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血杂烩——时光记》白赖赖

3、第 3 章

　　江孝昱同严紫暄认识的那年十七岁。
　　他家原本也是当地有名的望族，世代经商，也称得上家资万贯。只是到了他这一代家业交到了他大哥手上。偏偏那是个不争气的，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却惟独不会赚钱的营生。短短几年竟把偌大的一份家产败了个七七八八。他纵有满腔抱负，奈何只是庶出，他家中又长幼观念极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家子七零八落，最后就这么散了。
　　他拿着自己分得的那一份为数不多的银两，打算去关外转转，做些以货易货的生意。这行利润极大，干好了数年之内就能成就一方之富。却也有极大的风险，路途艰险，孤身一人单干肯定是不行的，不说别的，遇上个拦路的盗匪就能丢了性命。只有随着商队一起才稳妥。可是当时做这行生意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大商家自家的商队，没人愿意带个来历不明的外人一起。他一连寻了几家，均无功而返。就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严紫暄。
　　在这中原之地，提起晋南严家来那几乎是无人不晓的。朝廷有君王，武林有盟主。这严家便是商界之王。严家家主打个喷嚏，这些经商的就得嘀咕嘀咕是不是要变天。
　　严紫暄那年还不满十五岁，跟着严家二公子到商铺里来玩儿，遇见了登门求告加入严家商队被拒的江孝昱。与他这种一年几乎都不被自己亲爹看一眼的庶出儿子不一样，严家家主只娶一房正妻，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严紫暄是老末。同他年纪最小三哥相差了足足九岁。可说得上是老来得子，也是最受宠的一个。
　　当时他正垂头丧气的往外走，也没留神看路，与一边说话一边迈门槛的严紫暄撞了个满怀。他抬起头，就看见一个面貌精致得画儿一样的白衣少年捂着撞疼了的额头望着他。阳光自少年身后照进了，把人笼在一片薄薄的光晕当中，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撞见了神仙。
　　也该是他运气好，当时严紫暄正闹着要随商队出去玩儿，见他同自己年纪差不多，就拉住他攀谈起来。在知道他想出关做生意之后，就要自家商队带上了他。多日苦求而不得的事情因为严紫暄的一句话就这么成了。
　　严紫暄也如愿说服了家里人，随着商队一起出了关。一路上两人越走越近，等到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再后来，随着感情日深，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的，两人有了朋友之外的感情。接着就是一场闹得天翻地覆的狂风骤雨。严紫暄同严家闹翻离家出走，开始了一心一意依靠他的日子。
　　得说，那时候他是真的爱他的，爱到恨不得捧在心尖上。一直偷偷恋慕着的少年居然对自己也有同样的感情，那种乍然得知真相后的狂喜，便是现在想起来也涌上一阵激动。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时候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待之如珠如宝。等真的到手了，也就觉得不过如此。
　　开始两年还是好的，那会儿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商队，为了能多赚些钱，几乎是马不停蹄的来往于各地之间，哪里有珍稀的货品就往哪里跑。严紫暄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跟着他没少吃苦，却从来没抱怨过一句。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他身上，从头到脚，一心一意的照顾着他，爱着他。不会的，就磨着人慢慢去学。洗衣，烧饭，甚至拆洗被子。只为了他能过得舒服些。
　　那时也是感动的，可是时间一长，便渐渐的厌烦起来，觉得一个男人每天这么跟前跟后的叮嘱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惹厌。尤其是后来条件好了，买了宅子，也有了下人，严紫暄却依然执意亲自打理他的生活起居，更加让他不耐烦。
　　只觉得天天对着这样一个比女人还絮烦的家伙憋闷到了极点，而且这么长时间了，再美貌也有看厌的一天，对严紫暄便越看越是不顺眼。
　　接着便遇上了林绯。
　　其实若论容貌，林绯是无论怎样也及不上严紫暄的，可是林绯胜在气质。一身傲骨贵气逼人，在他眼中当真是处处比严紫暄强，也就对那人愈加的厌烦。
　　刚开始把林绯接到了家里的时候江孝昱心里还多少有那么一点儿心虚，甚至做好了被严紫暄责难的准备，也想了不少说辞。却没有想到严紫暄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要哭不哭的远远看着他们，见他看过来，又急急的转开了脸。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般。
　　江孝昱那点愧疚之心也就慢慢的丢开了。
　　反而是被林绯一衬，更加觉得他烦人透顶，便干脆眼不见为净，看都不去看他了。反正严紫暄平时也不会出自己的院子。
　　这么半年多下来，生活在一个宅子里的两人竟然没见上两次。
　　江孝昱更是几乎把这个人忘了。
　　那天在园子里碰上也是个意外，他新得了本曲谱，急着回去同林绯献宝。却在经过曲桥的时候撞见了严紫暄。多日不见，严紫暄似乎瘦了很多，穿了件宽大的袍子，低垂着的头，更加显得怯懦。
　　抬头见到他目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喜色，用冰凉的手抓住他，问他怎么就穿了这么些衣裳。依然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快要入冬了要多穿些，不然会受寒之类的话。
　　其实他根本不冷，分明是他自己的手没有温度。当时江孝昱赶着离开被他抓住不耐烦极了，便扯出自己的手挥开了他。
　　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落水的声响，接着便是丫头的尖叫。想是他那随手一推严紫暄没站稳掉进水里去了。
　　他略略停步，想转回去看看，却又记起严紫暄的水性很好，自己凫水还是他教的呢，再说也有佣人看到，便径自去了。
　　而等他再记起去看看，已经是月余之后的事情了。却发现早已人走屋空，严紫暄竟是离开多时了。

　　说起来这人啊也真是奇怪，那么长时间江孝昱也没过来看严紫暄一次，甚至是有意的避开他。可等严紫暄真的离开了，他又莫名的有些失落起来。伴着失落出现的，还有一种几乎可以称作愤怒的情绪。严紫暄居然就这么走了？谁允许他离开了。再一想到他这一走也许以后再无相见之日，他有可能娶妻生子或者找了其他男人，这种愤怒就成倍的增长起来。
　　江孝昱就像一个被惯坏的孩子，已经习惯了严紫暄全心全意的爱，习惯了随时一回头，严紫暄都默默的等在那里。他可能很久都记不起回头看一眼，可心里总是踏实的，因为严紫暄一直都在。
　　直到忽然有一天，他发现身后的人在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
　　可能人都是这样，每天都能看到的东西从不留意，任它丢在那儿落满了灰尘。等有天发现这样东西不见了，又开始拼命的找，一副不找到不罢休的架势。觉得缺了这样东西别扭极了。
　　对待一样东西这样可以。问题是，严紫暄是人，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
　　被惯坏了的江孝昱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单纯的觉得生气。冷静下来想了一想，严紫暄能去的地方无非也只有一个。虽然说严家在这里也有别怨，可严紫暄那人看着温软实际上性子却是极倔。既然跟家里闹翻了就断然不会回去。那就只剩下乔德那里了。
　　他这才去了悦宾楼。
　　严紫暄果然在那里。可是他一连去了几次也没有见到人，就在渐感不耐的时候，得知严紫暄病了。
　　直到这时，他才逐渐有些愧疚的情绪滋生。毕竟也曾是捧在手心里爱过的人。然后便是林绯登门去闹事，意外的见到了严紫暄。
　　说也奇怪，这次见到人，他总觉得严紫暄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同。一样的怯弱，一样的温顺，却总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思来想去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同，以前的严紫暄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可是现在再见到他，却难以抑制的会有一种想要怜惜他的感觉。
　　对，就是这个，这样的严紫暄……是惹人怜惜的。
　　林绯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气得厉害，一着急上火鼻血倒灌进了喉咙里。找大夫开了几副降火的药，给他安顿好，江孝昱的心思便又转到了严紫暄那里。也不知他怎么样了。林绯这一闹吓到他了吧？
　　差人送了一大批药材过去，却还是不放心，到了晚间，终是没忍住，又去了悦宾楼。
　　***
　　乔总管几乎要怀疑自家少爷是按长相往回捡人的。
　　楚离是这样，这位又是这样。
　　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这位，要不是那身量怎么看怎么是个爷们儿，换套女装推出去绝对就是一艳冠天下的花魁。
　　当然了少爷楚离也好看，可少爷那种叫美丽，楚离那种叫精致，这位——这位叫妖媚。这种长相，标准的祸国殃民蓝颜祸水的胚子啊！
　　少爷趴在床边看的口水都快下来了，他真的怀疑再不拉着点儿严敬会扑上去咬人家一口。
　　“吴先生不是说没有什么事么？怎么还不醒？”严敬皱着个眉毛，一脸忧心的盯着床上的帅哥。
　　乔总管顶了一脑袋面条似的黑线：“老吴还说了他怎么也得两个时辰之后才能醒。”拉起他：“少爷你先回去歇会儿吧。”再不拉他真的扑上去了，折腾一天了也不知道累。
　　“哦。”虽然满心不愿意，还总算是听话，一步一挪的去了。一出门就又精神了，拉开嗓子叫楚离：“阿离小心肝儿，陪爷去洗澡吧~~~”
　　乔总管无语望苍天。
　　真的是摔到脑袋了，严家造了什么孽哟~
　　声音逐渐远去。
　　乔总管转回头，看向床上的人，缓缓道：“这位小兄弟，既然醒了，何不起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