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色回忆》思年华

1、第1章

　　天空被染上一层铅灰的颜色，雨点一颗一颗地缓慢落下，与汗液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一股腥臭的味道，施工中的大楼像一所被诅咒的破败城堡，人们压抑着疲惫的喘息，慢慢地被城堡的阴影所吞噬。
　　这样阴郁的天气犹似我淡淡的一生。秦枫就是我一生的劫。
　　我背负着水泥，一步一蹭地沿着骨骼般的楼梯慢慢向上。雨下大了，像石子一样打在身上，像一条条冰冷的小蛇顺着我的身体蜿蜒爬下，是雨水，是汗，还是血，无从分辨。全身渐渐僵硬了，四肢比肩上的重负还要沉重。我拼尽全力也无法再将脚提起哪怕一厘米。我只想站着休息一下… …
　　“三层…三层有人摔下去了！”

　　强烈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抬起手想要触摸这个陌生的地方，尖锐的刹车声让我彻底清醒，“找死啊，你！臭乞丐，滚一边去！” 乞丐，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称呼。低下头收拾了身边散落的零钱，亦步亦趋。不知道我在这里躺了多久。路边喷水器洒出一道道绚烂的水花，浇灌在翠绿的草坪上，就像那明亮的阳光一样让我自惭形秽。我慢慢地移到水边，尽力冲洗掉粘在身上的沙子。原来我落在了楼下的沙堆上，原来包工头将没有任何证件的我丢在马路边。手隐隐刺痛，将掌心朝向自己，血肉模糊……
　　清点身上的钱，七元零五角八分，紧紧地攥在手中，走入胡同中的理发店。闭上眼，不去看理发师鄙夷不屑的目光。仔细倾听着老旧的电扇旋转嘶哑的声音，我享受着短暂的平静。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面对一张陌生而疲惫的面孔，苍白没有血色，双眼如同点在白纸上的墨迹，没有生机，嘴唇只是一抹极淡的颜色。“你长得挺不错嘛。”是吗？想露出一个微笑鼓励自己，最终还是离开。还有三元零八分，刚好够一碗面。

　　不知道为什么走到这里，也许只是因为曾经来过，而陪我一同的人是秦枫。
　　这条街只属于夜晚，灯红酒绿，那些霓虹灯变换这妖冶的色彩，诱惑我前进，却不愿给我一处容身之处。“想干活吗？”一个黑墨镜站在我面前，自信的姿态是他知道我不会拒绝，我已无路可走。
　　在一家喧闹的夜总会作门卫，出乎意料的幸运。收入极其微薄，但空空的门房却可以遮挡风雨。把自己扔在唯一的一张床上，我在这里安了家。半夜从沉睡中冻醒，冷汗粘湿了薄薄的单被，疼痛不断得滋生着，几个月的风餐露宿早已毁掉了这具曾经养尊处优的身体。口干，只摸索到几块冷硬的饼干和瓶底的白酒。勉强吃下，咬着牙躺在冰湿的床上。昏昏沉沉中，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轻轻扶上我的额头，一下一下地安慰着，伸开手臂将我拦入怀中，动作有力而温柔。“我在，睡吧，苏生。”低低的，让人安心的声音。是枫，枫……
　　阳光洒脸上是痒痒的感觉，身体隐隐作痛，但我带着微笑醒来，只因为昨晚的好梦。面前坐着一个圣诞老人似的大叔。高高的衣领支撑着他的双层下巴。“是这样，苏先生，昨晚你值勤的时候，一层办公室被盗。”然后沉默，耐心地等待我的反映。“请您直说吧。”我开始懊恼他打扰了我的梦境。“咳，咳……”我的直率似乎让他很意外，“按照规定，损失应从你的工资中扣去，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他露出一个圣诞老人的标准笑容，“我们决定让你作一份待遇更优的工作，就是在客人身边倒酒。”我低下头，掩藏自己的苦涩，曾经我是这里宾客。可现在我只想要一个栖身之所。抬起头，露出一个自认为妩媚的笑容，故意忽略了“圣诞老人”眼中一闪而逝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