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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1.

      我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更不懂得如何和一个坐在你对面座位上的陌生人在几分钟内打得火热像认识了八百年似地,林沫亦如此。所以当我们在这漫漫长的火车行进过程中,漠然无语对视了五六个小时后,我们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窗外渐黑,只看得见自己印在玻璃上的影子,模模糊糊,像鬼。
      人生是由很多意外组成的,意料之中的人生貌似是乏味的。我记不清楚我和林沫是通过怎样一个契机开始攀谈起来,但是我却清楚的记得林沫对我说的每一句话。记忆真是人类一个最神奇的功能,正因为如此,我往往乐此不疲,不断的深度挖掘那些我回忆不起来的东西。比如在此时。
      林沫的故事有点复杂,她靠在硬座席堆满零食的桌子上用了将近十个小时讲述了她短暂又漫长的二十几年。
      故事的开始也许得从六十多年前开始,那时候林沫的奶奶李氏才九岁,跪在父亲的灵柩前等待着命运的安排,轰隆隆——那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的声音,清晰而残忍。
      在那个动荡而贫乏的年代里,年轻的小脚母亲是没法靠自己的力量来养活自己的女儿的,家里的兄弟姐妹更不会让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在家吃白饭,于是在哥哥,也就是李氏的舅舅的主张下,母女俩同时嫁了人,李氏的母亲改嫁给了村东头的一个老鳏夫做了老婆,李氏则被送到了家境稍好的林家做了童养媳。
      童养媳的命运是不言而喻的,上有未来老公,上上有未来老公的父母,上上上还有未来老公父母的父母。在中国的家庭里面,婆媳关系永远是一个关键性的不可回避的大问题,在那么一个结构复杂的家庭里,婆媳之间厉害关系更加凸显。李氏作为一个生活在金字塔底端的人,被欺负是常有的事情,比如说因为迟做了十来分钟的饭就被婆婆用锅铲在头上砸出个血窟窿。
      晚上,月色皎洁。李氏伸手轻触了一下自己脑袋上随意用碎布包扎起来的伤口,想估计一下伤口的大小,刚触及一阵疼痛便感袭来,不得不缩回自己的手,静静的趴着倒吸口气。这样的生活,还不如去死。产生这个想法时,李氏也不过十来岁。小小瘦瘦的人半夜小心翼翼的爬起来,踏着皎洁的月光,穿过一片墓地,来到一片小灌木丛。心中被一种追求着死亡的勇气所填塞,丝毫不觉得恐惧。
      李氏是来找一种野草,很久以前跟着母亲干活时听母亲说过,这种草磨碎和水服下便是致命的毒药,她弄不清楚为什么当时那么小的年纪对这类事情记得如此清晰,也许是当时就预感到了有一天她会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李氏半跪在地上,用石头磨着,像是一种原始而意义重大的仪式,她就是那个巫师,从容不迫的进行每一项仪式。喝下草汁,然后很平静的躺下,看着异常圆满的月亮心情宁静的等待死神的到来。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是感觉眼皮很重很重,眼前的月亮变成了两个……四个……解脱了——终于解脱了——
      李氏是自然而然的醒来的,没有一丝前兆的突然睁开眼睛,眼前树林还是那片树林,只是月亮变成了冉冉升起的朝阳,自己没有死,看了一眼昨天的野草,兴许是记错了样子吧。既然没死,就活着吧,活着就得赶紧回去干活,不然,还不如死了好。李氏拍拍身上的尘土,向家的方向走去,那里是她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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