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一曲千山外》落晴

38、复迷离

　　众人目光齐齐地随着声音而去，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也顿时都忘了自己的处境，诧异地寻着声音的主人。只见不远处一男子起身，步履悠然地上前对着卫婠和卫亢一拜，缓缓开口道：“小人李延年见过二位。”

　　她在一边看得有些发愣，卫婠也是惊得许久没说出话来，只怔怔地看着李延年不知如何是好。众人都哑口无声，僵了好久。还是卫亢先轻笑了一下，颔首回礼示意，开口问道：“大人方才说什么？是你给她的？”

　　李延年淡笑道：“此物确是小人所赠。在下自幼进宫，粗通乐理，承蒙陛下和各宫娘娘赏识厚待，这些年所得不少赏赐，这玉镯便是其一。”卫亢侧目打量了他片刻，语气里略带几分迟疑与不屑地说：“这倒说得过去，只是不懂大人为何要将如此贵重之物赐予一个歌女？”

　　李延年依旧面不改色道：“事到如今也不瞒诸位。舍妹多年在外闯荡，以歌舞为生，并非生活所迫，而是钟爱于此，又实在不愿让人说是仰仗了我这个做兄长的，所以才化名于此处安生。小人心中却总觉得愧对了她，私下里也不少接济。本就是家里的私事，却不曾想也因此闹出了误会，实在惭愧。”说着便冲四周作揖，转而冲着她语气微嗔道：“李妍，还不快见过二位。”

　　她愣了下然后忙着叩首道：“小女李妍见过二位贵人。”卫亢听了没有说话，负手转过头若有所思。卫婠却依旧不肯罢休地睥睨着问：“陛下当真把如此宝物赐予你一个无苦无功的泛泛小儿？”李延年听着倒也不愠，坦然地说：“翁主若还不信，大可执此物面圣，一问便知。”

　　卫婠顿时哑然，手里却仍紧紧握着半截碎掉的镯子不肯放手。卫亢见状，上前把镯子硬生生地取了出来，轻放到李延年手中说：“既然只是误会一场，此事便就此了断，也不必再节外生枝。我二人就先行回府，不打扰你们兄妹叙旧了。”李延年也不多说，一笑道：“恭送。”

　　她在地上一直跪到二人出了门，蝉儿等人才上前扶了她起来。她抬头望了一眼李延年，心中五味陈杂，刚想要开口道谢，却见李延年冲她轻摇了摇头，便不再言语，深深一拜。李延年望了她半晌，开口说道：“你随我来。”

　　琴室里炉香袅袅，古琴音韵悠长，李延年兀自端坐，悠然一曲高山流水，脱尘弃俗。她手里捧着热汤，坐了许久才心神安宁下来，起身毕恭毕敬地伏地长拜：“多谢大人今日相救。”一曲终，李延年十指触弦止音，良久才开口说：“今日不过碰巧被我撞见，不忍见同是沦落之人被欺，才多事去管。若要我仔细思量一番，恐怕也不会插手了。”

　　“那也要谢过大人为小女解围。大人乃乐善之人，有大丈夫风范……”话出口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正思量怎么接下，却听在座之人开口道：“今日既然陪着做了一场戏，日后便要把这戏接着做下去，否则落了别人话柄，你我二人都要惹上事端。”她忙着回话：“清婉明白，此事连累……”“今后你叫李妍，”李延年将两截玉镯放在案上，说着：“没有清婉这个人了。”她听了，咬着嘴唇细声地说了一句：“李妍明白。”

　　座上再无回应，她一时尴尬不知说什么好，忽想到前些日子从李延年那拿的乐谱，忙开口说：“大人前日给的那曲子我已整理妥当，不如现在取来。”李延年看了她一眼说：“不必了，月盈已经整理好了一份给我了。”“李月盈？”她一时错愕脱口问着，而后回过神来才改口笑道：“这也好，月盈也是有心，做事滴水不漏，倒也省的我再去费心思了。”

　　李延年点了点头告辞，她与众人送至门口才回了屋，蝉儿不等坐定忙着问她来龙去脉。她尚在心里想着李延年的话，不敢如实相告，便支吾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回话，蝉儿见如此也渐显不悦之色，没两句话便走了。剩她独自躺在榻上回想着今日的种种，一边庆幸自己得贵人相助，化险为夷，一边却知道自己与卫婠的怨怕是越结越深。

　　思绪正乱时忽听见有人敲门，上前去看确实一素衣女子，年纪轻轻看着面生，手里拎着一个大箱子向她示礼，她有些不解地打量着眼前人。女子四下望了望，开口道：“我是前几日才进了班里的，名唤子衿，久闻姐姐舞艺超群，一直想要拜见，今日才得契机。有些事情要与姐姐说，可方便让我进屋说话？”

　　她点了点头让了女子进屋。女子进屋先行一礼道了声“李姐姐”，她点着头说：“不知所谓何事？”女子凑上来回话：“方才我去收拾台子，发现盘鼓上有些蹊跷。”她不由一个激灵，故作淡定地问：“有何蹊跷？”女子没说话，却开了箱子取出鼓给她看，她细细地端量，才发现盘鼓上油光可鉴，显然是人有意做了手脚。现在再回想起方才那一下摔得是有些奇怪，只是自己心思不在，未曾发觉罢了。

　　女子上前接着说：“这班里有心之人比比皆是，姐姐心善，可也要有防人之心。子衿愿意替姐姐尽心，还望它日能多多提携。”她回过神来收起了箱子，笑着道：“这个好说，日后若有需要我的，也尽管知会便是，我自当尽力。”女子笑着应了几句便出了去。

　　她心里倒是明白，这个子衿不过是看了今日之事便来巴结自己，毕竟这长安城里做着皇后梦的姑娘太多，能结识李延年这样天子身边的红人也算是一条捷径，李月盈也是在他身上花了大心思。可是细细想来，盘鼓的这事恐怕当真不是空穴来风。卫婠特意跑来看这一场歌舞，就是为了寻衅挑她的错。如今想来这事情应该是她安排的不假，发现了她手上的镯子却纯属“意外收获”。不过回头去想，能在盘鼓上动手脚的却一定是班里的人……

　　正苦想之际忽然想到一件事，拍着自己脑门懊恼地跑了出去。到了琴室里却发现案子上的断镯早已经无影无踪，抓着打扫的人问遍了也没有问出所以。心里忽然隐隐觉得不安，这身边究竟还有多少自己看不见的手在暗地里操纵着与她相关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