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手与园艺师》轮廓

1、第1章

　　1
　　我家楼上，住着一个钢琴手。
　　当然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的钢琴手。
　　不知何时起，每日触耳所及，皆是叮叮咚咚的乐音，伴随着老旧楼梯的嘎吱声，合奏成我耳中最动听的风景。
　　满天星，叮叮咚。风信子，咚咚叮。
　　小小的公寓里，窄窄的晒台上，隔着一层破旧木板，我养花，她弹琴，花摇曳，乐悠扬，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无数次幻想她的模样。
　　我想她该是美丽而从容的，拥有着学音乐的女孩儿所独有的细腻，以及不和或缺的，白皙纤长的手指。
　　或许还有一头乌黑长发，在低头弹琴的时候，微微垂下来一点儿，遮住眼睫。
　　或许还有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能应和着自己的琴声踢踏。
　　我想我是幸福的。

　　2
　　我家楼下，住着一个园艺师。
　　当然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园艺师。
　　从我搬来他楼上的那一日起，从晒台往下看去，触目所及皆是郁郁葱葱的花草，伴随着游荡在这个城市里的微风，传递来阵阵清新的草木香气。
　　卡农，那是他在用水壶浇水。蓝色多瑙河，那是他在给植物填土。
　　高高的晒台上，低低的屋檐下，隔着一层楼的距离，我弹琴，他养花，乐悠扬，花摇曳，配合的无懈可击。
　　我无数次观察他的模样。
　　他有着我想象中的明媚脸庞，还有一个男人所能拥有的最大限度的爱心，以及不可或缺的，灵巧敏捷的手指。
　　还有一个浅浅圆圆的笑涡，在伺候自己的花草时才会露出来，仿佛晴夜的月亮。
　　还有一副优雅颀长的身材，穿着白衬衫，好似刚从时尚杂志上走下来。
　　我想我是满足的。

　　3
　　我开始有意识地注意住在我楼上的她。
　　我在梦里称呼她为“琴”。
　　琴无疑是个很懂得分寸的人，那令我魂牵梦萦的乐音一次也没变成为噪音。
　　夜夜都很安静，我在静谧的夜里入睡。
　　我想我该谢谢她，私自享受了那么久的美妙琴声，却连一句谢谢都从未表达。
　　我在众多的宝贝里挑了一盆最爱的蝴蝶兰，悄悄放在她家门外，又悄悄溜回去。
　　想起那句“谢谢”还是没说，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写在纸上，叠好，塞进蝴蝶兰的泥土里。
　　希望这句“谢谢”融进蝴蝶兰的根土。
　　然而令我始料未及的，“咔嗒”一声，她的房门开了。
　　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半低着头，一脸诧异地看着尴尬的、半蹲在地上的我。
　　我来不及想，于是落荒而逃。

　　4
　　我想我吓到他了。
　　今日阳光晴朗，万里无云。下午时分，我正要下楼去拿当天的报纸，打开门，却看见半蹲在我门前的他。
　　他只抬头看了我一眼，就脸色苍白地跑下楼去。
　　只遗留下一盆形状漂亮的蝴蝶兰。
　　等等，泥土里似乎还藏着什么？
　　我把那张小纸条取出来，看见那上面用绿色的水彩笔写着。
　　谢谢。
　　连字都这么好看，有绿意盎然的气息夹杂着羞涩的清香扑面而来，正是他给我的感觉。
　　哦，这个孩子。

　　5
　　我从未想过，琴会是一个有男朋友的人，更甚者，那是她的丈夫。
　　不过这也证明了我对她的猜想。
　　有着那样出色伴侣的琴，必然是一个更加不落人后的女子。
　　也有可能，她实际上是一个平凡到极点的女子。
　　毕竟我从未见过琴的模样，就此心生绮念着实是可笑。
　　我胡思乱想，坐在小小的晒台上，被我的草木兄弟所包围，他们清淡的甜气渐渐消弭了我心头的烦闷，平添一丝清明。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咚叮叮咚咚叮。
　　我蓦地起身，心神震颤。
　　头上传来绕梁琴声，那是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第一次听到的曲子。
　　如此，令人迷醉。

　　6
　　他用蝴蝶兰来表达谢意，我自然要用琴声来回谢。
　　一曲罢了，我走下楼去，谨慎地敲开他的房门。
　　他开了门，同样谨慎地盯着我。
　　“谢谢你的蝴蝶兰。”良久，我率先打破沉默。
　　“没有给你们造成困扰就好。”
　　“我们？”我敏感地捕捉到一个潜台词。
　　“嗯，”他点头，很有些羞赧的样子，“其实我只是想对您的太太说一声谢谢，因为她弹琴实在是好听，并没有任何想要冒犯她的意思。”
　　那一刻，我真是哭笑不得：“楼上只有我一个人住。”

　　7
　　他说：“楼上只有我一个人住。”
　　我在他眼中看到结结实实被震惊的我自己。
　　“难道琴不是您的太太么？”
　　“琴？那是谁？”
　　“对不起，”我咬了咬唇，“您的琴声很优美，我又不认得您，就在私下里为您取了‘琴’这样的名字。”
　　他的眼睛弯了起来：“没关系，这个字很好听。”
　　他可真是个大度的人。
　　误会解开，我连忙请他进屋，入座，给他倒上满满一杯花草茶。
　　这才有机会问出我心中的疑惑：“您方才弹的那首曲子，方便告诉我它的名字吗？我从未听它在您的钢琴上出现过。”
　　他轻嗅着花草茶的清香，听了这话，放下杯子：“好听么？”
　　我由衷地说：“宛如天籁。”

　　8
　　我微微一笑：“它的名字叫做《钢琴手与园艺师》，刚刚我弹的那一段，只是前奏。”
　　而这个曲子剩下的部分，还有很长，很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