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夜同人·静安东里24号异闻录》半夏泻心

4、（四）

　　（四）
　　早晨例行查房的时候，周瑟瑟小同学还是没忍住，往11床的新病人身上多瞧了几眼。
　　其实照实说，李琅琊长得相当不错。身材瘦瘦高高，面容清俊，镜片后面一双细长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简直堪称“如沐春风”之形容。除去略嫌苍白的脸色和经常性发呆的眼神，这位病人身上儒雅干净的气质真是深得实习小护士的赞许，于是多看两眼自然就是必须的——10床的老爷子跟慕主任絮絮叨叨讲他昨天晚上好像少吃了半片药的时候，周瑟瑟看着李琅琊坐在自己床上抱着一本书皱眉头；胡大夫大声嘱咐老爷子9点记得去照个胸片的时候，周瑟瑟看着李琅琊坐在自己床上还是抱着一本书皱眉头；慕主任转过身来一如既往笑着问起病情的时候，周瑟瑟看着李琅琊终于放下书神情略显紧张地盯着慕主任；何大夫问周瑟瑟把11床病历递过来的时候，周瑟瑟看着李琅琊突然从盯着慕主任变成了疑惑地盯着自己……瞬间回过神来的小护士赶紧手忙脚乱地找到病历交给何薪，然后在护士长负数温度的眼神下默默苦了脸。
　　不过即使如此，离开病房的时候周瑟瑟斜眼往阳台方向瞧了瞧，昨天那个突然出现的混血青年就靠着门边站在那里。她之前已经在护士站听几位师姐叽叽喳喳八卦了好一阵子，浅色的头发，长睫毛和过于白皙的肤色非常明显地昭示着“非我族类”，但也更明显地标榜着“美貌”——虽然称一个男人“美貌”真是暴露了师姐们的本质。
　　不过那个时候，这个形容漂亮的年轻人正打量着整间病房，脸上露出点不耐烦的神色。

　　工作日的静安阁中医院总是毫无新意：门诊部一楼大厅从清晨开始就满满塞着排队挂号的人；二楼各色检验科功能科影像科分布，做检查的病人在每个拐角处来回奔波；三楼以上便是各科门诊。静安阁针灸科的一位老主任，建国初曾经因治好过某领导人的腿疾而声名鹊起，连带着本院的针灸事业都一直红火到了现在。近几年又因为院长做出了几个中医药治疗肿瘤的课题，静安阁肿瘤科的名声又迅速传扬到祖国大江南北。除了这两大绝对优势科室之外，内外妇儿各科其实也不含糊，连眼科肛肠这些小科室的门诊量也相当可观——所以出门诊对于静安阁的大夫们来说都是一个考验，严峻的考验。
　　又所以，昨天新闻上说北京要试点“无假日医院”了，大夫们今天的早饭都没吃好。
　　反观住院部还稍稍好一点，起码从外表来看这九层楼的建筑和这建筑里的人日日都是一副淡定的模样。三楼7病区呼吸科的办公室里，主治医师胡烈儿和实习医师何薪都在对着电脑辛勤地敲病历，另一位主治医师唐麟正盯着阅片灯上的X光片皱眉头。在大主任庄扬鸣没有亲临病房的日子里，呼吸科的气氛还算得上是“严肃活泼，团结紧张”。当然每天细小的亮点也是必不可少的，比如刚才，夜班休息后神清气爽的陆小鸳对唐麟说，他给病人开的B超申请单又把床号写错了。
　　慕慈副主任进门的时候看见各位大夫工作的样子感到很满意，他踱到阅片灯旁边去，跟唐麟讨论了几句片子上的问题，又转头仔细研究了下白板上的数字，然后才看着何薪淡淡笑道：“何大夫，20床的病人有些问题，你跟我过来一下。”
　　何薪立即推开键盘站起身来，小心从几张椅子的空隙里挤过来跟慕慈走出办公室。而声称病人有问题的副主任一路走到走廊尽头的小休息室，何薪挑起眉毛跟在慕慈身后进去，“慕老师啊，20床的病人什么时候搬休息室来了？”
　　何薪靠墙边一张双层床的架子站着，脸上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的上级医师看。慕慈习惯性地在手里敲了几下听诊器，没理会下属到底问了什么，只是笑道：“阿薪，跟你说个事儿……”
　　“嗯？”
　　“11床的那个病人搬到32床去吧。”
　　“……哎？！”何薪一下站直了身子，“我看他还挺稳定的啊，没那么严重吧？”
　　“不是严不严重，是……家属觉得病房条件太差了，就要求起码给换个单人间。”慕慈淡淡解释着，顺手从身后摸出一只绿色的小礼盒。
　　呼吸科的病房从1至30床都是三人间，只有31、32床是单间，其实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时都留着给危重病人备用的。何薪狐疑地眨眨眼睛，“那有重病人怎么办？”
　　“现在咱科这30个病人都重不到哪里去，11床那个也用不了几天就能出院，就让他先搬过去住着呗，”慕慈一通轻描淡写，把手里的礼盒向前一递，“拿着，11床家属给的。说是明前龙井呢……”
　　何薪低头一看，还没接过来眼睛就亮了。一盒茶叶，外面袋子上端方的两个颜体墨字写着“李唐”。北京城里人人都知道这名号，从清朝末年一间小小的茶馆做起，百来年间传承数代，到现在北京城里茶叶御膳古玩这三家，一打出“李唐”两个字便无人能敌。何薪自小养成嗜茶的习性，要求不高，平时喝点土产绿茶也就算了，但佳茗当前自然不能无视。“我只在‘李唐’买过20块一两的茉莉……龙井啊，明前龙井啊……”
　　实习医生迅速进入对着茶叶盒花痴的状态，慕主任得意之余没忘在心里默默念了句“对，就那20块一两的茉莉你也只舍得买了一两”。但何薪清醒地也很突然，“11床的家属？是不是那个长一副混血模样的人？”
　　“嗯，刚才查完房他来找过我。”慕慈点点头。
　　昨天说不是家属是家属代理的也是他。何薪立即对这“不明人员”提高了警惕级别，本来看着那人就有一种碧眼狐狸的感觉果然也绝非善类啊！“……你这就是收了人家的礼才找我来换病房的是吧，慕老师？”何薪勾起嘴角笑得有点意味深长。
　　“哎呀何大夫你说的是我这就给人家退回去嘛~”慕慈笑得分外谦虚。
　　“呃，上星期我路过学校前面那家‘李唐’看到广告了，明前龙井一斤5800呢，还真舍得……”小实习医一边心里默默念叨一边嘴上开始出言讥讽。慕慈淡淡说：“人家买是内部价。”
　　“啊？”
　　“那人是‘李唐’的内部员工……哦对了你那病人跟他们高层好像有点关系。”
　　“……怪不得嫌我们病房条件不好呢是吧，”何薪小同志咬牙切齿明显表现出了仇视阶级敌人的倾向，可惜就是手里还紧紧抱着茶叶盒不肯放。“那怎么不直接搬到综合科【注：相当于高干病房那一类的地方】去算了。”
　　“唔，据说是病人自己死活不愿意去。”

　　别说综合科，其实只让李琅琊同意搬进单间就够让安碧城费口舌的了。
　　“为什么一定要搬过来呢我听护士说这里都是给危重病人预备的？”坐在32床上整理毛巾牙刷饭盒的小李同志还在纠结。
　　“唔，单间的条件也不怎么样，说到底中医院的整体条件都很差就是了。”安碧城站在窗台旁边看着，随口挑剔了一句，充分无视对方的合理提问。
　　“呃，我觉得还不错啊，住院又不是住旅馆——”
　　“好了好了，你就当帮我的忙啦。改天你家三叔要是知道了你在医院就住个三人间非扣我工资不可~”安碧城挑挑眼角，语气柔软地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而坐着的李琅琊只是听到“三叔”这个词便万般不得劲儿，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看对面歪头笑着的那人。安碧城顿了顿，刚想开口又听他埋下头闷闷地问了句：“三叔还好么？”
　　“老样子，好得很~”碧眼狐狸眯起眼睛笑了。
　　“堂姐们呢？”
　　“也挺好的。”摊上你那两个堂姐只有别人不好的份儿。
　　李琅琊便没话说了。过了片刻安碧城轻轻开口：“你也够了，当年不就是让你进公司工作，至于闹得不相往来么……反正现在那杂志社也倒掉了，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怎么过？还不是把自己弄病了——”
　　“我自己也能过。”
　　李琅琊头也没抬便低声回了一句。安碧城被驳得一下子住了口，皱皱眉尖一脸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