吧！”
“你未免也太能吃了吧，之用！嫂嫂买菜也要钱的，你再这么吃下去，必须要给生活费了！”子虚瞪大眼睛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嘴里含着一大口菜说话含糊不清的之用。
“你好意思说我？”之用好不容易喝下一大碗汤冲下满嘴的食物，“明明就是你一直在跟我抢，我要不快着点儿吃就全都被你吃光了！”
“乱讲！我有这么能吃吗？”
“也不是太能吃，就是比猪稍微能吃那么点儿！”之用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着距离。
“比你能吃是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肯相让，梦粱根本插不上嘴，突然想起吴桐已经不见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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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切好以后，要先用白酒涂抹在鱼身上，再用半茶匙的盐和少许胡椒粉拌匀后涂抹在鱼肉上，内外都要抹匀……来，叔叔试试。”
厨房里，淡宜正温柔耐心地教吴桐做着糖醋鱼，而吴桐亦学得非常认真。
“像这样吗？好，我知道了。”吴桐面带微笑，一步一步按淡宜说的做着，丝毫不觉麻烦。
“好弈兄，今日是我们夫妇二人请你做客，你怎么动起手来了？”
梦粱见此情状，赶紧过来想要抢下吴桐手上的刀。
“淡宜，你怎么这么不晓事？让客人来帮忙？”
“梦粱兄，我身上污秽，仔细碰脏了你……”吴桐闪身避过，不慌不忙地笑说，“这事不怪嫂子，是我求嫂子教我做菜的。”
“你？……你学做菜作甚？你府里难道没有厨子么？”梦粱诧异地问。
“厨子做的她从未吃得如此香……”
吴桐说着，目光不由自主绵延向了远处庭院里犹自跟之用旁若无人争食斗嘴的她，温暖而安稳。
“总想有朝一日，能够亲手为她下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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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这是上哪儿快活去？”
“你管得着么？”
面对弟弟的盘问，澈羞赧地撇过了头。
三皇子瀚一见他这般神色，顿时了然于心。
“我知道了，又去找御医署那个叫蜜儿的甜妞儿对不对？”
“是又怎样？你莫多事。”
澈不能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明明就只是找一个合得来的宫女朋友玩耍，极寻常的事情。可自从那天他和蜜儿打秋千被弟弟们撞见后，他们就一直起哄说什么郎情妾意，非得让他们拜天地入洞房，搅得他自己也是心神不宁。既担心蜜儿因此讨厌了他，又觉得如果要真能跟她拜堂成亲，哪怕只是玩过家家的那种也不错，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真真恼人！
“不过一个黄毛小丫头，令这般二哥上心！”瀚啧啧道，“我去父皇那里替二哥把她求来服侍二哥便是！”
“三弟，回来！……”
澈伸手去拦弟弟却没拦住，瀚“吱溜”便朝父皇的长夜殿跑得没影了。
“唉！……”
澈气得顿足，心里既怕父皇怪罪，又暗暗祈求要是父皇允了就好了，躁乱难安，也立马追了上去。
他刚跑到长夜殿外，就看见三弟正跪在父皇面前在挨训，旁边还站着面无表情的子虚，于是立马上前。
“父皇！请您莫要怪罪三弟，都是儿臣不好，三弟是在跟儿臣闹着玩。”
“闹着玩？”楠动了怒气，“你跪下！”
“是，父皇……”
待澈老老实实地跪好后，楠以一个严父的口吻教训道：
“澈儿，你跟瀚儿都是皇子，从小就该比普通孩子注意约束自己的行为。如今将要成人，更要给底下的弟弟妹妹们树立一个好皇子的榜样，将来才能保我轩辕王族基业万代不朽，我轩辕国永世长安。但像你们现在这样天天只把‘玩’字挂在嘴上，将来成人后如何能帮得上父皇？这点，你们真的应该好好跟你们的大哥学学。”
“儿臣真不知大哥哪点好！除了比我们爱读点书以外，根本不跟人打交道，高高在上谁都不放在眼里，别人见到他就想绕道走。心眼不大，野心却不小，这样的皇子一个就够了，再多几个，恐怕父皇的江山都要坐不稳了！”瀚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道。
“放肆！”楠火气上涌，重重拍了下龙榻扶手想要站起来，却突然眼前一黑，就要晕倒。
“皇上莫急。”
子虚见势立马在他背后以掌风虚扶了下，澈也急忙站起来扶住了他，楠顿时感到一丝清净之气透过后背流入心脉，随即又蹿入脑中，顿时身体轻盈不少，如立云端。
“多谢先生，多亏了先生……咳咳……”他大口将体内浮躁之气咳出，脾气顿时消解了。
“父皇当心身体，都是儿臣们不懂事。不过此事是因儿臣起，儿臣愿代三弟承担所有责罚。”澈再次跪下，衷心地道。
“由你而起？”
楠吃了一惊，心想不就是抽背瀚儿的功课，怎么澈儿却说是因他而起呢？看来这其中有猫腻。
于是，他并不急着辩白，而是问澈道：
“那……你且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瀚见势不妙，一直对着澈挤眉弄眼，然而跪在他左前方的澈根本看不到。
“咳！”他做作地大咳一声。
“你再不消停，朕就让侍卫把你叉出去重打一百大板！”楠威胁道。
瀚悻悻地不敢再发出任何动静。
“澈儿，你说。”楠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些。
“启禀父皇……想讨蜜儿是儿臣的意思，只不过儿臣……儿臣一直不敢跟父皇说，所以……所以三弟他就来求父皇了。”澈硬着头皮，勉强启口。
子虚略觉惊讶，飞快问道：
“哪个蜜儿？你讨她作甚？”
“哎呀！二哥你怎么总是这么婆婆妈妈的！还是三弟我来替你说吧！”
瀚一鼓作气地笃笃道：
“二哥看上了御医署的一个小宫女，名叫蜜儿，人长得俊说话也讨人喜欢，是个甜妞儿。二哥经常和她在一起玩，也没个主仆之分，不是个事儿。所以儿臣想干脆来禀告父皇，帮二哥把这小丫头给讨回他寝宫里去伺候，有何不妥吗？”
“原来是这事，朕当什么呢。澈儿，你平身吧。瀚儿，你也起来。”楠看着自己最为宠爱的儿子那窘迫的表情，不由笑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你胆子大一点，别跟做了坏事一样。”
“是，可儿臣……儿臣……”澈站起身来，可脸已红到了脖子根。
“澈儿，你多大了？”楠思索片刻，问道。
“回父皇，儿臣今年十五了。”澈如实答道。
“嗯……”楠恍惚的神情让人瞧不出情绪，“你都十五了，你哥哥长你两岁，十七了……你们都是大人了，朕……老了。”
“父皇怎么会老？父皇正是身强体壮的盛年之时。”
“还是澈儿会安慰父皇……”楠埋下头，苍白的脸色上浮出一丝凄凉的笑容，“嗯，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个小宫女，是应该给人家一个名分。一来你也是时候该纳妃了，有了名分，方便她在你跟前随时照顾。二来朕相信你的眼光，你也是时候该自己决断一些事情了，不能万事听从父皇的安排……一旦父皇哪天要是突然……你也不至于受别人的气。”
“澈儿不许父皇这么说！父皇好端端的为何要讲这些话？”
澈冲上前去抱住了自己的父皇，此时的他更多的是楠的儿子，而并非他的臣下。
明明是割舍不断的骨肉至亲，为何就因生在了帝王之家，便要被君臣名分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给生生隔断？
澈至今都还清楚记得小时候刚刚记事时父皇母后就经常带着他玩耍，教他念书写字。再大一点，母后就牵着他的手走遍了这恢弘皇城中的每一个宫殿，一样一样地指给他说。
澈儿你看，这里是集贤殿，是你父皇召见群臣，君临天下的地方；这里是崇文殿，我华夏族人几千年来的文明都记载在了这里的书上，澈儿，你要好好读书，只有识了字，懂了礼，将来你才能成为像你父皇一样伟大的明君；这里是演武场，我朝京城三十万禁卫军就是在这里练兵，你呀，随你父皇，生下来就文弱……母后只盼你平安健康长大，虽也期望你快点长成大树，但终究还是舍不得放你去吹风晒太阳……
母后的每一句话至今仿佛仍在耳畔，而他已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她，或者说真正的她了。别人都说她在毓贵妃入宫之后为了保命一直装疯卖傻，后来就真的疯了，连他这个最亲最亲的儿子也不认得了……
“父皇你千万不能有事，母后已经……已经那样了，如果父皇再有什么差错，儿子们可怎么办啊？……”
澈抱着父皇声泪俱下，瀚也不由自主地过来抱住了父皇和哥哥。
楠的心头说不出的苦涩。
是啊……他给自己儿子的太少太少，除了优渥的成长环境，他什么也没能给到他们。
子虚感慨万千，只好转过身去不看。
“好了，好了。”楠稳定下心神，慢悠悠地道，“你们都是父皇的好儿子，回去念书吧。澈儿不要急，父皇这就下旨，让那个叫做蜜儿的小宫女……”
“皇上且慢！”子虚猛地回身，强硬地制止道，“……此事尚须商榷。”
楠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喝止吓了一跳，但见子虚似乎有话要说，想了一下还是道：
“这样吧，澈儿瀚儿你们先回去，父皇同子虚先生商量一下，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算老几？！凭什么管我们的家事？”瀚十分不服气。
“三弟，莫要无礼！”澈一把拉住了瀚，“我们先回去。”
“父皇刚才急火攻心，需要休息静养，儿臣们就先告退了。”
澈施过礼，不由分说地将说话行事都很冲动鲁莽的弟弟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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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刚才干嘛拦着我？”瀚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多好的机会，明明父皇已经答应了，却被那个臭道士给搅黄了！咱们一家子和和气气地讲话，他偏来插什么嘴！”
“三弟，你这暴脾气必须得改改了。父皇敬重子虚先生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听父皇的就行了。”
“二哥就是窝囊，你受得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哼！……”瀚狠狠捶了一拳边上的墙，扭头便走。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他年此会何人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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