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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足别离 ...


  •   如果这就是我们的人生。。。。我想,我会默默喝下一杯白水,然后说一声“卡”
      “没有人能够体会在真空生活许久后得到空气的心痛般的震动和感激,因为人是不可能在真空中活下去的。”许凉站在自家窄小的厨房中眯着眼睛泡一盒速食面,听见手机震动随手一摁,就看见屏幕上跳出这句话,发信人那一栏上赫然亮着三个字:林梓潼。她拿着手机变换了几种表情,最后还是选择笑了出来,切了一声,把手机扔回床上。神经质地伸手摸泡面盒,烫了一下习惯性的去摸耳朵。时光安静地任凭阳光抚摸它浸满年轮的脸,空气中飘着丝丝粉尘。许凉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省略过跟千篇一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没有两样的过程,让我们直接跳到这个结局,许凉女,林梓潼男,在高中二年级这一年,终于天各一方。如果说之前许凉对于他们两个之间态度是模糊不清的,那她在分开这件事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楚明确,以至于林梓潼全家移民去英国的现在,她还在淡定的泡面,只不过淡定的把手烫伤而已。
      。。。而已是许凉喜欢的句式,但是她从来不在自己说话时使用,原因是她觉得这样有点不屑。她就是这样,即使真的不屑,也不想直接的表达出来。但是真正懂她的人,总会从他的表现上感觉到一点不对劲,林梓潼就曾戏称这为“许氏气场”,就比如说第一次看见文学社的那新海报时,再比如说第一次看到盛泽。
      可能有些人就是这样,要不然就一辈子不遇见,要不然就见一面一辈子。许凉一直是个一切随它去的性子,这样的她一年前没怎么费力的考入南越中学连她妈也啧啧称奇,于是有了那个闲散无聊的暑假,就是在那个时候听说南越中学的心薇文学社,又“碰巧”看到一个初中关系不咸不淡的同学为它写的所谓的小说,觉得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当时许凉的这些心思,林梓潼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们两人一起看到纳新海报时,他还笑着对许凉说:这就是你所说的意淫了吧。。哈哈。许凉皱了皱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是幻想风花雪月天上掉下个白马王子,像她妈当年迷恋琼瑶,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但居然组织起社团一起意淫,就有点过了。她又看了看海报最底部几行社团高层的名字。社长,盛泽。男孩也弄这个?许凉有点想翻白眼,拉着林梓潼就走开了。
      林梓潼,以前,我们说的可不是这样的以后啊。
      你那时说,日光之下,并无新事。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从前的翻版。
      许凉一直都不喜欢晚自习,尤其是有老师占用的时候。不光是她,一屋子刚从初中升上来并且过了一个无比散漫夏天的高一新生来说,都不是件让那个人愉快的事。班主任的课尤为让人犯困,但还想睡不敢睡。许凉看着班上大部分人一副恨不得用牙签撑眼皮的表情,无奈的继续望着眉飞色舞的老师。没有效果和任何收益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做。正想着,就听见三声敲门声,不重不轻,很有分寸。整个班为之一振。得到班主任的允许后从门外走进一个人,顿时班里再也安静不下来了,那是一个长相非常舒服的女孩子,瘦,戴眼镜但眼睛明亮,以投机有光泽的黑色短发,看上去很柔软,安静地贴在两鬓。许凉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女生,同桌却神秘兮兮的说:你知道她是谁么.“谁”许凉随口一问,哪知答案倒是出乎意料。“盛泽啊,她就是。”同桌一脸偶像来了的表情,许凉只是耸了耸肩,心里暗道“原来就是这个人么”,她还以为会是一个不起眼的普通青春期荷尔蒙分泌旺盛的男生。但是即使是这样的人也不能免俗么?她又想起那位同学的大作,有点发冷,还有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惋惜。
      “各位同学,请暂时放下手中的笔,暂用大家一点时间”盛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咱在了讲台上,手中拿着一摞书一样的东西说。声音很特别,像夏天喝了一瓶冰镇的牛奶,清凉但是细腻。她很是速战速决地复述了招新海报上的话,大约因为还要赶时间就匆匆留下那摞书就走了。开门的时候许凉隐约看见几个等在那里的人。
      '她怎么都不笑啊."盛泽刚刚离开教室,同桌就开始抱怨,连声音都忘记要压低。结果引来了前后周围的小范围的附和。许凉丢了个大大的白眼去天上:原来笑不笑也能成为问题啊.....班主任已经不被注意的跟着盛泽走出了教室,霎时许凉就被埋在了来势汹涌的讨论里。她非常认命的小声嘀咕了一句:“最初的友谊就是在一来一往的八卦讨论中逐渐建立起来的。”不料却被他们捉住盛泽长盛泽短盛泽如此盛泽这般的讲得快要高位截瘫。“太有杀伤力了”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的许凉终于在那书发到他们手中时结束了被动扫盲教育,坐直了慢慢咽了两口水,这才拿起那本书,说是书,看清了才知道是本宣传册,做的很清雅,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是目录和收录的社员文章。但别致的是,每一页纸的右下角都有一个细小精致的白色蔷薇,她第一次开始认为自己是不是先入为主不太公平了。嘴角上扬,这个表情一直持续到她看完全册。
      林梓潼有点摸不着头脑。从晚自习放学开始许凉就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刚才还突然蹦出一句"她乱讲” “哈?” “xxx不可能在给心薇写稿子"他哑然失笑,"你是在说学校的文学社"很少看见许凉这种不太淡定的表现了,他熟悉的生气、不屑、不耐烦都只是看天的许凉,从不过激不会表现出怒火的许凉,大多数时候让人摸不透的许凉现在难道是在兴奋么?!想明白的林梓潼有点惊讶,赶紧跑上去追已经走出去十几米的许小妞儿:“你是在为xxx诋毁心薇生气哦?”“我只是不高兴她让我乱起成见。”好吧好吧,原来是气这个,完美主义在作祟的别扭小孩。林梓潼差点笑出声来,清清嗓子故意说“那你要不要吃布丁”许凉扬了扬眉毛,看了他一眼又慢吞吞的说“在哪?”“店里...haha”是在忍不住的林梓潼边笑边跑开“等我一下”。许凉就站在原地看他跑进超市,脸上泛起薄薄的笑容。
      无论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许凉都坚定不移的相信林梓潼是她的魔术师。会变各种各样的戏法,总是能够接上她想要讲的话,比她妈妈还要唠叨体贴,最重要的是,他总是在他身边,一回头或是一抬头,先看见的都是他。即使是他现在不能够在这样陪着她,林梓潼还是林梓潼。她一直不相信有永远,但是她却很想在这个名字前加上一个我的,她许凉的林梓潼。有这么一个把她当做永远去珍视的人,她怎么能够让他因为这种珍视而受伤。她想她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离开他,但在遇到盛泽之后,她才敢去做。
      仿佛设定好的故事跳出了轨道,对风头避之不及的许凉当天晚上就给盛泽留下的邮箱投递了一段很短的文字,非常巧合而又自然而然的让盛泽眼前一亮,顺理成章的加入了心薇,与一早就等在那里的盛泽一拍即合。出了轨的故事,就成了另一个故事。
      真正熟起来是在高一的暑假。盛泽要参加学校的准高三补习,林梓潼和许凉正巧作为培优班的尖子也要在学校参加补课。充满怨气的空间更容易滋生八卦,许凉被动的被同学普及了盛泽的资料,知道他的班级就在自己班的正上方。虽然加入心薇已经半年了,但也从来没有像其他社员那样上楼去找她,除了例会上的见面,基本没有交流。林梓潼倒是常说他们理科班的班主任恨不得天天把盛泽挂在嘴边上,“文章写得那么棒,居然是学理的,而且居然学得那么好。不是人啊不是人......”,每次走过准高三年级榜的时候林梓潼都会啧啧地说。但许凉却发现她都不是第一,原因还是同桌说的,她长跑常常不及格,体育也是要加入成绩的嘛。好吧好吧,终于证明了她还是凡人。
      林梓潼的班级跟许凉所在的文科重点班是正对门,所以那天在他看见盛泽出现在许凉他们班们口的时候,他就开足马力从班里冲了出来,一边背书包一边往那边看。盛泽还是那一头顺从的黑色短发,发梢在衣领处微微打着卷,不知道为什么没戴眼镜,灰色的短袖,领口露出男孩子一样突兀好看的锁骨。 “不会是来找许凉的吧!”盛泽一句话回答了林梓潼冒出来的疑问:"许凉同学,请出来一下。" 本来就拖着书往外走的许凉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特别声音,这嗓音她不会听错。果然抬起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盛泽,和站的稍远的林梓潼。她有点困惑的发现四周突然变安静了,冲林梓潼摆摆手让他过来,这才看向盛泽“社长。”诶?没有眼镜?整个人感觉气质柔化了好多。盛泽笑着摸了摸耳朵,示意她不要这样叫她会紧张:“叫名字就好了。明天就要轮休了,社里的人说要一起去唱歌,要不要去?”她顿了一下,看向林梓潼“可以带家属和朋友...."许凉哦了一声,觉得后半句听着还真是奇怪。林梓潼倒是一下子高兴起来,拉着盛泽问这问那,聊着聊着等许凉反应过来发现三个人正一起往家走,才被告知盛泽家住的小区跟他们居然在一条路上。
      明明不是话唠,为什么这会儿这么能说?走在两人中间的许凉,又有点想翻白眼了。难道是发现盛泽也是凡人兴奋的么....还有那一位,明明是看上去安安静静不苟言笑的人,这会儿怎么跟林梓潼笑得这么开心,果然是个多面体啊。“你一直不说话的话,我会以为你舌头打结了的。”盛泽突然对许凉说,表情只能用奸诈来形容,猫一样眯着眼睛笑。这个人之前例会上的严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谁说她不笑来着?许凉歪了歪头,觉得这个生活化的盛泽同学还蛮有趣的:“你是一个人走么,以后一起吧。”下决心邀请她加入这个维持多年的两人俱乐部,自己明明也很惊奇和忐忑,却直接用了陈述句。林梓潼笑得像个老太太一样欣慰,等许凉话音刚落就叫起好来,盛泽好像有点惊讶,许凉看见他的眼神闪烁了几下,点着头冲他们笑了。“有没有人说你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招财?” “哈?....他们都说像旺财....."
      那时的许凉觉得,林梓潼跟盛泽真是一见如故,以至于迅速的同化了自己。可达成一片后她才发现,害羞的盛泽、紧张的盛泽、得意的盛泽、脱线的盛泽,自己好像了解了很久。她那些生活化的特质,大多数时候都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隐隐的透出一种风度。比如说她在大街上会和林梓潼一起走在靠近车的外侧,不常斗嘴但是一句话就能呛死全场,再比如说,她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可对谁都温柔疏离如同君子。许凉很喜欢盛泽,她觉得她可能就是那种星座书上说的契合的人。这种说法是她以前嗤之以鼻的。如果说林梓潼对许凉来说,更像一个哥哥甚至父亲,那么盛泽就像是住在她心里的一个影子,她一直知道它的存在,随着盛泽的出现愈加清晰。她一直想要的那样的人,帮助她找到自己的人。这样说会不会有点像个白眼狼,可盛泽真的是除了“家属”林梓潼之外,许凉真正意义上的唯一朋友。
      林梓潼知道多少盛泽的故事,或是盛泽了解多少林梓潼的事,许凉一直都是不知道的。在她眼里,他们关系很好,就像茶壶和茶杯。如果林梓潼不离开他们去英国,如果有些事不是发生这么凑巧的让人讨厌,她可能到现在也不会知道的吧。他们一直心照不宣的选择沉默,用这种方式来保护她。明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还这样近似绝望的挣扎着。因为,在任何人看来,那真是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三流编剧也不会写的故事。

      无论是好事坏事,总有个预兆。但不同的是,坏事一般都崛起的太过急速而让人无法捕捉到一点点酸腐的气味。

      还是那个暑假,长长的补习生涯结束,虽然只是暂时的,却有学校大发慈悲放的一周假期。放学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活力四射的林梓潼,见怪不怪的许凉还有淡定闷骚的盛泽。闷骚是许凉对盛泽的评价,后来被林梓潼给发扬光大。许凉走在前面,不知道后面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盛泽就叫住许凉说:小凉,你现在要不要去我家待会,梓潼说要去。”被叫到名字的始作俑者林梓潼也笑嘻嘻的说:“泽仔家就他自己一个人,独守空房多寂寞,现在还早,我们过去吧。”两个人都串通好的事,干嘛还问我。许凉哼了一声就走到盛泽身边。这个角度,她看不到此刻林梓潼的眼睛里除了笑意还有一种东西,当然也看不到笑容还挂在脸上的盛泽,已经把左边衣角握出一片很深的褶皱。
      在盛泽家待到大约八九点,盛泽东拉西扯说了许多冷笑话弄得许凉黑线不止,还被拜托弄了一顿晚饭。“从小我就一直很喜欢会做饭的人。”“那是因为你自己不会做吧。”许凉看着少有的像小动物一样懒懒散散窝在沙发里揉眼睛的盛泽,撇撇嘴说,这个人家里怎么到处都是苹果啊,难道是靠着苹果存活的么......“我们要走了。”她收拾好东西看看表对盛泽说,虽然打了电话回家但还是不习惯晚上不在自己卧室里。盛泽系着暗色鱼线的右手伸出来冲他们俩晃了两下:再见啦,谢谢你的晚餐。”声音沙沙的,很累的样子“我洗碗就好了。'许凉望了一眼林梓潼,他出奇的安静拍拍她的背只说了一句:“走吧,不早了。”
      “以后,我是说这个礼拜。每天晚上都来陪陪她吧,我们。”在盛泽家楼下,林梓潼望着上面亮起来的灯光,看不清表情的询问。还没有消退的没来由的心疼感更加浓烈,许凉用力地点点头,却晃掉了一滴眼泪,只能压低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许凉没有想过没有他们的盛泽一个人在家的生活,那家伙表面上一直是云淡风轻得不得了。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盛泽身上她更没有想过,林梓潼的这句话,不仅是为了盛泽,更是为了她而说。她到底还是只顾感慨盛泽的脆弱,而忘记去想她为什么不加保护的暴露出来的脆弱,盛泽明明是个一直如神话般完美的人啊。
      如果她知道,如果她早知道。如果她多看看林梓潼的躲闪眼神,如果她摸一摸盛泽的手心,就会发现里面盛满了冰凉的汗水。甚至,当她回到家的那个时候,她居然因为太累而没有注意到母亲脸上的泪痕,和家门口凭空多出来的一个巨大的纸袋子。
      故事终结于假期结束的那个下午,纸里包不住火这句话还是这样应验了。天气热得整个楼道静悄悄的,许凉窝在家里吹冷气迟迟不愿意出门,这是她一贯避暑的方法,同样喜欢这样偷懒的母亲却一直没有回家,无聊的换台换到中央一台的儿童节目都开始了,她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准备去卫生间收拾一下去找盛泽,上次跟林梓潼说好之后这几天越来越习惯在盛泽家待到晚上才回来。母亲这些天莫名其妙的沉默,总是心情不好,许凉看在眼里,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是去陪盛泽,其实也是互相做个伴吧。她顺手把卫生间门带上,用冷水洗了洗脸,就听到开锁的声音。吵吵闹闹好像有几个人在争执,可是家里明明应该只有自己和母亲两个人而已。她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站在卫生间里没有出去,没由来一阵慌乱,完全不像平时自己该有的感觉,若是在平时她应该淡定的走出去幽幽的吐出一句:“谁在鬼叫什么啊”。要是那样,可能也就好了。若是当时她知道自己会就这么撞破盛泽他们千方百计隐藏的事实,她拼了命也会.....也会怎样呢,根本没有选择啊,这就是事实不是么。母亲确实是跟一个男人一路争吵的走进客厅的,许凉觉得这个男人的声音异常熟悉,熟悉得这么奇怪,仿佛,远远地又好近断断续续出现在她十七年生命里。她手上的水一滴一滴流到地板上,争吵声大的一句一句撞进耳朵。

      “我只是想看看女儿..."
      "你还要女儿干什么,你。。给我滚出去。你不知道你有多肮脏么,你不配活着...."
      ..............................................................

      许凉几乎站麻在那里,觉得自己快要聋掉了,慢慢握紧自己的手,什么女儿,她…。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外面突然好静好静,她差点拉开门冲出去,问个清清楚楚,可一句话让她彻底彻底沉下去,母亲的声音压抑的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却那么清晰,一字一顿:“你还觉得自己是个父亲?你有男人不就够了么!许格风。”

      永远 也不要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了。永远 都有一种方式能把你伤到宁愿从未活过。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隐忍挣扎的苍白面孔,努力的睁大眼睛。缓缓的向后退了一步,轻轻拉开了门。
      妈妈是把家里能摔的东西都给摔掉了吧。地上一片狼藉。她看见了林梓潼的爸爸,刚刚那喝止声就是他了吧,此刻正瞪大眼睛用从未出现在他脸上的惊恐神色看着她。正对许凉站着的母亲上一秒的怨恨在看到她之后一下子崩溃,残忍而悲哀的真相,在隐瞒十七年之后爆炸,手足无措的抱住她,哭得无法站立。林一伟眉头紧锁的看着这对母女,对屋里另一个人挤出一句话:“你还来干什么,老许,你还回来做什么?”许凉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这个背对着自己站着的男子,只见他极不自然的转过头来,熟悉的气质和陌生的面孔,僵硬的开口:“小凉,我是爸爸..."
      锋利的眉毛,棱角分明的轮廓,深深凹陷的瞳孔,挺立的鼻子,自己曾在镜子中看过千遍的薄薄的唇。
      他说
      小凉。我是爸爸。
      这不可能?!
      拼尽全力奔跑到许凉家的盛泽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肺涨得快要炸掉,眼前一阵黑暗。她以几乎杀死自己的速度跑到这来想不到还是听到了这句话,乱了方寸的一步一步跌跌撞撞走进房门大敞的许家。她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就这么流下来,想闭上眼睛却看见 ,许凉抱着她母亲给了她一个,穷尽此生也无法忘记的,冰凉冰凉的笑容。

      那时,我比得知自己这一生都要跟哮喘为伴还要恐惧,我以为世界末日已经到了。---盛泽
      后来许凉曾在很久之后对盛泽说,她一直以为,父亲当年只是离开了她跟妈,妈妈对她的恨就跟一般中国式离婚后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她不记得父亲的样子,因为那时太小,也因为家里根本没有任何能够跟父亲两个字有关的东西。他像一个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人一样,一点痕迹也没有,甚至不如路边卖酸奶的小贩。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的典型例子,也渐渐习惯了这个说法。可是,现实好像总是比故事还具有故事性,只是更烂,烂到谷底。
      眼前这个男人,本该被她称作父亲的名叫许格风的男人,是跟另外一个男人一起离开他们母女的,而这另外一个男人,叫做盛嘉言。成皿盛,盛泽的盛。

      我不会听你说对不起。因为这不是你的错。---许凉

      长篇大论?还是寥寥数行?无论是哪一种,无论盛泽再如何才高八斗都没有能力,不想提起,可是此时此刻,许凉站在她面前,她对她说,“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梓潼你看,我和你利用十几年的智慧和微不足道的能力想要去守护的人,还是要知道真相了,而且,还是我亲自告诉她的。盛泽眼神浑浊的看了一眼许格风,语气平板不带一丝感情的开始讲述,那段,情史。二十年前,在那样一个保守的年代,无论什么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公众的评价可以造就一个人,同样,舆论的压力也能彻底的毁了一个人。许格风和盛嘉言是大学同学,那时大学生稀少如同珍宝,对于两家人而言都是莫大的荣誉,对于两个人而言则意味着光明的前途,两个文科专业的男孩误打误撞的因为宿舍问题挤进充满工科生的宿舍,在脸上长满青春痘的理科生中异常鲜明的两件白衬衫,自然亲密不离,两个人就这样相遇相知好的惹人闲言碎语。这样的恋情是深刻无助的,此时,期望和希望,是压在身上最沉重的负荷,许格风沉默腼腆,什么也不愿说出口加上又不太合群,受到排挤更深,盛嘉言收到女生爱慕更多,却苦于许格风的一言不发和永不点破。别无选择。两个年轻人毕业,各自结婚生子,再没见过。可能是缘未尽可能是情未断,四年之后盛嘉言的妻子因车祸去世,葬礼上,许格风作为大学同学携妻参加。之后发生的一切完全不受控制,下定决绝之心的两个人再也没有能力分开第二次,许格风的妻子知道了一切歇斯底里家庭破裂,父母亲人断绝关系不相往来。盛嘉言和许格风一起离开,带走了患有先天性哮喘的两岁的盛泽。那年一岁的许凉,被歇斯底里的母亲作为唯一的要求留了下来。许是她从没见过盛泽,否则只要看一眼盛泽纤瘦的身形就会早就发现和盛嘉言许格风又回到了这里。
      这些年来,许格风和盛嘉言一同生活抚养盛泽。在现在看起来依旧畸形奇怪的家庭结构长大加上先天的病症,盛泽早熟而温和。她一直知道许凉,那个被许叔叔留下的孩子。因为盛泽优异的成绩和户口问题,三个人在外地居住多年后终于又回到了这个故事开始的地方,并不是为了去改变什么,虽然盛泽一直觉得自己应该认识这个女孩。离开住在郊区的盛嘉言和许格风,她一个人搬到离许凉家很近的另一个小区,终于见到了许凉。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一直遵守约定居住在郊区的许格风居然会在补课结束前一天的那个晚上突然出现在她一个人住的房子里,对她说他要见许凉。她怎么能让他在现在这个时候见到许凉!说到这里就绕不开一个人,林梓潼,盛泽本身朋友很少,林梓潼这样的更是只有这么一个。对这些事从头到尾盛泽都没有瞒过他,可他却瞒着她知道昨天他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们全家早就拿到了移民的签证,可是他一直拖延着出国的时间想要和盛泽一起陪在许凉身边,也许矛盾迟早要爆发,但他也想尽全力减少它的伤害。所以在接到盛泽深夜匆匆忙忙打来的电话后,有了放假那天盛泽的邀请和林梓潼的水水推舟。别无他法,只有躲避。没有林梓潼,没有他永远张开的伞一样的保护,一切只会更糟。
      许凉从始至终没有对许格风说一句话直至他黯然离去。连冷漠都不想给他,一个仅凭世俗就放弃爱、仅凭爱就放弃责任、仅凭责任就放弃别人的人生的人,所做的一切都那么轻率潦草。她已经不是胡搅蛮缠的孩子了,从来都不会祈求父爱的她,现在更不会重拾童年的幻想。
      她深深的呼吸,将已经疲惫不堪的母亲搀扶回卧室,轻轻地掩上门。握住用逐渐开始颤抖的声音讲述完一切地盛泽的手,第一次觉得她是如此羸弱,又这么勇敢宽容。她童年就得知了她今天才知道的事,却还是默默她选择了原谅,甚至接受,在最后关头,不惜代价的想要把她拯救。“知道么,你真是美好的如同救世主一样的存在啊。”她的手慢慢加大力气。
      “林叔叔,我能不能,请你做一件事”
      “请你务必尽快带走梓潼,带他去英国,他已经耽搁太久了”

      真空,就是有你存在,美好的让我看不到真相的那些日子。我庆幸我曾在那样的真空中活过。如今心痛般的震动和感激,都是因为你。现在我才有勇气和盛泽一起回到空气中去。你陪我一起笑,看我不再哭。我有时都会懊恼,为什么我好像是过分理智那么早就明白世间没有永远,那样我就可以保持这样的状态,接受这样的你不变的姿态站在我身边。可是我不能,以前我不知道我害怕独自面对一切我害怕的那么多事,因为你都帮我摆平,为什么你不可以有自己的世界,没有我这个麻烦的世界?
      我好想也为你做一件事。给你自由,谢谢你,可是我这就要长大了啊。

      大约是等不来回复了吧。林梓潼摇摇头笑了笑,“小凉。其实你不用这么倔,那都是我愿意的呀。”他看着手机上设为特殊号码的那一串数字,习惯性的泛起笑容喃喃的自言自语。父母早就把打包好的大包小包送去托运,一个人坐在候机大厅插上walkman,翻来翻去都是许凉帮他下的小调子。“你知道我不想离开,你知道我有多无奈。如果时间一直走得那么快,我怎么对你依赖。”你一直以为是你赖着我,这都是假象啊,可能,是我一直离不开你也说不定,时间还是走的那么快,我真的来不及对你依赖。慢慢闭上眼睛缓和一阵袭来隐隐眼眶酸涩,再次睁开眼睛时,看见了一对穿着白色帆布鞋的脚和消瘦笔直的腿,是只有那个人才有的白的有些泛青的肤色。
      “你来了啊,不忙了么,我记得今天….”明明是高三集体提前开学的日子。盛泽真切地站在他面前,干净得一如第一次见到一样,消瘦明亮。她眯起眼睛,猫一样笑着:“我逃课了。”毫不在意人生中的第一次“污点”。林梓潼看着盛泽突然间刚才忍住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把自已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往手背上乱蹭,一只来自盛泽的绑着双股线的手握着一方已经很少人用的手帕递到他手里。“这个,专门买给你的。不是我用过的…外国女孩子不知道喜不喜欢用手帕的hot guy。”因为故意而显得轻松的语气,“不过,别忘记我们。还有,小凉很想你。”似乎是不善于这样的表达,要不就是林梓潼的眼睛还被没有擦干的泪水蒙住,因为盛泽的眼眶,红了。
      “我知道.”没说出口的话她都知道,看着林梓潼皱着眉努力下咽着他们的过去,盛泽只能轻轻的说。没有再说话,林梓潼转身走进检票口,没有回头的摆了摆手,终于走到了父母身边,终于没有再看到他的脸,笑容或是,泪水。只是盛泽一低头,看见了他刚才留在那里的手机,以前唯一能够找到他的,以后再也找不到他的,手机。它的提示灯安静的闪着,迟疑了一下的盛泽终于拿起了它:泪流出来该怎么办,是我的海,是我的海—from 许凉。

      小王子飞走了,留下他浩瀚宇宙独一无二的玫瑰花。
      可是,留下的痕迹不是沙上的划痕,总是会深埋一生。那时间还是一天一天的流逝,盛泽和许凉依旧是那样,平淡如水的生活。仿佛没有发生没有改变,可大约这世上再没有比这平淡更美的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足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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