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何所望》君南

13、纵使晴明无雨色（1）

　　满目皆是斑斑驳驳的绿，交错纵横成大片浓荫，点染上潮湿的雾气，沾了些许在眼睫间，也似要化成小颗露珠坠落下来。迷迷蒙蒙的薄雾在身畔不动声色的漫散开，绿意便如一滴溅在白宣上的浓墨般四散渲染，是高山上才能见的一派极好景致。
　　但不合这一番好景的却是楼雨淮大少爷的抱怨。
　　“姓君的傻子，我们还要走多久？！”
　　天知道这座山是有多高??????难不成仙人总是住在高的地方的？不过想想也是，哪有那么好找的神仙啊??????
　　“快了吧，阿淮。”君望举袖拭了拭额上的薄汗，山上总归是要比城里凉些，但走了一大段的山路，两个人都有些累。
　　越往高处走雾气便愈发浓重起来，往身下看只望见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走错了一步便要跌入那片迷蒙里。撇去那几分危险不谈，倒还真有些许飘然欲仙之感。
　　肺腑间潮湿的气息卷了些疲累去，原地略略站了一会儿，君望舒出一口气，唇间溢出一团薄薄的白雾，染晕了眉眼，唇边那一抹笑意便如同被化开了的一缕浅色，清澄透亮。
　　“仙人总不是那么好找的。”
　　“宵露既然告诉了我们仙人的位置，为什么不帮人帮到底把我们直接送过去??????”楼雨淮不满地皱眉，“那家伙该是有这本事的。”
　　早知道有这么麻烦，当初是为什么才出来啊??????自己在床上休养得好好地，君望却硬要带上他去找什么仙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父皇母后的。当然，为了不发生意外还带上了不少随从，但楼雨淮向来讨厌被人跟着，半路想了个办法甩掉了。
　　也许的确是不忍心吧。
　　君望用那样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极度认真而坚决，令人生不出驳斥的念头。
　　伸手拂了拂垂下的几簇枝叶，露珠沾染了几颗在指尖，隐隐地透出薄凉。
　　正恍神间，猛然听见从雾气深处传来几声尖锐的鸣叫，楼雨淮浑身一凛，陡然惊道，“姓君的傻子，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仿佛是鸟禽类低低的长鸣，穿透了雾气沉沉地坠入耳里，尾音拉长，不绝的余音萦绕四散，如绷紧的弦丝，刚韧而沉郁。
　　如同连绵不绝的叹息，纠缠入胸腔里，延展得再长也不见断裂的迹象。
　　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了寒意，侧脸望去，满眼浓浓的白雾，隐约点缀着些许浅淡的绿意，但谁又知道在那片雾气深处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听见了没有？”
　　“嗯。”
　　君望默然点头，“是鸟。”
　　但总觉得会是什么更可怖的东西。楼雨淮苦笑，拉上君望决心去看一看，鸣叫声仍在耳畔回响，隐约分辨得清楚声音的源头。
　　越来越清晰了。
　　拨开了挡在身前的枝叶，几乎是同时从不远处乍然响起什么东西扑棱飞起的声音，露珠四溅，远远地竟打了几滴在楼雨淮脸上，骤然的冷意让楼雨淮瞬间警醒，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却见身后的君望疾走几步挡在他身前，张开了手臂，是保护的姿势。
　　拜托，要保护也是我保护你吧。
　　“是鸟！”
　　鸣叫声在一瞬间变得细锐起来，却不觉刺耳，同时响起的还有枝叶被猛力甩开的声响，以及羽翅拍打的急促的碎音，有什么凭空飞腾起来，身旁的空气在这样的起势里被劈裂成两半，急速地涌动到了鼻尖，楼雨淮被逼得后退几步，鸣声更加响亮，几乎是震彻天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扑到了眼前。
　　翎羽拂到皮肤的冰冷触感，引得心上豁然一紧。
　　再睁开眼睛时，先看见的是鹤类纤长的细足。通白的细羽自翅上舒展开来，仍结着密密的一层水雾，在白袍上左右拂动，水珠在这样的动作里哗啦啦的溅了一脸。楼雨淮抹了把脸上的水，愕然看着眼前的白鹤——长喙抵在君望脖子上，亲昵地用另一只羽翅摩挲着他的脸。
　　头顶有一抹浓郁的殷红，是丹顶鹤——仙鹤。
　　“这是??????”楼雨淮愕然。
　　他本以为这只鹤会是守护这座仙山的神物什么的——没想到却对人这么亲近？！
　　或者说，是对君望这样亲近？！
　　看着那只仙鹤抬足在君望周身转着圈，两翅不断拂弄君望眉目，细长的脖颈几乎是恨不得绕在君望身上，楼雨淮无辜地抹着脸上的水，有种被一人一鸟无视了的感觉。
　　显然君望也被那只对自己过分亲近的仙鹤略略吓到，但也保持着笑容同它逗弄了一会儿，抬眸轻笑，“阿淮，它是不是很喜欢我？”
　　“白痴都看得出来吧？”楼雨淮默然。为什么动物似乎都很喜欢君望？那匹马是这样，那只该死的兔子是这样，现在眼前的仙鹤也是这样??????明明仙鹤是出了名的仙风道骨的动物，为什么现在的样子让楼雨淮想起某个不怎么好的形容？
　　——狗腿。
　　好吧。
　　楼雨淮无奈地耸肩，提醒道，“姓君的傻子，我们现在要做的事不是在这里陪这只鹤玩吧？我们要去找仙人。”
　　“嗯。”君望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山顶，“还有一段路要走，不过也快了吧。”
　　“明明还早得很??????”楼雨淮撇嘴道，“到山顶恐怕天都黑了。”
　　“现在是巳时，离天黑还早。”君望答得一本正经。
　　“本少爷担心的是我们的午饭问题！”楼雨淮拧眉大吼，“老子可不想陪你吃烤蘑菇！”——而且你火镰火筒带了么？！
　　君望略略皱了皱眉，一旁的仙鹤却用喙衔住他的衣袖，冲他拍打着翅膀。
　　“你想说什么吗？”君望淡笑道。
　　仙鹤伸长了脖颈冲着天空发出细长的鸣声，乌黑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君望。
　　“你带我们上去好不好？”君望眼睛微亮，仙鹤便低鸣着点头，背过身拍翅让君望坐上。
　　“等??????等等！”楼雨淮慌忙道，“怎么可能坐下两个人啊！你不会是要把本少爷丢在这里吧？！”
　　“啊。”君望微怔，摇头说，“当然不会。”
　　他向后退了几步，“阿淮，你上去。”
　　“那你呢？”楼雨淮一愣，惊道。
　　“我可以走。”君望笑得风淡云轻，极其平稳毫不在意的语气，仿佛是十分轻易的一件事。楼雨淮咬牙怒道，“那么长一段路你这傻子是要走死不是？！”
　　“一半的路我们都走过来了。”君望温言笑着说，伸手轻抚仙鹤的头低眸道，“真是麻烦你了。”
　　仙鹤倒是挺不情愿的模样，似乎不怎么愿意背楼雨淮上去。楼雨淮愤愤地瞪了它一个白眼，干脆一甩衣袖站到君望旁边，“本少爷和你一起走。”
　　楼雨淮逞强惯了，自然不甘心君望这样让着他。
　　“阿淮。”君望抿了抿唇，皱起了眉。
　　这时白鹤仰颈长鸣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腾而起，延绵不绝的鹤鸣如弦丝在身畔绕了一圈又一圈，响彻整个山林。
　　“有人来了。”君望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说。

作者有话说

　　东陌皇宫篇转为仙山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