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焕/龙基]Lemonade》雯琪郝力克

13、chapter.13

　　“并不是每一次的义无反顾都能得到相应的得偿所愿。”

　　龙俊亨异常难得地在闹钟响到第三声的时候就醒了。更难得的是当他醒来时不觉得厌烦，不觉得疲倦，不觉得人生真没意义——这正是他之前每一天早上睁开眼时的心情。有一缕阳光从深色窗帘的缝隙间不屈不挠地照进来，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光，许久后才意识到脸上有微笑。脑中有连绵不绝的轻快旋律在播放，他情不自禁哼起歌来。

　　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他又举着牙刷张着满是牙膏沫的嘴傻呵呵地笑了一阵子，先是意义不明地傻笑，最后变成笑自己傻。

　　然后他一个人坐在桌前，对着面前的咖啡，平心静气地问自己，究竟怎么了，何以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一般为不足挂齿的小事喜形于色。

　　他想这全得归功于一个人。一个看见陌生人就紧张地像炸毛猫一样的，会跟植物说话的，总是不由自主就流露出像被主人遗弃的小狗般害怕眼神的，笑起来能像黑洞般卷走周围所有光线的人。现在想来，早在第一眼看见这个人的时候，那眼神就已经烙印在脑海深处了。这也许过于可笑，或是浪漫得有些烂俗了，但如果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那么你就会明白那种几乎是无理取闹似的愉快，无法压抑的想大笑的冲动，就连窗台上的浮灰和鞋边的污渍，一眼看去都有美不胜收的错觉……因为心里有了这样一个人，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小小的意外，你会发现时间过得比以往快多了，而心会有一种被塞得满满的充实感，哪怕是单独去哪里，也像是有人陪伴身边一般，自在又心安。

　　就怀着这样弥足珍贵的心情，他戴上耳机出门去上班，并在楼下停住，抬头瞄了一眼六楼的阳台，阳台上只有一件T恤在随风飘动。然后他看了一眼花坛里的仙人掌，已经长大了不少，并在顶部结出了花苞。冲着仙人掌说了句bye bye，他发觉自己也成了会对植物说话的怪人，但感觉居然还不赖。

　　这一天西餐厅的同事们普遍觉得龙俊亨这个人突然变得好相处了，虽然脸上总时不时跑出莫名其妙的笑容，但相比起之前那一脸的死气沉沉，这样的状态已经算大有改善。

　　坐在下班回家的公车上，他看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景物，不知名的街心公园，不知名的小学校，不知名的商店街，这些都是他从来不曾去关心过的东西，在此之前，这都是没有意义的。
　　公车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停住。窗外人行道上走过牵着小狗的女人，小狗总是不听指挥地到处乱窜，主人拼命拉住绳子也不能使它停下，于是绳子与狗之间绷成了滑稽的直线。龙俊亨想起了那只叫咕噜的猫，虽然连样子都记不清楚了，但却能想到它如果被主人牵着上街，一定不会是这幅模样。想必是挺直了小小身躯，微微仰着骄傲的脑袋，稳稳地踩着步子，就和它身后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再次起动的引擎打断他的思绪，他无声地笑了笑，随后意识到第一滴属于夏天的雨水击打在了窗玻璃上，划出一条笔直的银线。路上的行人开始纷纷躲避，有的躲进屋檐下，有的加快步伐前进。快速掠过窗边的骑摩托的人们，摸索着穿上塑料雨衣。一把把雨伞前赴后继的盛开在街边，红色的，蓝色的花朵。

　　龙俊亨没有带伞。他其实也不介意淋雨，只是他突然有了一个说不上是大胆还是犯傻的念头。于是他拿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这号码存进手机之后还是第一次使用，可光是看着那号码主人的名字他就乐不可支了。

　　他发的内容很简单：你在干什么？

　　他想如果对方没有回应那该怎么办，结论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好没多久手机就震动了一下，让他松了口气。

　　回复内容更简单：没干嘛。你呢？

　　他立刻再回复过去：我在外面，公车上。下雨了

　　那边又很快传来回复：对，我听到了。

　　龙俊亨：我没带伞，这可怎么办

　　李弘基：为什么不带？天气预报说了要下雨的。

　　龙俊亨：从来不看天气预报

　　李弘基：……那就淋着吧。

　　龙俊亨：无情！你这个时候应该说：那我去车站接你吧~

　　这一次许久无回应。可他丝毫不介意，也没有什么失落感。他明白一切还为时尚早，这个人眼神中的戒备与害怕，还需要经历许多漫长的等待，才会一点一点地消退。而如今，他们已经走出了第一步，这就可以了，他非常满意。

　　车上乘客依然稀稀拉拉，大家的鞋子上都沾满雨水，再加上手中伞上滴落的水滴，车厢地面很快湿润成一片。天色一下子就黑得像晚上，灰色的乌云布满天际，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即使是如此压抑的天气，即使是再也没有动静的手机，仍不能让他的心情变坏一丁点，他只是坦然地看着窗外迷蒙成一片的景色，没有任何胡思乱想。这时公车到站，他起身走向后门，并拉起外套的帽子。车门打开的一刹那，风雨夹杂着呼啸飘进车内，溅了他一脸，他裹紧外衣，迈开腿跨过车门外积水的沟渠着陆在站牌的左侧。雨点打在他身上，相当有力，可见雨势正是最猛的时候。

　　可就在片刻后，他感到头顶骤然间没有雨了。一只握着伞柄的手出现在视线里。他顺着那手抬起头。

　　同一大群没带伞的行人挤在狭窄的屋檐下，李弘基感到这辈子从未经历过的狼狈。更糟糕的是心脏的温度迅速下降，最后同浸湿全身的雨水一样冷透了。横扫的雨水毫不吝啬地打在他的脸上身上，撑伞的那只手已变成了青白色，而怀里抱着的另一把伞则更像是一个笑话。他以为他早已对此免疫了，因为从来不是上天宠爱的孩子，一路走来多少的讥讽与戏弄他全都习以为常，但原来心还是没有死绝，还是有会痛的潜质。头发贴着脸湿淋淋地垂下，遮在眼前像给世界安了个牢笼，透过铁栅的缝隙他看着龙俊亨接过陌生女人手中的伞，两人缓缓地消失在雨幕中。

　　他说不清自己的动机，说不清为什么会蠢到真的因为一条短信就傻瓜似的抱着把雨伞跑到这个地方来。难道还没得到教训吗，不要轻易相信，不要轻易付出，不要轻举妄动……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动摇了，战战兢兢地，亦步亦趋地，走下了高高筑起地城墙，却不料又是相同的下场，再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没有人为了他停下，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
　　“喂，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干嘛？！”崔珉焕推了一下眼前这个目光呆滞的落汤鸡，虽然他自己也是一样。“你干嘛带两把伞？难道你在等我啊？”
　　李弘基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挤出一丝笑来，什么话也没说。他脸色苍白，像是随时都要昏倒。
　　“快走吧不要站在这儿，”珉焕接过伞推了他一下，“回家我给你煮姜汤。”

　　龙俊亨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不止一次地停下脚步回头看，车站前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瓢泼的大雨洗刷着水泥街道旁的矮树。天地间都笼罩着一片潮湿的暗灰色。但为什么会，眼前不断闪过第一次遇见李弘基时他的眼神。从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不间断地传递出无声的求救信号：救救我。救救我。纵然荒唐而不可理喻，他却坚信自己确实地接收到了这信号。

　　“怎么啦？你在看什么？”身旁的女人用胳膊肘顶顶他，问道。
　　“没什么。没有什么。”他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