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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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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璀璨,夜色缭人,清水镇已陷入了沉睡,从半空俯视,小镇在夜色中,静谧安详,仔细倾听,似乎能感觉到它浅浅的呼吸声,和微微起伏的胸膛。
暮春的夜晚,丝丝凉意袭人,半空中,凛染拉着恋华,径自向清水镇中一条灯火辉煌的街道飞去,噙碧默默的跟随,但落后了他们半个人。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若说夜晚的清水镇已陷入了沉睡中,那么那条纸醉金迷的街道,必然是它最绮丽缱绻的梦。
不过一条窄窄的街道,但道路两旁却都是漂亮的楼阁,帷幔低垂、灯火通明,缠绵奢靡的丝竹之声此起彼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绣着鸳鸯的精致丝帕被遗落在廊边,随风舞动,丢于楼外的墨玉折扇半开半阖,描金牡丹的扇面依稀可见,风中似乎隐约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
凛染耳垂微红,偷眼看了看恋华,见她一副懵懂的模样,便暗自念咒,封住了恋华的部分灵识,令她不能听到下面传来的声音,然后拉着她,直接落到那座最热闹最华丽的楼阁的屋顶。
“为什么我听不到这些楼阁中的声音,明明刚才在半空中我都能听到!”不明所以的恋华捏捏自己的耳朵,一脸疑惑的问凛染。
凛染侧过脸不看恋华,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嗯。。。是我封住了你的灵识,你修为尚浅,不宜听到这些靡靡之音,容易被这些声音蛊惑的。。。”
“。。。哦。。。”恋华有些怀疑的看着凛染,但她有心事,所以并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乖巧的答应着,然后随意的四处看,便在一处屋檐上,看到了正晒着月光的非常没有坐相的两个身影:“。。。呀,他们在那。。。”
墨漓半倚着屋顶尖尖的脊角,坐在屋顶上赏月,墨色衣衫在屋顶铺展开来,在月色下泛着微光,华丽非常,本就柔和俊美的五官,在星月下,更添温润;掬酣则靠在墨漓身上,半阖双目,像已酣醉,他怀里抱着一坛酒,脚边还有一个空空的酒坛,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凛染恋华才向这边移动了数步,墨漓便侧头微笑:“你们来了!”
恋华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
“哟,你们仨这是怎么了,这般低迷,像是被人蹂躏了一般!”掬酣声音含糊,并不抬头,只睁开了眼睛,眼中一派朦胧。
恋华又翻了一个白眼,撇撇嘴看着虚空,懒得理他。
噙碧上前一步,也坐在了屋顶上,低头看向楼内的醉生梦死、夜夜笙歌。
“哟,还真的是被蹂躏了?”掬酣撑起身子,眼睛闪闪发光。
凛染不答,仔细的四处观望后,疑惑问道:“阿琅阿铘呢?”
掬酣打了个响指,在他们正对面的虚空中,慢慢出现了一团云,云中卧着两个小孩儿,好梦正酣,他们身边,还倒着一个白玉瓷壶,幽幽泛着酒香!
“他们。。。是睡着了吧?”凛染讶然,半晌才发问。
“摆明是喝醉了,什么睡着,真是没常识!”掬酣嘟囔着,再次倒在墨漓身上,不看凛染一眼,“太弱了,才一壶酒,还是最清淡的果酒,居然就醉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们。。居然。。。给他们喝酒?你知不知道他们几岁?”凛染气急败坏,来不及数落墨漓掬酣,迅速冲到云边查看阿琅阿铘的状况,向来冷面冷心的他,第一次有了几分慈父的模样。
墨漓坐直了身子,眼带探究,掬酣的眼神也清明了起来。
“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墨漓侧头,认真询问道。
恋华偏过头,表示她不想说;噙碧摊手,表示她不清楚;凛染召来几片云,盖在阿琅阿铘身上,这才回头,把在楚宅发生的事情简单的交代了一下。
“连你都不能召唤回那个人的魂魄?”墨漓沉吟着,垂目思索,然后看向噙碧,“据我所知,天庭近五十年都不曾有仙人前往轮回。。。”
“。。。据我所知,妖界近百年来都不曾有妖魔逃向人间,我的同族都在妖界或者妖界大牢里生活得好好的!”见数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噙碧挑眉,口齿伶俐。
“如此说来。。。”凛染担忧的看着恋华,为难的小心着措辞,恋华却打断了他,黑亮的瞳直勾勾的盯着凛染:“是不是魂飞魄散?那个人。。。他魂飞魄散了吗?”虽然用的是问句,但恋华细细的声音中,却是带着颤抖的肯定。
墨漓眸中清明,心中了然,他推开掬酣,站起身来,面向恋华,眉目含笑,声音柔和,气息宁定:“那也不一定啊,既不是仙、也不是魔,那么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想要魂飞魄散,那可不太容易哟。。。”墨色的衣衫随风舞动,恣意洒脱。
掬酣翻过身,侧躺在屋顶上,一手支着脑袋,打了个呵欠,懒懒道:“多大点事啊,还要死要活的。。。改日得空了,去冥王殿瞧瞧,问问清楚不就行了。。。”说毕,掬酣又打了个呵欠,目光朦胧温暖。
恋华闻言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噙碧也凝神,不动声色的听着。
“不可。。。”凛染皱眉,沉声道,“神仙之所以区别于凡人,就在于我们已跳出红尘,不轻言悲欢!逝者已矣,就连凡人转世投胎后都会喝下孟婆茶忘却前尘,那么我们又何必纠缠过往,令自己沉沦往事,陷入或喜或悲、或悲喜交加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噙碧苦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或许自己,就是凛染口中应洒脱丢弃的的过往前尘!
墨漓衣袂飘飘,目光温和且坚定,他含笑道:“我认为,神仙之所以为神仙,就在于我们能够直面自己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往事,无论是喜是悲,我们皆能从容面对。。。”
掬酣也站了起来,与墨漓并肩而立,接着墨漓的话,朗声道:“。。。还有,我们有能力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无论上天入地,只求对得起本心!我最喜欢作为神仙的一点便是,我们有漫长的生命!这能够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弥补遗憾,做尽自己想做的事!”
凛染眉头皱得更紧,正待开口反驳,却被噙碧抢先一步,噙碧捂嘴娇笑,眉眼弯弯:“三位大神对人对事的看法相距甚远,居然能成为这么要好的朋友,真是神奇呀!不过,这件事情是恋华姑娘的事,应该由她拿主意才对吧!”
墨漓看向噙碧的目光满是赞赏,笑意更深:“噙碧姑娘果然是玲珑心肝,我们三个确实身在局中、关心则乱了。。。”转向恋华,墨衣公子温言安抚道:“恋华,不要被我们影响,你自己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不要把事情看得太重,你负了别人,或别人负了你,皆是缘缠,生命便是由一个一个的缘缠组成,没人可以挣脱,即便是神仙!你想放下,或者拿起,都只有你可以做主,没人有资格苛责,即便是已经被你遗忘的那个人。”
“果然是尚未长成的小姑娘,青涩啊!”掬酣走到恋华身边,亲昵的拍拍她的头,表情却甚为无奈,然后转向噙碧,眨眨眼,“告诉你一个众人皆知的秘密:凛染之所以与我和墨漓的想法不同,是因为,我和墨漓是由凡人飞升的,人性残存;而凛染则是土生土长的神仙一枚,只有神性,没有人性。。。”
噙碧失笑,凛染淡定的看了掬酣一眼,表示对掬酣采取这种人生攻击的幼稚行径的蔑视,然后看向恋华,眼神温柔:“若你想放下一切,好好修炼成仙,我渡你;若你要去冥王殿,找回记忆,我陪你。。。总而言之,你并不孤独,无需害怕。”
“我。。。我要想想。。。”恋华抬头看向凛染,恍惚中,竟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噙碧的手指蓦地收紧,墨漓不动声色的关注着噙碧,眼神悲悯且防备。
夜已深,恋华靠着屋脊,在星月光辉的笼罩下,渐渐睡去,凛染噙碧也在屋顶上各自找了个窝,阖目而眠,墨漓掬酣则召来一团云,又暖和又柔软,舒舒服服的也进入了梦乡。
不知何时,恋华惊觉自己置身于一团浓浓的白雾中,远方还有一个黑色的轮廓,倒像是一个小屋的模样,一点灯火在闪烁,一星如豆。
恋华有些疑惑,谨慎的一步步向灯火处挪去,原来,那确实是一间小竹屋,正对着恋华的窗口被一个竹竿撑住,从窗口向里望去,一张书桌紧挨着窗户,一盏小小的烛台被放在桌上,一点小小的火苗,在烛台上跳跃。
小竹屋被白雾笼罩,看得十分模糊,但那扇窗户、那张书桌,还有那盏煤油灯,却极为清晰,恋华甚至能看到烛台上的烛泪,和书桌上的诗经。
恋华看向书桌的空空的左边,隐约觉得那里差了一个东西,好像是,一个素白瓷盆,里面应该绘着水墨的雨后莲叶,瓷盆中装的应该是山上的泉水,极为清洌,泉水中,还要养着一只连花骨朵都没有抽出的小莲花。
“小莲花,你这么娇气可怎么行,只浸着泉水,没有塘泥的滋养,这可怎么能长大?”只眨了一眼,一个穿白衫的男子便突然出现,端坐在书桌后,他看了一会儿书,然后抬手逗弄着一个东西,居然是一只没有开花的莲花,它娇弱的立在一个素白瓷盆中,盆低赫然绘着水墨的雨后莲叶。
恋华吃惊不已,一步一步行到窗户下,想要看清楚这男子的面容,但不知为何,他的脸在恋华眼中是一片朦胧,只隐约觉得,这个男子,眉目如画,如冬日暖阳一般,温暖柔和。
突然,他抬起头来,直直看向恋华,眼中如垂死之人一般,没有一丝神采,却又充满了哀伤,他挣扎着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小莲花。。。我。。。绝不会忘了你的,即便转世。。。我也会永远。。。记得你。。。”
话音未落,他便慢慢滑下椅子,委顿与地。
恋华瞳孔骤然紧缩,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的扑了过去,想要接住他下坠的身形。。。
“恋华,恋华,醒醒。。。”
恋华猛的坐起,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个人蹲在自己面前,一脸焦急。恋华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想要抓紧他,免得他再次孤独坠落。
那人任她搂着,只轻轻的拍着恋华背心,温柔安抚:“没事,只是一个梦罢了。。。”
许久之后,恋华才松开手,惊魂甫定,这才看见,天已微白,温柔安抚自己的,却是凛染。
良久,恋华才开口,漠然道:“我要去冥府。”
凛染目光柔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