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染西桐木杉杉》沐小司

6、零五·赔钱货

　　204路公交站牌前，简沫西穿着白色的大号风衣，耳朵里塞着耳机显得十分悠闲。
　　庄漾的视线定格在她的身上。
　　“夏阿姨走了这么久，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庄漾说。
　　“那妓女就算在家也不会管我姐弟俩的死活。”
　　妓女？她这样评价她的母亲。
　　妓女！！！
　　简沫西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从庄漾的神情里传来。忽然她又爽朗的笑了，笑得那么虚伪，笑得那么让人头皮发麻。
　　庄漾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热哄哄的公交车里，人们挤来挤去，简沫西单薄的身子当然受不了这样的拥挤，就那样，在无人看到的情况下，一丝凉意，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她不由分说的将庄漾搂住，然后那个吻就像乱跳的兔子一样在庄漾的心头持续了好久。
　　不会有人在意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和他却在瞬间想起许多。
　　而上一秒即使发生了什么，但世界终究还会回到起点，她和他的表情是那么自然，似乎完全和他们无关。
　　因为心是热的，而世界是冷漠的，永远都是这样。
　　公交到站后，萧条的大街上有两个身影。终于，庄漾咬了咬嘴唇，脸部微微动了一下，他鼓起勇气，“你为什么说夏阿姨是妓女？那……那你以后也会像她一样吗？”
　　铅笔盒，书本，笔记本，手机，被简沫西一下子砸在庄漾的身上。
　　书包像空气一样无力的落在地上，简沫西的眼睛变得痛红，“你个流氓！！！我一定不会像我妈一样！”
　　我一定不会像我妈一样！我一定不会像我妈一样！我一定不会像我妈一样！一字一句狠狠地刺在庄漾的心里，简直都生了触须，一把一把地撕扯着粉嫩的心脏。
　　如一股寒风在心尖来来回回的流动。
　　按纽被无形的手一下子打开，简沫西的眼泪顿时如流水一样。
　　教室里。
　　物理老师毫无轮廓的大长脸和柏油路一样平坦，始终保持着别人似乎欠他多少钱的纠结表情，一边扶着快要从鼻梁上滑落的旧式眼睛，一边有气无力的讲着左手定则和右手定则。
　　“简沫西，有人找。”
　　“啊？”她还是带着疑惑走出教室，整个教室男生女生的目光齐刷刷的盯着简沫西身旁那个身着艳丽的女人。
　　时尚，诡异的妖娆。
　　简沫西的眼底顿然升起灰暗的眼影，将漫山遍野仓促的野花燃烧出熊熊焰火。
　　头顶上升起火焰，又忽而化为冰霜。
　　心中满是怨气。
　　“沫西，妈回中国了，以后我们母女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你以为你她娘的是谁？
　　隔着厚厚的墙壁，所有人都听见外面传来尖利的斥责，“夏朵朵，你有种就别认我这个女儿，你有没有……”，物理老师伸手将门掩了起来，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世界又归于安宁了，庄漾拿起圆珠笔在作业本上不停的乱涂乱画，满满的一整页。
　　满满的注满心室。
　　“给…擦擦眼泪。”庄漾拿出白色的纸巾递给七七。但简沫西似乎有抹不完的泪水无处宣泄，大滴大滴地将纸巾浇透。
　　有一种东西永远也抵挡不住，像一块积压在心口的石头。它有两个名字，亲情和爱情，两者不断的交替着身影，在你的心头折磨。
　　你有过撕心裂肺的选择吗？
　　“哎呀！怎么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高，看来要补充营养啊，矮冬瓜可不好看，还好你的脸蛋有我的遗传。”放学后，简沫西还是等到了简沫西。
　　天中学校的上空依然飘荡着自来水笔和涂改液混合的味道。很快，校门打开，学生们都涌了出来。她总算出现了。远远地，夏朵朵就认出了简沫西。
　　“是你？”
　　简沫西惊诧，而夏朵朵却哈哈大笑完全不顾忌自己的形象。
　　“你找我又想做什么？”简沫西打断了夏朵朵的笑，抬手看了看粉色的电子表，估计她啥也没看到，只为掩饰她的心慌。简沫西的大脑仿佛被无数双张牙舞爪的手用力撕扯，“嗡”的一下，她产生了一个报复性的念头。
　　夏朵朵的脸上简直乐开了花，简沫西竟然答应和夏朵朵住在一起。
　　报复？还是亲情的不可抵挡。
　　夏朵朵的家和学校有十三站路的距离，尽管每天放学回家已经身心疲惫，可是街坊邻居那些微弱刺耳的议论却久久不能拭去。
　　“喔呦！简家那媳妇怎么还有脸回来？”
　　“你管得着人家那事吗？可话又说回来，她不是和那黄毛老外离开的时候风风火火，没想到现在又一个人回来了。”
　　“这还用想吗？肯定是被人踹了。人家外国女人大眼睛，金头发，那叫一个漂亮。起初带她走估计也就是图个新鲜。”
　　“估计也是这样，姓夏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本分货，妓女被踹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昏暗的雾色里简沫西只剩下半张脸可以看得清晰，呆呆的注视是着那几个街坊，议论立刻停止了。
　　但这能意味着永远不会再有流言吗？
　　“妈，我想住校。”“夏朵朵，我要求住校。”简沫西说。
　　“和我住的不习惯吗？”夏朵朵稍稍迟疑了一阵，点了一根香烟许久没有说话。简沫西惊慌地回头，发现她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长发有些乱，挡住了她的一只眼睛。但简沫西清晰地读到她眼里的忧伤。世界好安静，整个房间里似乎可以让人窒息。
　　只是没有任何回答。
　　简沫西狠狠地拉上房门的那一刹那，或许有过零点一秒的眷恋，但是她已经无暇分辨这种眷恋，到底能不能使她回头，只听见里面发生了一阵嘈杂，夏朵朵在外面不停地敲门，却就是没人开门。
　　夏朵朵苍白而虚弱的脸突然变得发红，她吸了口气：“赔钱货！算你有种！”夏朵朵又张了张口，刚想继续指责，门就被再次打开了，门口站着铁青着一张脸的简沫西。
　　夏朵朵一把扯过简沫西的头发，抄起筷子就啪啪地在简沫西的头顶上打了下去。“你逼长本事了啊！我叫你长本事！”
　　简沫西猛推了夏朵朵一下，顺手抢过她手里的筷子朝地上一扔，“你发什么疯？”
　　然后简沫西扯过沙发上的书包，走到门口伸手拉开大门，站在漆黑的弄堂里，只有庄漾家的小天窗里还透着微弱的光。
　　她决定去找他，去找这个从小父母双亡并且让她愿意献出初吻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