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柳岸春风

41、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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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之中冠盖云集，公卿大员有百余人，要在傍晚前将王爷命令一一传到，时间甚是紧迫。
　　贺文斐与屠筑商议之后，一齐出宫，找到吏部侍郎姜渭和礼部尚书殷从德，先教姜侍郎和殷尚书发誓拥奉新君，再教二人交出京官和爵位的名册。
　　随后屠筑自己挟了姜侍郎，将殷尚书和鸩酒交给叶二收，让叶二收跟着贺文斐，两边分头去各府各部传令。
　　屠筑将鸩酒给叶二收和贺文斐，是想着礼部名册中多为王公贵族，万一有宁死不从的，好歹也给留个全尸。
　　至于吏部名册中的官员，从就从，不从便手起刀落便是——在孟都打的大刀刚刚重新磨过，锋利得很。

　　没料想贺文斐那边异常顺利。盖因有爵位者不少是皇室亲眷，此时皇帝虽然换了人，林家宗室却未改，与先帝沾亲带故的多半与新君也沾亲带故，凡与两代云王无甚过节的，全都立刻向新君表了忠心。更有甚者，听到消息，还未及贺文斐登门，已去往宫中朝见新君了。
　　屠筑这边虽然略麻烦些，但也没遇到殊死抵抗——对先帝忠心不贰者，早在城破之时已战死或是殉主。余下官员本就心无定数，见了屠筑和他的大刀，十有八九即改奉新君。实在不愿者，收到消息，就趁乱逃离了京城。
　　申时刚过，传令之事已毕，屠贺二人便回去宫中。

　　叶二收则回到南郊军营。
　　他回来一是安排军营值守等事，二是再叫几名得力兄弟去宫中——当晚的宴会是新君第一次在一众降臣面前立威，十分要紧，那些大员虽然口说拥奉，到时候百来人聚在一处，不知会否弄出什么异动，需得严加防备才是。

　　各事安排完毕，叶二收正要率兄弟们出发，瞥见陈碧洗在旁，便叫他一起去宫中。
　　陈碧洗看起来又是想去又是迟疑，说王爷让他留在营里。
　　叶二收笑道：“陈小兄弟，这改朝换代的大日子多难得才能赶上一回，你舍得不去瞧瞧王爷的威风，还有那群官老爷的模样？今天你是没看到那些官老爷，一个个的那副模样哟……在营里呆着可就啥也看不到了。再说，王爷只是让你留在营里，也没说一定不许你进宫，你就是去了，王爷能把你怎么样？”

　　众人听到这里，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些人中，心思细密的早瞧出王爷跟这个长得挺俊的陈小兄弟关系不简单；生性粗豪如屠筑的，到通海山庄那时也知道了，因此人人均觉得今天陈碧洗去宫中也是理所当然，便纷纷说上午王爷不让你跟去定是怕你涉险，现在天下已是王爷的了，再说今晚有我们在，席上哪会有什么危险，你跟我们一起去了便是。
　　陈碧洗本就十分想去，听叶二收他们这么一说，便高高兴兴答应了，跟着众人出营进了京城。

　　众人一路骑马缓行，沿途观瞧议论，看着京城哪里都好，心情轻松愉快，笑声不绝于耳。

　　陈碧洗放慢马儿，跟在众人之后，见没人注意，悄悄将手又覆上了小腹。
　　这一个月来，他除了易饿易累，依然没有什么有孕的实感。虽然常在四下无人时抚摸腹部，那里却始终平坦如旧。直到这几天，才隐隐觉得摸起来比往常硬些，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乱想。

　　不知这孩子长得什么模样，是像自己，还是像林延佑……不论像谁，有了他，自己和林延佑跟寻常夫妻相比，尽管同为男子不能成婚，其他也不缺少什么了……但不知林延佑知道之后会怎么想……到现在还没将此事告诉他，也不知对是不对，可自己家族男人能孕子一事说来话长，也着实不知该如何开口……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再过些日子肚子就要大了……明后日就告诉他吧……

　　陈碧洗胡思乱想着，不知怎的忽然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山谷里一条小溪之中，四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派温暖祥和。
　　林延佑站在溪边，面朝着自己，眉目却看不清楚。
　　自己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低头盯着没膝的水面。

　　忽然水里白影一晃，有软软的东西触到自己的小腿，好似鱼儿轻轻擦过，顺流而下。
　　片刻之后那软软的东西又从另一边擦过小腿，似乎那鱼儿逆流而上，又游了回来。
　　白影绕在腿边晃了几晃，软软的触感不断传来。

　　突然一道金光破水而出，那白影从水中腾起，跳到半空，舒展身形，落下时竟直奔自己怀中而来。
　　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伸出手去，接住了那白影。
　　原来是一条白蛇。
　　那蛇手臂粗细，三尺来长，长像却与寻常虫蛇大不相同，大大的脑袋，圆圆的眼睛。

　　那蛇歪着脑袋端详了他一阵，欢叫一声，便绕着他手臂肩背出溜出溜地游走起来。
　　游走了几圈，那蛇又停在他手上，咿咿呀呀叫了几声，俯下脑袋，拿脑门在他脖颈里磨蹭两下，又抬起头来。
　　那蛇看着他，似乎十分欣喜，叫个不住，尾巴在他腰上不停拍打。

　　他心念一动，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问道：“你……你可是我的孩儿？”
　　那蛇听懂了他话，连连点头，整个身子都依到他怀中，脑袋在他颈侧蹭个不停，尾巴拍打得更加欢快。

　　他不由得伸手去抚摸那蛇的脑袋，摸到头顶两边各有凸起，再细看蛇背，从头颈之后直到尾巴立着一排细细的金鳞，尾上金鳞散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原来竟是一条小龙。
　　想是年纪太小，牙须角爪都还未曾长出，乍看起来就像条大蛇。

　　陈碧洗知道了这小龙是自己孩儿，心中十分欢喜，抱着那小龙，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晃眼却见到溪边的林延佑变了模样。

　　林延佑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巨蛟，身长数十丈，懒洋洋地盘在水边，尾巴浸到溪中，不断摆动，搅起巨浪。
　　陈碧洗看到巨浪，才惊觉溪水已涨，从膝到腰，很快没过了他胸口。
　　刚才还是涓涓细流的小溪，如今已成浪涌滔天的江河。
　　天色也暗了下来，瞬时便是电闪雷鸣。

　　及至水没脖颈，陈碧洗脚下踩不住水底，便浮在水中。
　　他熟识水性，一时还没惧怕，只是不解情势为何突变，心中慌乱不已。

　　然而不过片刻，他开始怕了。
　　水流力量越来越大，推着他往下游而去。而下游不远，却突然从山谷变成了断崖。

　　水流冲到悬崖便垂直而下，形成瀑布落入深谷，听那轰隆隆的水声，崖高还不知有几百丈。
　　陈碧洗拼命挣扎，奋力向江边游去，然而浪头一个接一个打来，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脱险，反而被浪头挟裹着顺流而下，离悬崖越来越近。
　　他从水花之间往林延佑方向看去，声声呼救，但那巨蛟明明看着他这边，却对他的呼救置若罔闻，反而用尾巴将浪头搅得更大。

　　此时那小龙衔着陈碧洗的衣领，摇头摆尾对抗浪头，拼命要将他拽住，但身小力弱，拽不住他，反被拖着一起往悬崖而去。
　　陈碧洗眼见悬崖就在不远，怕小龙跟他一起摔下去会摔坏了，急道：“你放开！放开！”
　　那小龙急得眼泪直流，摇头不肯松口。

　　终于一人一龙被冲到了断崖。
　　陈碧洗只觉周身一空，然后便是急坠，底下是一片黑暗，万丈深渊。

　　那小龙虽未松口，但水势太猛，最后关头陈碧洗还是被水流抛出，掉落悬崖，衣领也从小龙口里滑脱。
　　小龙见他坠崖，哀鸣一声，涌身扑下，朝他怀中而来。
　　他张开双臂接住小龙，曲身将它护在身前，堕入黑暗之中……

　　马儿忽然停步，身边众人纷纷下马，有人来扯他手里的缰绳。
　　陈碧洗从梦中惊醒，抬头望去，巍峨的皇城正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