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君心似我心》大眼鸟

2、第二章

　　晴画赶紧转过身，狠狠地吸了口空气，然后不停地在心里念经：噢，这是什么世道，怎么男人长得比女人还欠扁……
　　“晴画！你怎么还不过来，很快就会变成红灯的了！”对面的萧老师朝她大声地喊。
　　晴画赶紧摇摇头回魂了，转身就要跑过马路。结果，她的衣领很成功地被人扯了一下，她踉跄了一下，然后怒气冲冲地转过头，才发现是那位美男子，黑色短衬衫的衣角被风吹起，她的怒火就这样下去了。
　　她无奈地皱起眉头：“怎么了？”
　　一张卡塞进她的手里，她诧异地抬起头看着男子，男子看着她，眼皮似乎跳了一下，瞥了她一眼就走开了。晴画再看看手里的那张卡，才发现是自己身上挂着的教师卡掉到了地上。
　　“小花老师！”对面孩子们齐声地呼喊。
　　晴画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可就在她要过马路的一瞬间，对面的红光闪起，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晴画咬牙切齿地死瞪着它，在心里早就把这只大红公鸡斩分尸掉了。

　　一天下来又玩又闹又讲故事的，晴画整个人累得不成样子，那些小朋友却好像还意犹未尽，还缠着她要听完美女与野兽的故事。
　　晴画无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举双手投降：“我的姑奶奶们，小祖宗们哟，不见有人想你们这样来摧残祖国的花朵我的呀。”
　　商雅阳没好气地啐了她一口：“还祖国的花朵呢，那你面前站着的这群算什么啊？”
　　晴画朝商雅阳做了个鬼脸：“他们啊……多少也只能算是小苗啊，你们说是吧？你看你们整天叫我小花老师，祖国的花朵不是我是谁啊？”
　　商雅阳沉默了，然后颤抖地指着晴画：“你这个死不要脸的……恶心不？人家小孩子只是画和花分不清而已……”
　　晴画却没有搭理她，只是爬起来笑着看着她面前的孩子们：“你们啊，有没有养过花啊？你们看，如果它整天给你提供视觉服务，可是你又不给它浇水，是不是会加速它的死亡时间啊？花啊，要慢慢养，才会越来越好看的嘛，一天比一天漂亮一点点，你们说对吧？”
　　看着小朋友们参差不齐地点点头，然后乖乖地跟着自己的父母回家，商雅阳对于这样的场面有点郁闷。
　　她朝晴画撇撇嘴：“你真是把全世界的牛都吹到天上去了。”
　　晴画笑着朝她比了个胜利的姿势：“那是，你别看我这样，我来上班前去体检肺活量2900呢。”
　　商雅阳瞪大眼睛看着她：“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又没几两肉的，肺活量这么高？！”
　　晴画神气地抖了抖背包，朝商雅阳摆摆手：“回家慢慢思考去吧，明天告诉我原因哈。”

　　周末的时候，黎昕真的打电话来约晴画，晴画累的哪里也不想去，哪知黎昕说他就在她楼下，就几步路，让她下来。
　　她穿了套便衣，把一头乱糟糟的冬菇头随手抓了抓，穿着拖鞋噔噔噔就下楼去了。
　　黎昕嘴角仍是挂着温和的笑容，没说话，直接就把她拉上那部丰田。于是晴画开始农民起义：“你不是说就来楼下嘛。”
　　黎昕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我的车的确是停在楼下啊，坐上车后你就不用走了不是吗？”
　　瞧瞧，这人把一枚活生生地大美女给绑了还这么有理，晴画“切”了他一声，用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好心地提醒她，他的驾照考了没多久，驾驶技术有限。

　　黎昕说的没错，之后晴画的确没走几步路。他带她去做了按摩，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做按摩，总是有点紧张的，弄得给她按摩的那位小姐也紧张得不行，直叫：“佘小姐，你放松点！”
　　晴画闭着眼睛也叫起来：“我我我我……我已经很放松了啊！”
　　于是周围的目光都聚在了她们身上。
　　黎昕忍不住笑她：“你怎么走到哪总那么惹眼呢？”
　　晴画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美女走到哪都是这样的，看来你看过的美女太少啊。”话语里有着浓浓地怜悯之意。
　　黎昕轻笑起来：“是挺少的，所以能遇见你这等大美女，小生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
　　晴画想都不想地告诉他：“不是狗屎运就行。”
　　之后黎昕又带她去吃了自助餐，好吃的晴画的嘴都不愿停下来，总是坐下来没多久就又扯着黎昕去拿东西吃。
　　黎昕好奇地看着她：“不是说走不动吗，怎么这时腿这么有力啊？”
　　晴画边夹食物进盘边说：“因为我太饥渴了。”
　　黎昕刚装好一杯果汁，听了她这句话，手不由得震了震，几滴果汁洒在了他的手上。
　　晴画看黎昕地反应，以为他不懂她的意思，好心地解释了一下：“噢，就是欲望，知道吧，欲望。”
　　黎昕镇定地把果汁放回原位，决定不把它拿走，不然，等他拿回去，果汁也都洒完了。

　　中午，小朋友们都去午睡了，晴画和商雅阳摆了张折叠桌和两张小椅子在宿舍门外，喝着牛奶，惬意地晒着太阳。
　　商雅阳懒懒地说：“我感觉你们真的是一日三千里啊。”
　　晴画眼睛眯得小小的：“啊？也还好吧……”
　　商雅阳抬头看看天空，蓝的一片云都没有：“你有没有想着要嫁给他？”
　　晴画沉默了一下，然后小小地点点头：“有啊，他挺好的，不是吗？”
　　商雅阳轻笑了一下：“只要你觉得他适合，那就行。”
　　大一班的杨老师朝周围望了望，似乎发现了她们，然后小跑着过来，扯了扯晴画的衣服：“佘老师，园长找你，有新学生要进你们班。”
　　商雅阳挑了挑眉毛：“这个时候有新学生？真是稀奇。”
　　晴画把眼睛睁开，双手撑着凳子站起来，笑着朝杨老师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往园长办公室走。

　　走到快到办公室门口时，她拍了拍脸，让自己更清醒一点，然后扬起笑容敲了敲园长办公室的门，听见让她进去的话语，她才推开了门，然后就看见了她觉得不该看的东西……
　　又是那个五官如画的年轻男人。晴画心里恨恨地鄙视自己一番，立场要坚定，佘晴画。
　　几乎是同时，晴画瞄到了他身边有个男孩，五官有7分像他，挺好看的，眼睑轻轻地垂下，映出一小片阴影。
　　园长赶紧把她拉到跟前：“这就是启蒙班的佘晴画老师，她孩子缘好得很，孩子们都愿意粘着她。”
　　眼前的男人淡淡的笑了笑，朝晴画点点头：“我是何冷安。”转过头牵那小男孩过来，小男孩抬眼静静地看着晴画：“我是何千亦。”与那些孩子不同，他的吐字很清晰，一点也不含糊，声音沉静。
　　晴画想，这孩子真是像足了他爸爸，有礼却带有疏离感。晴画突然觉得有点头疼，这样的小大人，该怎么对付好啊。
　　园长先她一步，蹲在了何千亦的面前，眼光里泛着浓浓的慈爱之情：“小千亦，你今年几岁了啊？”
　　千亦平静地看着园长，也不笑：“4岁。”
　　园长颤抖了一下，缓缓的站起身，踱到晴画的身边，悄声说：“这小孩古怪得很啊。”
　　晴画颇有好感的点点头，扭过头去仔细看了看千亦，紧咬下嘴唇，思索着战略。

　　何冷安微微偏着头看向园长：“园长，我想和佘老师谈一下。”园长忙不迭地把头点，何冷安把目光扭向千亦，千亦点点头，乖乖地爬上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园长与晴画对视了一点，心里万分苦涩：这是一个基因何等奇怪的孩子。
　　他们两个肩并肩走了出去，园长办公室在一楼，外面有一个挺大的池塘，旁边有座精致的小亭，晴画建议说去那里坐坐。
　　他们隔了一点距离坐下来，晴画转过头看着他，然后就瞄到了他身上的衣服，他穿了一套休闲装，显得他尤其的年轻俊秀。
　　于是晴画一个没忍住，抒发了一下她的感概：“哎，何先生你这么年轻就有个孩子了啊……”该不会他和他的妻子是奉子成婚的吧？
　　何冷安看了她一眼：“是挺早的。”
　　晴画满眼笑意地看着他：“何先生是做什么的？看到千亦，想必你的妻子也是很有趣的一个人吧？”
　　何冷安稍愣了一下，转过头，把眼光投向远处：“建筑设计师。”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上刚刚自己说的话：“我没有结婚。”
　　晴画眨了眨眼睛：“噢？那就是……女朋友了？”现在的人也太开放了吧，那么早就生孩子，孩子都4岁了还不结婚？是他们太先进了，还是她太落后了？
　　“不，”何冷安淡淡地开口“孩子没有妈妈。”
　　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在晴画的脑里显现，晴画忙站起身，在何冷安面前连说好几个对不起，还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嘴。
　　一个浅浅的笑容绽放在何冷安的嘴边，他用手拦下了晴画打嘴的手：“你这样倒让我想起了上次你撞到我的时候。”
　　晴画看到他的笑容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也笑起来，小酒窝又在荡漾：“是啊，我……挺迷糊的。”
　　何冷安嘴边的笑意加深：“原来自己还知道。”
　　晴画撇了撇嘴，才发现一个重点问题：“哎呀，都是我在讲，何先生你……不要见怪啊！”
　　他摆摆手：“没事。我就是想和你说，千亦他，挺早熟的。”
　　晴画点点头，笑着说：“我看出来了，这样的孩子挺特别的。”
　　何冷安“嗯”了一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似乎是公司有事情，何冷安向她说了声抱歉，然后就离开了。

　　回到园长办公室，园长眼巴巴地跑过来：“何先生和你说什么了？”
　　晴画好笑地看着他：“没什么啊，没说几句公司就有事情叫他回去了。”
　　园长苦着一张脸，眼睛偷偷朝千亦的方向瞥了瞥：“这孩子啊，太难对付了啊，整一个鬼马精！我真的是老了啊……”
　　晴画忙阻止园长想要继续牢骚下去的欲望，笑着走向千亦，还没等她开口，千亦就睁着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怎么不带我参观一下？”
　　千亦的眼睛大而有神，圆圆的亮亮的。晴画不服输地也看着他，心念着我的眼睛也挺大，谁怕谁！
　　可千亦却微微把眼睛闭上，一副我才不和你斗的神情。
　　晴画心里抓狂地大叫了几声，这什么鬼小孩啊！嘴里却说：“行，老师我包你满意。”二话不说，拉着千亦就走，园长在后面朝他们挥挥手：“小佘，园长觉得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老师！”
　　晴画忍不住抖了一下，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还不是因为自己解救她于水火之中她才这样说。想着想着，旁边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原来你是女的啊，一开始怎么没看出来？”
　　晴画打了个冷颤，瞥了那个小小的东西一眼：“噢，这也正常，不正常的孩子的眼光自然不同一点。”

　　千亦没有再反驳，只是乖乖地跟着晴画走。晴画倒觉得有点奇怪了，不停地低头去看看那个小屁孩。
　　这时候，千亦却用与刚才不同的稍显平静的音调：“也许你可以。”
　　晴画有些诧异，也好奇他突然显露出来的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什么？可以什么？”
　　千亦抬起头，扬起一如邪恶的笑容：“对付我们三个啊。”
　　晴画是越听越不明白了，什么三个啊，明明就只有他一个在这里啊，而且对付他一个都已经够呛了。她带着千亦走到池塘边，她掏出口袋里的鱼食，抬抬手示意千亦要不要喂，千亦摇摇头，她便蹲下来轻轻地拍拍手把鱼招过来，然后一点一点地把鱼食撒下去。
　　千亦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动作，然后缓缓开口：“我说的三个人，是指我们三兄弟。”
　　晴画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三兄弟？一个小班一个中班一个大班？”
　　“不，我们是三胞胎。”

　　晴画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站起来然后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千亦，一脸的平静。过了几十秒，她终于忍不住了：“你爸怎么忍心让你妈这样受罪？”
　　小千亦愣了一下，毕竟年纪还小，不懂晴画话里的意思，有点怒气：“你说什么呢，我爸不知道多爱我妈！”
　　晴画也没想到千亦这么大的怒气，也知道自己触了她不该触的地方：“对不起啊，千亦……那他们两个呢？”她想起了何冷安说过，千亦没有妈妈。
　　“二哥的身体有点弱，最近有点生病了，大哥他……不愿意来。”小千亦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叹气。

　　晴画拉起他小小的手，让他坐在池塘边的特制来坐的小木桩上，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讲下去。
　　“你以为个个人都能像我这么活泼嘛，真是的。”小千亦又开始得意起来。
　　晴画无奈地点点头：“是是是，大爷您最活泼最开朗。”
　　“你大概也听爸爸说了我们没有妈妈吧？”千亦垂下了眼睑。
　　晴画轻轻地点点头，目光柔和地投在他的身上。
　　“关于妈妈的事，爸爸不愿多说。妈妈不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大概还特别小，还记不得事情吧。每次我们问起妈妈，爸爸只是说，孩子，你们只要记得，都是爸爸的错。”说到这里，千亦有点哽咽，但似乎强忍住了。
　　“大哥本来就比较沉稳，他一直都不喜欢爸爸，对爸爸的安排都不愿意去服从，就像这次来幼儿园。”
　　“妈妈走之前录了一段录音，录音带藏在我们房间，后来被我们玩游戏的时候找到了，我们当然放来听了。你知道……妈妈她说了什么吗？”
　　“妈妈她说‘孩子，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别看太多电视，要乖乖听……爸爸的话。’这些话我们从来都没有听过。”
　　千亦的头低低地垂着，晴画的眼眶已经湿润了，她有妈妈，有爸爸，有一个完整的家，可他们的妈妈仍爱着他们，却要忍痛离开他们，这对他们，对她，对他，都是彻骨的疼。千亦小小的身子克制不住地抖了起来，晴画一伸手，不温柔地将他塞进自己的怀里，死死地嵌入。
　　“好多人都要爸爸去找新妈妈，好多人……”闷闷的声音从晴画的怀中传出来，带着一丝啜泣。
　　晴画把头搁在千亦小小的瘦弱的肩上，轻柔地开口：“下次，你就和那些人说，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并不丢人。”
　　小东西沉默了，晴画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服已经带有浓浓的湿意，她轻叹了口气，眼泪忍不住从眼眶奔涌而出，一滴两滴，滴在千亦的颈窝。
　　“小花老师，你的声音好像我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