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焕/龙基]Lemonade》雯琪郝力克

25、chapter.24(下)

　　24（下）

　　立秋过后气温反而一日高过一日，李弘基一身黑衣顶着烈日走在路上，后背晒得火辣辣的烫。汗水顺着睫毛流进眼睛，刺得他好几次闭了眼。虽然旁观者看去那不过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水泥步道，对于他来说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道路尽头是接连数栋白色建筑，外观看上去很是普通，一道不锈钢自动门拦在门口，一旁挂着的牌子上写着：澄湖精神病疗养院。

　　一踏进建筑物里，就有一股凉气直扑过来，让他顿时打了个寒颤，瞬间汗水全部缩回身体里。接待站此刻没有人在，午休时间还没有结束。一切安静得可怕，他缓慢地挪动脚步张望着。
　　终于一扇门打开，一个护士模样的女孩走了出来，看见他便主动地打招呼：“李先生你来了？”
　　李弘基点点头，问她：“你知道陈医生在哪吗？”

　　电梯一路上了三楼，李弘基跟随一旁的女医生走出电梯，走廊里空荡地只剩两人的脚步声。女医生说：“他最近，状态有点不好，你也知道……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但是还不至于到无法控制，只是也许你说话他也不会理，你等会见到他就知道了。”
　　说着她们已经来到了一扇门前，医生掏出钥匙打开门，推开之前对他说：“也挺难得的，这么多年来看他的人没有几个，你算是最多的。”
　　他笑笑，笑容透着苦涩，对于这句来自陌生人的感慨，他无从作答。他此刻也无心去想些别的什么，只是匆匆调整一下呼吸，就推门走进去。

　　白色的房间一览无余，虽然看得出精心装饰成一个适宜居住的样子，始终无法抹去病房的感觉，那凄惨的白，仿佛与生死划了等号一般，不接受任何刻意地涂抹掩饰。窗子半开着，但屋内并不热，一个挺直的背影端坐在靠窗的书桌前，看不出来在做什么。

　　他盯着那背影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走上前去。

　　“我来了。”

　　即使这样那男人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只是埋首于手上的工作。他正用铅笔画窗外的风景，纵然没有颜色，依然栩栩如生。李弘基看着那只握笔的手，他和这只手曾无限亲密地贴近过，如今那苍白的手背上瘦得布满青筋，已经找不回当年的温存。
　　书桌一角竖立着一幅相框，相片上的人他并不陌生，正是早上墓地里的那女子和孩子。一些往事劈头盖脸地冲他砸来，他感到自己已经没有继续站立的力气，只好虚弱地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今天早上我去看她们了。”过了很久他才又重新开始说话。但是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其实这样也好，如果有了回应他会更加无所适从。他甚至说不清自己来这里的动机，明明那么地厌恶那么地害怕，但心里总有个声音警示着他，你必须来这里，这是你的责任。

　　就这样，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窗前的男人始终毫无反应。该羡慕他吗？他的记忆已经被尘封，那些曾撕心裂肺的痛楚已无法再伤害他，只是很偶尔才会回来打扰。而李弘基却一直带着这些痛苦的回忆生活，他不敢忘却，他告诉自己这是应得的惩罚，只因为那少不更事的冲动和愚蠢。

　　夕阳西下的时候，他说到了龙俊亨。这让他始终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他絮絮地说着他们的相识，不自觉地沉浸在回忆中。

　　“我其实一直在想……我还有没有资格去爱一个人呢？”他问道，其实是在问自己。“在我毁掉了她们的幸福以后，我还配得到幸福吗？”
　　他站起身走到男人身边，他已经停止了画画，双手平放在桌面上。于是他扶着他站起来走回床边，又直愣愣地坐下来。整个过程里男人一直平视前方，像看不见他的存在一样。

　　“六年了。已经过去六年了，你可以原谅我了吗？沈……老师。”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过渴望自由是理所应当的吗？因为有了新的追求，他就可以恬不知耻地将过去通通甩掉，不以为然地开始过新的生活了吗？

　　可惜他得到的仍然是无边的沉默。
　　他苦笑着摇摇头，其实逃不出的是自己的心牢，他又在找谁要一个赦免呢？

　　“明年我再来看你。”他离开之前说。

　　枯坐床边的男人凝视着对面的白墙，毫无反应。

　　走出病房后他几乎是快步冲下楼去，却在拐角处撞到一个人，抬头正要说对不起，却发现又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七喜？”

　　直到上了飞机坐好，他才拿出口袋里那张名片细看，何启希三个字后面附着响亮的图书策划出版人的名号，比起这个正经的名字，“七喜”在记忆中占得比重大得多。这好久不见的高中同学，果然出人头地了。失去联系这么多年后，竟然在那样的地方重遇，真是说不清的因缘际会。
　　想起七喜问他还画画吗，有没有打算出一本画册，他心里有一点失落。从灵魂支离破碎的那天开始，他的画笔就再也画不出富有灵性的色彩了，大学时被迫画的那些粗鄙不堪的作品他都不敢去看第二眼，画完后丢掉笔就当作没发生过。画画曾是他最衷心挚爱的，没想到却再也办不到了。

　　他收好名片，闭上眼好让思绪空白片刻。此时这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只要一心想着那个几小时后就可以见到的人就可以了。

　　飞机缓缓滑行，腾空而起的一刹那，他的心也随之颠簸了一下。终于，终于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