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章三·数声风笛离亭晚 ...
-
又是一年。
淅山上的桃花开了又谢,花瓣儿顺着淅水流淌着,映得江水都泛着桃红。
十二岁的百里屠苏较两年前又长高了些许,原先的衣服有些穿不上了,几个师姐便去扯了些布料给他又做了几套合身的。那腰封一束,整个人都精神了,看起来似乎比陵越还要壮实些。
桃花谢尽的时候陵越领了师命,北上京师去交还数年前一位老剑客遗落在武馆的信物,春末夏初的时候告别了屠苏芙蕖,一个人上路了。走之前陵越收拾包裹的时候,芙蕖偷偷的塞了个护身符进去,那还是某个傍晚吃过饭后趁着陵越没注意,偷偷摸摸拉着屠苏从后门溜出去到庙里求来的。护身符的小袋子里面还放着张小纸条,小女孩歪歪扭扭的字迹看得陵越都不知该做何表情,只好按原样塞回去,再把小袋子放到怀里收好。
没了陵越在武馆里,陵端哥儿几个更加无法无天了,除了师父师伯之外没人能管住他们。那日出去竟和隔壁戏班子的小学徒打起架来,气的戒律师父把陵端拉到戒律堂关了三天三夜。
陵端领了罚,从戒律堂出来的时候倒是结结实实脱了一层皮,倒是精神头还好,碰到刚好放了课的芙蕖还跟她拌了几句嘴。只不过这几年芙蕖也有了长进,也不会轻易的被陵端骂哭,反而能把陵端气的语无伦次。跟芙蕖拌嘴没能赢,陵端也不以为忤,揉着饿得发慌的肚子往厨房那边跑去。
屠苏倒是一如往昔,天刚亮便起床练剑,天黑了便回房看书。若是陵端挑衅,也不多理会,长剑一挥陵端就不得不避开了。这些年下来屠苏的剑法也精进了不少,与陵越过招时甚至好几次占了上风,只是最后也还是因为经验不足,没能胜过陵越。
“呿,还不是打不赢大师兄。”陵端如是曰。
陵越不在,指导刚入门的小师弟们剑术的事儿便交给了凝丹师父的大弟子陵其。只不过陵其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凝丹师父那里修习医理,于剑法上实在不敢恭维。几个新来的孩子看习惯了陵越那行云流水般的姿势,这会儿怎么也不肯认真学,闹得陵其脸都红了。正巧屠苏从师父那儿回来,几个小娃娃也不理会在前面结结巴巴的师兄,冲到屠苏前面拦住了屠苏的去路。
“大师兄不在,大师兄的师弟也可以教我们的嘛,屠苏师兄你来教我们吧。”小娃娃们闹着,还扯住了屠苏的衣摆。
陵其的脸更加红了,有些慌张的收起特制的长木剑。娃娃们看到师兄都收起剑了,更加卖力的拉屠苏到娃娃堆中间去。以前都有陵越来招呼这些小娃娃,屠苏还从未遇到过这种阵仗,顿时有些窘迫,只好一动不动地任小孩子们拉着衣摆。
陵端被教习先生罚了抄书,放课后又多呆了半个多时辰才从从书斋出来,这会儿肚子里面正唱着空城计,正打算穿过小院子去小厨房找些吃的,刚从角门里出来就看到被一堆小娃娃们围住的屠苏。
陵端随即冷哼一声,说:“与其求他教,还不如小爷我来给你们指教几招。”说完便纵身跳到孩子堆中间去,只是身躯实在过于肥壮,那姿势看得几个小娃娃捂住眼睛不忍心再看下去。有个娃娃更是拉住屠苏的手臂,说:“屠苏师兄,看,有猪在天上飞。”
屠苏皱眉看着面前的陵端。刀剑无眼,刚开始学剑的娃娃们用的都是木剑,当年屠苏那柄小桃木的剑则是陵越另外削的,较其他孩子们用的自然要好很多。现下陵端使的,可是货真价实开锋之剑,万一伤了孩子,可不好收场。
“陵端!”见陵端已经拔剑,屠苏皱眉喊到,同时以手中之剑止住陵端的剑势。
陵端有些不乐意,想起几年来每每遇上这个人便要吃亏,心里越发的窝火,搪开屠苏的剑,说:“你以为小爷是你?畏首畏尾的,只知道跟在大师兄后面当跟屁虫,小爷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说罢,也不管周围有多少小娃娃,摆开架势就朝屠苏攻去,屠苏往后退几步,推开愣在身边不动的娃娃,堪堪挡住陵端这一剑。愣在一边的那位师兄也终于回过神来,把几个已经吓得要哭的孩子抱开,说道:
“陵端,莫要再闹下去,当心伤了孩子们!”
哪知道陵端听了这话更加气愤,下一招更加凌厉,一个男孩子站在屠苏不远的地方躲闪不及,便被削去了半幅衣摆。屠苏趁势将小男孩推出陵端剑气范围,下一瞬,长剑出鞘。
屠苏个子抽高了不少,虽然年纪不大,但长剑在手,也隐隐透出一股凛然剑客的意味来。陵端被屠苏的气势逼得有些怯了,不过那也是片刻的事情,右手握剑挽了个剑花,又使出一招。
屠苏不疾不徐,封住陵端手中剑得去势,在陵端还未能反应过来之时便另起一招。剑招一时虚一时实,陵端应付得有些勉强,但仍勉强将剑招接下了。
此时正午方过不久,日光映在屠苏剑上,晃得陵端眼前一阵晕。陵端扭头想要避开那刺眼的光,没料想收不住手中的剑。屠苏原见陵端躲避便收了招,没想陵端竟然没能收剑,这下再挡也是来不及。
一边看着急得不行的陵其,以为陵端剑术不济想要躲避,看准了这个空挡,也没多想,举剑边要隔开两个师弟。哪里知道陵端只是因为日光刺眼,更没想到他的剑招还在,这下竟是以身挡住了后面的屠苏。
屠苏一手扶住陵其,另一只手举剑迎向陵端,奋力一击。陵端被这一下震得虎口发麻,终于松了手里的剑。
小娃娃们看见温温和和的陵其师兄这会儿捂着右手臂,脑门上全是冷汗的样子,吓得都呆住了,几个胆子小的更是往屠苏身边靠,却又被屠苏身上传来的那股气势吓得定在原地不敢动。好在这时涵素馆主和几位师父匆匆赶来,小娃娃们也顾不得平日馆主师父们的严肃,一窝蜂跑过去扒着长辈们的衣摆,不撒手了。
掌管规矩的戒律师父向来脾气就不大好,看到这场面,更是气手都在抖。
“简直胡闹之极!芙靥陵修,你二人快去将陵其送到凝丹处,陵端百里屠苏,跟我去戒律堂!”
涵素老馆主也不再多说,弯下身来抱起那个哭得最厉害的孩子,一同走了。
陵其伤势不重,只是陵端屡次犯错惹得戒律师父大发雷霆,又罚了陵端三个月禁闭,期间需每日抄写馆内规矩三百遍。打斗虽然不是屠苏引起的,但也难逃一罚,打扫一个月剑房之余还要每晚将第二天各弟子教习课的内容誊抄好,以备第二天用。
屠苏抄书的夜晚,芙蕖就带着烧饭婆婆熬得软软的米粥偷偷跑到书斋陪他,原先还帮着屠苏抄了几张,只是字迹实在太难看,最后不得不放弃。教习师父看着芙蕖的字儿也愁,便干脆让芙蕖晚上也陪着屠苏抄书,就这一个月,芙蕖的字倒是有不小的长进。
那时已经入了冬,深夜的书斋里也没点暖盆,芙蕖冷得缩成一团挤在屠苏身边睡着了。屠苏抄完书,打开窗子一看,才发现雪已经飘飘扬扬的下了起来。
看来又是一个极冷的冬天。
院子里的梨树光秃秃的,树杈上压了些雪,看起来竟也像是开了花儿似的。屠苏背着睡着的芙蕖穿过后院,隐隐看见有个人背着包袱踏着纷纷扬扬的雪,从前院走了过来。
芙蕖被冷风吹得醒了,嘟哝着说:“屠苏师兄,冷……”又揉了揉眼睛,朝屠苏望着的方向看去,“啊!大师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