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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双腕被绳索紧紧捆着,要用手指夹住玻璃碎片去磨绳子其实是比想象中困难的事情。这种别扭的姿势维持不了多久,只能磨磨停停,也看不见绳子到底被磨开了多少,只知道还没到可以拉断的地步。
      “狐狸,换我来吧。”樱木说,他弄了这么久手都要抽筋了吧?而且他手上还有伤。虽然男子汉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但毕竟十指连心。
      流川没应声,只是牢牢捏紧了玻璃片不肯放手。樱木掰不开他,心里直骂这狐狸怎么这么倔!
      流川看着落在地上的那一小片阳光,磨绳子的时候他就一直这么盯着它看,光线一点一点缓慢的移动,代表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万千思绪也仿佛砺磨在时间的刻漏上。
      樱木忍不住要跟他抢的时候,流川说话了:“有人来了,白痴,帮我挡着点。”强制镇静的情绪令他的神经变得非常警觉,腿一撩,把那只矮柜挪回原处,地上少许的玻璃碎片也一并踢进去。
      进来的还是藤真和南烈,岸本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候补的你还要把我们关多久?!无聊死了!有本事跟天才我单挑!!”樱木这时候倒还算机灵,知道大声说话吸引藤真的注意力。
      藤真拉了椅子坐下来,微笑:“那样……才比较无聊吧?”
      “你!…哼!果然跟个女人似的,婆婆妈妈!”
      藤真也不恼,不理樱木,眼睛转过来看向流川。流川狠狠瞪回去,但这男人心思太过细密,流川生怕给他看出些什么来,便又故作无趣的撇开脸。看这架势藤真是准备跟他们慢慢耗下去了,流川在樱木的遮挡下悄悄磨着绳子心想,这么看来藤真的布局是完全不需要自己出手的,甚至也不必动用南烈?
      “候补的,你就这么怕仙道吗?!”樱木改用激将法。
      藤真一笑置之,“很可惜,我不方便直接跟他动手而已。”
      所以要借刀杀人吗?两年间没有执行过一次的湘北□□,湘北全员出动,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不然当年他们也不可能在跟对陵南和海南联合的械斗中分下神奈川一半的地盘。当时宫城放出□□流川是认可的,湘北方面之所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无非是因为仙道出卖三井在先,有多少恩怨心里就有多少不平,流川自己更是咽不下这口气,因此那一道□□放出去是泄愤大于图谋,直指仙道并不针对陵南。也正因如此,单单湘北□□在藤真的布局中是不够的。或者说,它不够完美,藤真要一举拿下陵南,非得把仙道和陵南统统逼进万劫不复的死路不可。
      那么,他还想借谁的手?海南?不可能,海南现在群龙无首神宗一郎明哲保身,即使那只是表面现象,神也未必是仙道的对手。藤真要借的,必须是一股更强大的压倒性势力。
      其实流川明白,仙道是知道湘北的厉害,两年来从没冒险越过一次线。和藤真缜密完美的算计一样,仙道并不喜欢做冒险的事。同时他心里又有另一层认知,多半因为湘北□□那种话也是他说过的,所以仙道才被中界线挡得个彻彻底底过不来。只是这一次,仙道会怎么做,流川真的吃不准了……低头瞥见地面上的光线正渐渐变得黯淡,流川紧了眉,怕被藤真发现他手上磨绳子的动作幅度尽量减至最小,速度也就相应变慢了。他告诉自己不能急躁,磨断绳子后他还得想办法制造有利机会对付藤真和南烈。藤真能不能打他是不知道,可是以他和樱木现在的身体状况,南烈恐怕不好对付。
      光线慢慢淡至透明,终于无力的被室内照明取代。南烈低头点了根烟,藤真撑着脸颊皱皱眉,视线扫过来,定了一下。
      藤真起身走近被绑住的两人,在流川旁边蹲下来,无视樱木的骂骂咧咧,手伸进绳索之间:“……放开。”
      流川没有动,藤真又重复一遍:“放开。”他的声音和他的相貌一样清稳怡人,在流川旁边说话的口气竟有一种兄长似的安慰,同时,也不容抗拒。
      然后藤真从绳索间抽出那块血淋淋的玻璃片,透明的晶莹衬着艳红,触目惊心。
      藤真叹了口气。“流川,你何苦呢,”他还是那种劝慰的语气,“这是仙道彰欠你的,不是吗?”动人之处,甚至很容易就会被他说服。
      地上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流川抬起黑亮的眼:“那批货,仙道不知道的。”
      藤真看向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怎么知道的?
      流川没有错过,他说中了。其实他们都知道在神奈川的帮派中彻底折损对手势力的方法,仙道以前就做过。流川一字一句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动用了陵南的人,但你肯定通知了警方,那批货现在就在陵南。你是看准了仙道无暇分心陵南。所以今天晚上,仙道越线是死。退回去,后院起火,也是死。”
      流川眼底的灼光和第一次与藤真面对面时那样激烈着。那批货,他后悔以前没有跟仙道问清楚,他以为自己太了解他了。可是如果已经没有机会了,他看破藤真这个局亦看到一线生机,他要赌赌看!
      他把藤真的布局和盘托出,他赌南烈和藤真是利益同盟,南烈不可能任自己的货这么给藤真糟蹋!
      藤真慢慢站起来,身后南烈靠着墙,脸上没什么表情,嘴里叼着的香烟结了长长一段烟灰。可惜这两人之间关联的往事是流川没有猜到的,牵扯到那样混乱莫名的感情,事情变得毫无道理可言。
      “你很聪明,想不到湘北的「进攻之鬼」不只拳头厉害。”藤真说着,浅浅的笑:“我有一个好主意。既然现在湘北下届的总长和副长都落在我手里了,一并解决掉,这个局不是更完美了吗?”
      藤真健司神采潋滟的褐瞳第一次流露出杀意。
      流川的视线笔直毫不犹豫,他盯着人时黑眸里的戾气似穿透也似刀光剑影一片,冷冷的仿佛可以把人撕开。
      他摊开身后一直攥紧的左手,那掌心里面,还藏着一枚玻璃碎片,几乎深深揉进血肉。
      他在赌,赌两件事。
      他是后悔没有跟仙道问清楚,仔细想想,他为什么没有问?他以为自己太了解他……他确实太了解他,只要他看着他的眼睛,只要他想,那眼神里就能有很多意味传达给他,所以分明……分明是仙道不想他问的。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流川隐隐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在藤真的整个布局底下有什么正暗暗涌动着。他看破了表面藤真的局,站在上面如履薄冰,底下却还有什么更深的暗萦绕着,在他想要放手一拼时若有似无缠住他的双脚,迷住他的眼睛。而他,就快要找到解开它的关键。
      “候补的你说想要解决掉天才和狐狸!?就凭你那些下三滥手段你也试试看!!来呀!!”樱木已经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藤真把玩着手中的玻璃片,“放心,我不会要你们的命。挑断手筋脚筋什么的,废掉以后就不碍我事了。”他说着残忍的话,眉头都没皱一下,依然优雅如常。
      不应该会这么简单的……流川冷冷的望着。
      悠扬的铃声打破一触即发的险恶气氛。藤真翘了翘嘴角,他关照过花形事成之后通知他,看来事情比想象中进展得还快。
      打开翻盖,接通手机,那一头花形十万火急的声音却让人猝不及防:「健司!出事了!陵南的货,被人调包了!」
      “什么!?”突如其来的意外变故即使是藤真也差点稳不住,他睁大了眼睛,“不可能的!”花形昨天才去陵南检查过,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
      「总之有问题!警方那边好像也有接到其他线报,并没有派大部分人手过来!」
      其他线报?什么线报?震惊和翻天覆地的预感来得太过强烈,藤真睁大的眼睛绚丽的色泽掩不住思绪凌乱。冷静,他要冷静下来,然而他的视线已经乱了。这个计划本该天衣无缝势在必得,究竟是哪里不对……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流川……流川在看什么?那笔直的眼神从刚才起就没在看他了,流川在看着谁…?
      一截烟灰断落。
      藤真一把抓住南烈衣领:“混蛋!!你竟敢?!!”
      更大的力量反过来把他推撞到墙壁上,南烈咬着烟,方才还无动于衷的表情,看着藤真的目光此时狠戾闪烁:“藤真健司,你以为你可以控制我吗?”
      他从刚才流川讲那番话时起的反应就太过冷漠,冷漠得不像他。藤真以为,南烈是碍于某些微妙的情愫才没跟他当场翻脸,事后也必定会向他讨回更多的利益补偿。可是……如果事情从一开始就不是这样……“你、你跟仙道串通的!!?”藤真挣扎着脱口而出,他不知道他的声音有没有颤抖,但是他知道他的心被悬空了。他突然有一种恐惧的感觉,他这是站在哪里?他的这局棋,其实是在一盘更大的棋局中吗?
      南烈没有回答,他看着这个人在被他扣住脖颈的压制下,挣扎了几下又努力控制住因背叛窜生的怒意。这个人总是可以维持他与生俱来的机敏优雅,即使要输,也不会输得太难看。
      “你把那批货藏去了哪里?”藤真清稳的声音问。
      南烈阴戾的眼睛又看见黑色的毁灭,也许这毁灭正是因于他自己。在那样的对视中,藤真淡雅的褐瞳终于被撕去最后一分自持:“你藏在……这里?藏在翔阳?!!你怎么敢!!”
      已经不必问了,警方另外接到的线报会是什么。
      “我警告过你!”南烈大力按住奋起反抗的藤真,“不过又如何,你果然如仙道所料把我当弃子用,我有什么不敢!藤真健司,这次你跟我,又是谁欠谁的!?”
      「小心仙道。他那双眼睛,我知道,是杀过人的人才有的眼睛。」
      当时那个男人把玩着他的折叠刀,跟他说完整个计划,两人达成共识后,眼睛都没眨一下的一刀朝他侧腹刺下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是怎样厉害的角色。
      「否则,藤真不会相信的……」那男人嘴角有浅淡的弧度,仿佛他在做的事,根本轻描淡写不值一提。
      「不过,这也是警告。流川要是有事的话,我保证你会完蛋得很难看。」咸涩的海风衬着他低沉的声音,沙岸上月光微弱的夜,潮水一阵一阵似他眼中更深的阴霾。
      他说「完蛋」,不是「死」。南烈相信,如果无视这句警告,这男人会做出些什么事来,绝对不会辜负任何人的想象力。
      “全是他的布局……不可能…”藤真的思路在劣势中仍飞速衔接着,可是越连上一段,身陷的阴霾就越深,那感觉就像落入一个巨大的陷阱。他在陷阱中挣扎,他不相信仙道彰能将他困死,他一定要找出破绽!
      「健司!离开那里!快点离开那里!」掉落在地上的手机传出花形焦急的声音。
      可是他犟起来的时候,从来就不听他的劝。
      “为什么是今天…?”藤真的眼睛直直盯向南烈,“他怎么知道是今天?这两天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就算你知道我报了警,你也完全没有机会通知他…”昨天花形还查过陵南的货,就算仙道再精明,也不可能算得那么准他什么时候动手吧?!不可能的!他不服输!他不能输!!
      然而他马上就了然了,藤真健司是何等聪明的人,可当他了然的同时亦看到一大片绝望的暗影压下来将他完全吞噬,他控制不住声音颤抖:“因为……流川没回去?”
      24个小时。仙道的思念可以用时间计算,他自己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等待的极限。
      “不只你!流川也是他的棋子?!!”
      有什么东西断了。
      流川的双腕一空。之前的混乱中,他一直机械的用碎片继续磨着绳子,现在绳子终于断了,他却好像感觉不到。
      心里,有什么更加坚韧的东西断了。
      空得更加彻底。
      「健司!…健司!……」手机里花形焦急的喊着藤真的名字,断断续续的,好像正跑着赶来。
      可是他站不起来了。
      将计就计,究竟是谁将了谁的计?
      他把所有事情连接起来,何止是更大的一盘棋!
      最开始,如果仙道和南烈串通,那么用南烈的说辞让他确信流川这个致命弱点,把流川这个饵放给他的——是仙道。
      如果仙道算到他会接下南烈那批枪械作为紧逼流川的交换条件,以流川这个致命弱点为饵,他不可能不接受南烈的条件,那么把可以利用那批货的机会推到他面前的——是仙道。
      如果仙道猜到他绝不想让翔阳碰那批货,所以只能利用这个机会给陵南经手,与翔阳结盟后所有心思都放在流川身上,让福田步步紧跟流川把陵南完全放空给他方便他动手的——是仙道。
      如果仙道以之前的连环,算到最后他会以流川相逼,同时背弃南烈向警方通报那批存放在陵南的货,那么——这个局根本就是仙道引他设下的!
      这种落入圈套还在圈套里舞蹈的感觉简直令人崩溃!仙道诱他设这个局,这局到最后他势必派花形去料理陵南自己盯住流川。一方面放空了翔阳,仙道才有机会把那批货嫁祸到翔阳头上,他让陵南经手那批货时就等于把货的控制权又送回了仙道手里,翔阳和陵南结盟后人手都混在一起,放空的情况下仙道要把货再移回翔阳又有什么难?另一方面,仙道也是利用这局引开花形诱他出来,其实如果不是他想双管齐下逼死仙道,这局成不了,可是他太聪明,所以落入的这个圈套才更致命,和他要拿下陵南就必须把仙道逼进死路一样,仙道这次也要陷他个万劫不复!
      这个局中局里仙道唯一的失算是上次在海边的奇袭。果然,那时候应该解决掉他的!为什么当时没能解决他?!现如今,仙道不可能落下第二个破绽了……
      远远的已经可以听到警车的声音,落在地上的手机早已没了声响,花形可能挂断了正拼命跑来。南烈看着手底下的藤真颓然放弃了挣扎,力量上他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那双漂亮的眼睛垂下了,被长长的睫毛掩盖,他终于看不到那讨厌的神采,但是他也终于明白毁灭的感觉原来这样无力。
      他觉得他和藤真颓软的身体一样,失去了所有力气。
      「阿南,你真的分得清楚,你想要的东西,和你想毁灭的东西吗?」
      他想起仙道曾经问过他的话,说这话时仙道的表情好像他自己很清楚似的。说完之后仙道又好像自觉有点多嘴,轻轻笑过不再提了。
      他其实也已渐渐分清楚了,可他还是恨!他恨藤真明明早就清楚,却还对他不是视若无睹就是善加利用!他从来就看不见他!甚至现在他如此颓丧也不是因为他的背叛,而是因为败给仙道!
      这么想着,他就再也不管那是毁灭还是憧憬,抓起藤真的下巴狠狠吻上去。藤真僵了一下,这才激烈抗拒起来,纠缠的嘴唇尝到血的味道,他是真的不留余地的抗拒他,直到南烈一拳重重打进藤真上腹,那身体才软倒在他怀里。
      南烈扶着藤真,转脸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的流川,撇了下嘴角:“真厉害,不用我帮你解开了?”
      流川冷漠的看着他们:“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很淡的声音,他好像在说,又好像没在说。
      「眼睛看到的事情,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单纯。」
      南烈看着流川,半晌,又冷笑着提醒他一下:“你不去找他吗?待会条子来了,大家都走不了。”
      流川的眼神动了动,慢慢转身走出去。剩下樱木在身后喊:“狐狸!你自己解开了就把我扔在这里啦?!喂!狐狸!”
      南烈轻叹着转回脸来,他想他刚才终于在流川那张冰山脸上看到了些许的表情。流川的眼睛很暗很暗,那小子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刚才的表情有多悲哀。
      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怀里的藤真微睁着眼睛,眼睫颤动。南烈低头去看时,又在他眼里找到那熟悉的微弱神采。
      “南……我要…宰了你……”
      “好,我等着。”他笑。
      但是现在,他会带着他逃出去。

      夏夜的风,带着抑郁的湿热,拂在身上仿佛缓慢的窒息把人渐渐包裹住。这是一种奇怪的不适感,明明皮肤热得发闷,内里的骨骼却沁出冰冷。
      远远的看见那人显眼的朝天发,黑色的高大身影单独站在一片空旷的夜色中。流川从未如此希望夜可以再深一些,深到让他可以不必看见,那双幽暗的眼睛在看见他的时候稍稍亮了一下,然后仿佛天生上扬的迷人嘴角,随着他一步一步缓慢的走近,渐渐丧失所有弧度。
      他害怕看见他无表情的脸,和两年前一样的脸。2个小时前还那样思念着惦记着的人,现在却变得也许想见也许不敢见。
      可是那张脸又跟两年前有点不一样,眼睛里深深藏着的,是悲哀?一向精心打理的额发,也不知为什么被风吹得塌拉了几缕下来。
      然而冷冷燃烧的怒焰和心底的寒凉还是让流川在走近那人的过程中逐渐凝聚起自己眼中锐利逼人的锋芒,撕去所有踌躇。他在仙道跟前停下,两人的脚下,一条无形疼痛的连线绵延。
      这一夜,翔阳失势,陵南的7个组全数接手了长久以来控制中界区的翔阳,以及因藤真之前的活跃而拿下的海南三分之一和湘北四分之一地界。
      仙道彰本人,没有越线。
      他们又一次站在界线两端。他深邃的眼是夜里暗潮寂寞的海,他冷冽的眸似撞入海中孤单的星,几乎承受不了这样撞碎一切的凝视,那条界线似乎又塌陷下去一点。
      流川冷冷的开口:“那天晚上,我昏过去的时候,你跟南烈说了什么?”
      仙道看着他,感觉被流川的眼神逼在心上。
      “他对自己不够坦白,所以才被我利用。”仙道不带感情的陈述事实。
      “你也利用我?”流川直直盯向仙道,好像怎样的疼痛,他都可以这样毫不犹豫的看着。
      那双浩瀚的眼睛只映出他的影子,又被他锋利的视线刻划得陷落了眼底的幽光,仙道沉默了一下,“藤真说的?”他就知道藤真健司不简单,到最后还能摆他一道。
      “他盯上了我,自然也会盯上你。我跟南有协议,你不会有事……”仙道说了一半,突然又不想解释。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望向流川:“你相信谁?”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很累,低哑的散出去想要唤回眼前的人却又失去了方向。他不知道流川一双纯粹的眼睛,可以黑得这样悲哀。
      那双黑眸里微微灼着光。他又不想解释了?他又让他自己去选?和两年前一样吗……混帐!!他真该杀了他!!再狠的拳头打上去他都不会心疼!…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耷拉着眉毛望向自己的眼睛看起来如此哀伤?理应面无表情的脸,这一次线条都是隐忍的忧郁,他从没见过他这样,好像他的世界里抽空了只剩下他——究竟是谁倒映着谁的悲哀?
      流川觉得自己会选错了,当他努力铸起自己眼中黑冷的决绝,他觉得自己可能会选错…然而在他就要狠下心把那些缠绕多年的丝连情愫一刀斩断时,仙道突然伸手把他拉过去。
      “你信我吧!”仙道浓郁的声音落在流川耳边,仿佛夜色沉坠,千言万语化不开。
      脚下那条规则线已经拦不住他了,流川被他拥在怀里双脚早已过了线。那修长的身体拉过来时根本没有力气,仙道觉得心疼,麻醉药的后遗症。
      他知道这是下策。
      可是他无可奈何,只有这个局可以保住流川不是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就是在南烈的眼皮底下,或者说,这局确保流川万无一失的诱惑力对他实在太大。
      藤真有一点错了,他这个圈套并不完全是假的,整个神奈川都知道仙道彰看重流川枫。他太无懈可击了,这个弱点又来得太明显,藤真要对付他迟早会对流川下手。他确实是用南烈的话引藤真入局,但同时也巧妙的令藤真只依靠南烈紧逼流川,他和南烈联手,流川根本就不会有危险。
      可等待流川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这是下下策。
      他是这样担心,他是这样忧虑,明明确定南烈对他上次的警告忌惮三分,剩下的七分也全部被他许诺的利益收买,他还是觉得忧患无穷,紧张得不像他。
      真的不像他。他对自己做的事情,一向都有十足的把握。掌握中的事情,也从来稳当得无需多虑。从未试过被这样一波一波无谓的不安与焦虑折磨。
      最初失去流川音信的几个钟头,他甚至希望那不是真的。他希望流川只是耽搁了。他花了好久才让自己相信那是藤真动手了,他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
      后来他对自己说,是因为老天这次跟他开的玩笑太大,偏偏要选在这种时候,把他从云端抛落至谷底。
      其实那时候他就知道,他后悔了。

      仙道的声音落在流川耳边,和他揽在流川肩头的手臂一样,有沉沉的感觉。
      「眼睛看到的事情,不是真实。」
      可是他被仙道拥在怀里,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仙道语末声音的残余,在耳畔环绕着回响。低沉的,悲哀迟迟散不开,只如海水包围着淹溺上来。
      「我不会骗你的。」
      「我喜欢你。」
      「见不到你的那两年,没劲透了…」
      「枫,你是我的。」
      仿佛海浪摇曳深远的回响,他的声音总是可以轻易撞到他心里。可是现在,他又什么都不说了。那声音消失得微弱,只有四散的夜风在两人周围吹着,翕动着衣角发梢。很安静,流川感觉到仙道胸膛微微的震动。
      眼睛看到的是假象,耳朵听到的是谎言,那么他还可以相信什么?
      心里的感觉……可以相信吗?
      他问自己的心,其实它一直都明白,仙道的骄傲,仙道的自负,以及仙道看起来小小的野心。因为他这样的人太深太广了,它们看起来才如此渺小。
      可是不对……不对……他应该可以分辨,他话语中的几分戏谑几分真心…他应该可以分辨,他表情线条的每一种意味每一种温柔…他应该可以分辨,他眼神里的每一瞬深情。
      他的心知道,怎样的背叛也好,仙道不会拿他作赌注。
      ……他敢相信吗?

      仙道听见流川轻微的抽气声。“枫?”他打开怀抱,低头去看流川。怀里的人低着头也不理他,夜色浓郁,仙道担心着不知道他怎么了,然后他看见流川的拳头在滴血。
      执拗如他在内心的挣扎中下意识攥紧了拳头,那血液就一滴一滴垂坠下去。
      那景象惊得仙道说不出话来,仙道执起流川的手,又不敢用力去掰,试了两次才把它们摊开。修长的手指上面刺痛斑驳的伤口,破碎的掌心,令仙道皱紧了眉头,偏偏又碰不得。
      “这怎么弄的…你自己解绳子吗?”那白皙的手腕上还有勒红的淤痕,仙道心疼得要死,他开始无法原谅自己,他本来还以为,起码这个局是完全受他掌控的,可是他怎么没能想到,他可以掌握一切但是他没法控制流川,以枫的个性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他明明想要保护他!可是他却伤害到他!
      流川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也像冷瓷一般触碰不得,隐在垂落的留海后面。流川低着眼睛没在看他,许久以后才应仙道:“我很累……”声音空寂得直叫仙道心疼。
      仙道试着搂回流川,流川没有挣扎。他把颤抖的唇慢慢贴到流川额角,一点一点小心印下去,“回去我给你包扎…然后好好睡一觉…”仙道机械的说着,他觉得他自己也被流川的声音抽空了。
      流川垂手任仙道抱着,他想他这次还是相信他了,也许面对仙道的时候他永远会把自己设定的界线毁掉。也许仙道这次也不算做错,相反的整件事情由始至终仙道的判断都准确无误……然而这种无力的感觉又是什么?
      可是仙道紧紧抱住他,像是要把力量一点一滴注入进来。琐碎的轻吻绵延至流川耳边,停了下来:“枫,对不起……”
      他终于说了。
      等待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后悔,看到他眼神中的决绝他是如此害怕,见到他的伤口,听到他的悲哀,抱住他惘然失去力气的身体,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爱他。
      那时候脱口而出的那个词,是真实纯粹的,却自然到让他差点看不清自己。
      不止是特别,不止是喜欢,不止是想得到。
      仙道彰爱流川枫。
      这么爱他……再也不能失去他…锁紧的双臂自此不肯放开;再也不要让他难过…渡去的体温哀暖也满是爱怜;再也不会伤到他…轻颤的眉心、泫然垂下的眼,刻进心底的悔恨与不忍有多痛,爱他就有多深。
      仙道俯在流川肩头,下巴扣在流川肩背,交叠契合的身体似乎可以一分一分再深深嵌进去。这久违的拥抱终于又找回它熟悉的完整,仅一刻便已铸成永恒。
      流川闭上眼睛。他很累,他知道仙道也很倦。这一天24个小时,感觉很长很长。
      渐沉的夜幕止住了幽寂的风,将相偎的身影无声融入它温柔的深邃里。是久别重逢的恋人,是历经沧桑与心酸的爱人,两人好像分开了很久,不只是物理上的距离。
      他们像是做了所有的噩梦。
      只愿梦醒来的时候,有你在我身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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