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那些花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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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一，冬至。
卫莫坐在窗前，窗外的雪花在空中划出纯白色的弧度，莫名的有种不真实感，就像自己即将见到的那人。七年的时光，在脑中转了多少个圈，还是没有算出它的日日夜夜。
紫烟在门外轻击两声：“少爷，老爷叫你去拜见三王爷。”
卫莫把手拢于袖中，害怕一不小心，它抖动的频率超过心跳，泄露自己的小小心思。
门外，风声正浅，白雪皑皑。
卫莫走到门口，有瞬间的失神，几千个日夜把他的五官雕刻得更为成熟了。而笑容，却依然温暖如初。他一时有点近情情怯，站在门口不敢再向前。
卫少鸿看到卫莫站在门口不动，赶紧向他招了招手，然后转向烈弦：“三王爷，这是犬子卫莫，不知王爷可还记得。”
卫莫把呼吸放得很浅，深怕太过于粗鲁便会惊扰了那些小心翼翼保存的回忆。
烈弦沉吟片刻：“不记得了。”然后对卫莫歉然的笑。只是他连这样的笑容都是温柔的，温柔得像一根刺，直直扎进卫莫左胸。一转眼，伤口便腐烂，如秋日掉落在地上的枫叶，鲜红的色彩渐渐成灰。
卫少鸿又笑笑问爱子：“莫儿，这是三王爷，你记不记得了。”
卫莫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不记得了。”
是的，他从不认识什么三王爷。他心里只是住着一个少年，那个少年会对他温暖的笑，会抱着他跳到梅树上，和他隐在那满树嫣红中，躲避下人们的找寻。待找寻的人走得远了，用鼻尖点着自己的鼻尖轻笑。而眼前的这个笑容客气的三王爷，早已不是他认识的人了。
你稳稳自己的心神，对眼前的人恭敬的行礼：“见过三王爷。”礼罢，静静退到一旁。眼神如一口幽深的井，看不清颜色。
原来时光早已在我们中间竖起高墙，上面长满厚厚的苔藓，绿绿的颜色，轻易晃疼人的眼睛。那些思念还来不及爬上去便已滑落在墙角。现在的我在你身边，听得到你真实的呼吸声，心却离你太远。
烈弦客气地对卫少鸿笑道：“卫大人真是教子有方，令公子气度非凡，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卫少鸿摆手笑笑：“犬子自幼体弱，大器我是不想了。倒是王爷，大婚之际下江南治水，才真是令老夫佩服呢。”
卫莫呼吸一窒，大婚！！
卫少鸿还在说着：“先皇都指婚那么多年，王爷却迟迟未完婚，这些年一直征战沙场，为国争光，实在太难得了。”
烈弦发现卫莫的不对劲，向前几步道：“你怎么了？”
卫莫胸口剧烈起伏，说不出话。
卫少鸿见此情形，忙伸手到他袖中，摸索半天却没找到东西，急道：“莫儿，你的药呢。”
卫莫手指房间的方向，今天只顾着想终于可以再见那人，一时不察，竟然把药放在桌上没拿。
烈弦这时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倒了一颗黑色药丸在手心喂他吃下，一边把手放在他背心轻拍：“慢点慢点。”
那人从掌心传来的温度和频率，竟和多年前一模一样。只拍到第三下，卫莫便已全身僵住。烈弦似乎也察觉不妥，悠悠收回手。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些不懂的情绪。
幸而卫少鸿开口打破僵局：“王爷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药的。”
烈弦不动声色道：“江南有一故人也身患此疾，这次来便给他带了几瓶御用配方。谁知他的病如今好了，正好，送给令公子吧。”
卫莫接过药道：“谢王爷，卫莫失陪了。”
又对卫少鸿说：“爹，我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背影很单薄，但离开的脚步，缓慢而坚定。一步一步，踩在坚硬的地板上，他怕走得太急，自己的心会不堪重负。
终于明白，再美味的东西放久了也会失了味道。终有一天，如那些掉落的梅花化为满地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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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开那个冰冷的大厅，卫莫踉跄向前奔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吸进去的空气划过胸口，传出来的疼尖尖利利的，就像刚才的那跟刺还没结疤。
良久，终于停在一颗树前，偶有几朵嫣红落在身上。
是了，就是这里了，卫莫踮着脚尖努力在树上寻找首。字呢，自己刻在树上的字呢。那是烈哥哥，而不是烈弦。
卫莫找得累了，背靠在树上喘着气。自己要找的烈哥哥，怕是再也找不着了。
我把你的名字刻在树上，终被它长进年轮，每长一圈心痛一回。
一片雪花掉落在睫毛上，轻轻抖动几下，就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滑落。
似乎想起了什么，卫莫柔柔笑了。
那一年，雪也这样下着，梅花也开得像今天这般娇艳。
一个小孩无意间听到下人说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三儿子来了府上，又听人家说那是怎么样一个文武全才，天人之姿的人。年幼的人便存了心思，非要看看是怎么样的人才配得上这样的赞誉。所以一听说三皇子要去赏梅，便躲在了这颗树上。
摔下去的时候，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掉的吧。当他睁开眼睛，却坠入一双温暖的笑眸，他在那双笑眸里看着惊慌失措的自己。
然后他听见周围的人说，三皇子好功夫，三皇子真不愧是少年英雄。
年幼的孩子并不知道什么是少年英雄，可只是那一眼，就注定了他的万劫不复。
第二日天气很好，昨天下过的白雪覆在地上，厚厚的一层，阳光却从云里钻出了一个小角。
小孩正在爬树，爬得累了，坐在第一个大枝丫上休息。
少年走进梅园，用逗人的语气道：“你在做什么呀。”
小孩听到声音，低头朝树下看去，用稚嫩的声音答：“我在爬树呀。”
少年在树下看到他认真回答的脸，一时忍俊不禁：“我知道你在爬树呀，你是要到树上去做什么，是不是今天又来了什么人你还想偷看。”
树上的小孩涨红了脸，嘟着嘴道：“我才没有偷看你，我昨天是在树上摘花。”
少年也不点破他地上掉落的新鲜花朵有很多，只是笑得更开心了：“好好好，我知道你是在树上摘花，刚才是我说错了。那你今天又是到树上做什么呢，还要摘花啊。”
“今天不是，我是想把那个鸟窝弄下来。”小孩指了指头上另一个树枝。
“现在是冬天，鸟窝里早就没了小鸟啦。”少年抬头看过去，果然见更上面的地方有一个鸟窝。只是小孩现在的高度，还没到一半呢。
“就是没有鸟了才要弄下来啊，那样子等来年春天小鸟回来了又可以在老地方做窝了啊。”小孩看着他，一副你怎么这么笨的嫌弃表情。
一直抬头说话有点累了，少年纵身一跃，跳到卫莫所在的树枝上，笑道：“你这样爬太慢了，你叫我一声烈哥哥，我就带你上去好不好。”
小孩早就被他刚才那一下惊到了，虽然昨天救他也是用轻功，但他当时惊吓之余根本就没注意到。现在看到少年一下飞上来，马上崇拜的叫道：“烈哥哥。”
少年哈哈大笑，把小小的人抱在怀中，只一瞬间，便到了上面的树丫上。
小孩缩在他怀在拍手大笑：“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冬日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粉色的皮肤上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从树上下来，少年一掀衣服下摆就在雪地上席地而坐。小孩见状，立刻模仿。
少年叫道：“你不行。”忙把小孩抱在怀中坐于腿上。
小孩不解地抬头看他：“为什么你行我不行。”
少年用鼻尖蹭蹭他的鼻尖：“因为我会武功你不会啊，你这样会生病，生病呢就要吃药。”
小孩似乎想起了药的味道，皱皱小鼻子：“呜，不要吃药，药药好苦。会武功就不会生病了，那你教我。”
“好啊，不过你要吃得了苦哦。”
小孩睁大眼睛：“啊！这个也苦，药药也苦，到底哪个更苦一些。”
少年笑岔了气，把下巴搁在小孩发旋一抖一抖的。
之后的一个月，少年带着小孩走遍了天水的乌衣巷。时有歌女在船中卖唱，声音美丽凄婉。两人在岸上牙牙乱唱，居然把原本凄哀的曲子唱得欢快异常。
偶有天晴，两人共乘一骑，鲜衣怒马，踏遍了城外的雁归林。两人迎着大风，朗朗的笑声留在了身后的青葱年华中。
那一年的冬天，北风萧瑟，心情却暖如初夏。
那一年，小孩十一岁，少年十六岁。
那一年，彼时年少的他们并不知道对方会在以后的岁月里留下多痕迹。直到多年以后，午夜梦回中惊醒。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些往事那个人，早已深入骨髓。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那些花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