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3、第八十九章 兵临城下 ...

  •   赤芍依旧是一副直来直往的脾性,在啧啧打量了我几圈后道:“我怎么就瞧着这边儿坐着的小乞丐眼熟呢?原来还真的是熟人,我说香香,你不是那啥郡主娘娘么?怎么搞成这么个鬼样子?”

      还未待我张口解释,赤芍又迫不及待道:“看来,南阳还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本想着在这里能忘记过去,就这么平淡的过完下半辈子,没想到还能一再碰着熟人,前几日还在大街上撞到那个臭丫头王珞,今儿竟又遇到了你……不过看你这倒霉样儿,八成也得收留你住下。”

      “南阳?王珞?”我愣了愣,原来这个看起来颇为繁庶的地方是南阳,而赤芍和王珞——从前于我有救命之恩,后在魏王府香消玉殒的疏影坊舞姬王琐的妹妹,也在这儿。

      赤芍向来健谈,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很难收拢起来,也因此我在很短的时间内,便了解了她自公安一别后的境况。

      当时,心灰意冷的她一个人离开了伤心之地,本想着落叶归根,先回家乡长安再作打算,却因为魏蜀交战刚过,边境很不安定,便随了人潮来到南阳,遇到了这家小驿馆的掌柜老铁。老铁是个中年丧妻的鳏夫,其貌不扬却是忠厚老实,待赤芍也极为上心,这让历尽人间沧桑、厌倦歌舞升平的赤芍突然萌生了只想过柴米日子的念头,于是便嫁了老铁做继室,成了驿馆的老板娘。普通的夫妻生活倒也令赤芍知足常乐,渐渐淡忘了过去衣香鬓影的浮华生活。

      也就在我来到南阳的前些日子,赤芍在一次外出中,偶然在街头看见了穷困潦倒的王珞,见是故人,就不计前嫌的收留了她在驿馆里帮手。

      赤芍能找到美满的归宿,我打心底里为她高兴,又不禁反思自己太过粘腻纠结的性格,总是放不下,忘不了,该是时候学着像她那样豁达一次了。

      她与我絮絮叨叨了大半个时辰,正逢掌柜老铁从外头回来,赤芍忙起身为我介绍。老铁以前是铁匠,年纪大了才盘了这店做些迎来送往的小生意,不高的身形,微驼的脊背,黑漆漆的皮肤上纵横布满着岁月的痕迹,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大出不少,与明媚娇柔的赤芍并肩站着,不免令人生出一种蒹葭玉树之感。

      但是人的优劣又岂能以身体发肤去衡量?老铁的憨直好客很快就让我自愧于方才肤浅的想法,他和赤芍夫妇俩皆热心的留我下来,却十分照顾我的感受,只说是最近生意好,此处缺人手。对于身临一穷二白境地的我而言,这样的提议无疑是雪中送炭,于是我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他们。

      那日的晚些时候,我见到了与我同样一穷二白、流落至此的王珞,多年不见,从前还未长开的小丫头已经出落的婷婷净净,荆钗布裙都难掩她秀丽的姿容,像极了当年疏影坊中赢得曹丕赏识的王琐,只是与王琐婉柔的性格相比,王珞依旧要淡漠的多,看见了我,无惊无喜,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便转身去了厨房洗刷碗筷。

      如此,我也算是在南阳定居了下来。南阳在魏国境内,属荆州之地,也是连通四面的交通枢纽,因而这里的商业发达,尤其是冶铁业,这使得它在战争年代,俨然成为了朝廷的兵工厂。

      老铁和赤芍的小驿馆虽然规模不大,但因是位于城郭要道,倒也时常可见各地往来的官商。特别是在这即将改朝换代,三家局势微妙,战争一触即发的敏感时期,受命于君的外交官员和各路斥候活动频繁,头脑灵活的商人们则趁此时机捞满油水。

      然而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江山是谁的并无所谓,地照耕,饭照吃,只要有安宁的生活,皇帝姓甚名谁也不重要,不过是换个年号继续过日子。东汉末年的战乱、饥荒、疾病已使人们受尽了天灾人祸之苦,好容易盼上了几年的相对稳定,便也鲜少人对大厦将倾,狂澜既倒的大汉朝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了。

      是年十月,汉祚终尽,历时四百余年的大一统王朝彻底走入了坟墓,唯剩西风狂乱,斜阳残照。

      袭魏王爵位的曹丕逼迫汉帝刘协禅位,建立曹魏政权,改元黄初,迁都洛阳,追尊曹操为魏武帝。曹丕的纂汉自代意味着历史真正进入了三国时期,魏国不仅是三国中第一个建国的政权,也是综合实力最为强大的政权。

      魏黄初二年,虽在关羽失荆州后元气大伤,刘备仍在益州川蜀之地,以汉室宗亲的身份称帝,改元章武,意在延续已经灭亡的大汉朝。

      面对曹丕和刘备的先后称帝,东吴的反应出奇平静,孙权将治所从建邺迁至荆州的鄂城,更名“武昌”,似乎在观望着什么,也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小驿馆门前的大街虽是车水马龙,旅人如织,但驿馆内的生活却是单调而恬静,天下大势如何分分合合,故人新人谁人称王称帝,似乎于我而言,只是坊间一段可供打发时间的谈资,可以一笑置之,转身也就忘的干净了。

      赤芍很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将老铁的小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出色的交际能力使得她在各色客人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也因此,小驿馆变得愈发的热闹起来,时常也可听见如当年江夏临江楼那样的高谈阔论,其中当然也不乏来市井打探各国消息的外交使者们。

      我和王珞都有在王孙贵胄府上给人端茶送水的经历,尽管时常忙的不可开交,却也不曾出过什么差错,不过即便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处了好些时候,王珞却依然是冷冷淡淡的性子,与谁都不多做交流,只埋头于手上的活计。

      就这样寒来暑往的过了三季,在一个相对清淡平静的炎夏之后,驿馆的生意额又空前的暴涨了起来,而这样热闹的原因只有一个:在成都称帝后的刘备向东吴开战了。

      魏黄初二年、蜀章武元年七月,以兴复汉室为名的刘备并未对篡汉逆贼曹丕进行讨伐,而倾举国之兵,将剑锋直指往昔的盟友孙权,或许是为曾经的桃园兄弟复仇,或许是另有所图,或许是别有用心,总而言之,这场吴蜀之间最大的战争,如期爆发了。

      蜀军势如破竹,刘备果断拒绝了孙权的求和,亲率数万人马,攻入吴境,在巫地击破了吴军的守将,重又占领了秭归。而吴军则持续疲软,又缺乏周瑜、吕蒙这般足以叱咤战场的大将,节节败退,频频失地。另一方面,曹丕好像并不甘于坐山观虎斗,眼看着最大的敌人陷入即将覆灭的境地,也蠢蠢欲动的在酝酿着什么。此时此刻,于孙权而言,面临的危机,绝不输于当年的赤壁之战。

      这一年的秋冬,似乎就在“蜀军又占领了多少城池”,“吴军又撤退了几里”,“刘备一定会灭了东吴统一南方”这样的消息和流言中度过。

      赤芍怕这样的言论会令到我忧心,故刻意让我只在后厨帮忙,我笑着接受了她的好意,也不去解释其实现时的我早已无所谓别人的成败,以免又被她说我冷血无情,只安安心心帮着大厨师傅打下手,偶尔兴致好时,也会琢磨一下厨艺。

      到了第二年开春,少了风雪的阻滞,驿馆又迎来一个旺季。一日午间最忙的时分,我在后厨几乎脚不沾地的切送着各种食材,赤芍却挤了进来,把我拉到一边,神神秘秘道:“这外头来了个熟人,你想不想见见?”

      我正在剥除指甲上粘着的小菜叶的手顿了顿,抬头疑惑的望向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对于我和她来讲,都能称之为“熟人”的。

      赤芍却卖起了关子,故意吊着我的胃口道:“想知道啊?那就出去瞧瞧呗。”

      我只好放下了手头的活,用围兜擦了擦手,跟着她走去外间。一到大堂,赤芍和我的交谈声便淹没在了一片嘈杂之中。赤芍只朝边上指了指,就立刻又去招呼客人了。

      此时的大堂人特别多,送菜的姑娘和小厮们灵活的穿梭在各个角落。我顺着赤芍指的方向瞧去,并未能看见所谓的熟人,想是因为人多挡住了视线,也就向着那边走去,也因此,各桌高亢的谈话声源源不断的交替着传到我耳中。

      “据说孙权已经派人向陛下称臣,想极力拉拢我大魏,以一心抵抗刘备的侵袭。”

      “那孙权任命去抵抗刘军的大都督又是个什么人?”

      “陆议陆伯言,据说是当年的孙讨逆的女婿,呵,东吴自吕蒙之后,已是后继乏人,只有这种靠姻亲关系上位的文弱书生可用了。”

      “那看来东吴此次危矣……”

      我脚下一滞,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有些乱,却听见身后低呼一声,而后有冷冷的声音传来:“没见那么多人,走路也不长个眼睛。”

      我回身,见是王珞把一个菜盘举得老高,想是自己方才走神之际撞到了她,便赶忙陪着不是的往旁边让了一步。

      怎料今日的大厅实在拥挤,我这一小小的举动又是不小心踩到了人,只得旋即再转身赔礼。那身边之人却意外的托住了我的手肘,低声讶异道:“郡主?”

      我一下子怔了怔。王珞轻声一哼,端着盘子,灵巧的挤过了人缝。我觉得面前的人说不出的眼熟,却又一时记不起在哪里瞧见过他,呆了半晌,那人又笑笑道:“在下赵咨,与郡主在公安有过一面之缘。”

      我这才勉强记起他原来是那时公安州牧府的夜宴上,东吴派来劝说刘备与周瑜一同出兵攻打益州的使者,只是当时的他还是个白面书生,如今已是长须飘逸。

      意识到我俩此刻正挡在了通道中,我和他都往身边的空地挪了挪。我轻轻道:“赵大人不必客气,我已非昔日的东吴郡主。”

      赵咨看了眼我的衣着后道:“在下此次奉主公之命出使魏都洛阳,归途中特意路经家乡南阳,不料在此处遇到郡主。郡主若有什么难处,或是有话要传给主公,在下可为代劳。”

      我摇摇头,淡淡道:“有劳费心了。赵大人可以告诉他,我过的很好,或者……不提也罢。”我稍顿片刻,又道:“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招待赵大人了。”

      “那郡主保重。”赵咨识趣,没作过多纠缠,微微欠了身,转身没入大堂。

      我在原地叹了口气,收回自己的视线,但突然又感受到不远处有另一道目光依附在我的身上。我不由侧过头去,赫然发现那张似笑非笑注视着我的脸,竟也是我相识的。我顿觉心头咚咚直跳,只因那一直盯着我的人,不但也是一位使者大人,还是曾被我和陆议一同算计欺骗过的蜀军使者,那次假假真真的糊弄,直接导致了关羽败走麦城,大意是荆州。

      我于心有愧的避开了他意味不明的目光,暗想着赤芍嘴里的熟人,应该不会是赵咨或者这位蜀汉使者,但也没想到自己的半生虽不足挂齿,竟也在这小小的驿馆内碰见那么多“熟人”,我苦笑着摇摇头。正当此时,我隐隐感到背后有人用手指杵我,以为是谁让我帮下手,便“哦”的一应,茫茫然调转过头去接手。

      “香香姑娘,多年不见,原是躲在这里学起了厨艺……”那人嘻笑着打量我一身厨娘的装束。

      我惊喜的抬头,才明白过来赤芍口中的人就在眼前。高贵的紫色华服让他在人堆中特别显眼,他倒毫不在意这般的引人注目,我行我素的谈笑依旧:“自上次邺城一别之后,倒是一直挂念着香香姑娘,不知香香是否还与我心意相通,偶或也会想想曾经疏影坊中的醉月公子呢?”

      我被他的话逗乐了,顺水推舟道:“小女子怎敢忘记醉月公子的大恩大德,时刻铭记于心呢!”

      曹植把头凑到我耳边,佯作轻佻道:“那现在以身相许也还来得及。”

      我轻轻推了他一把,也假装薄怒道:“大庭广众之下,醉月公子请自重。”

      他了然的微抬下巴,美玉般的脸上又绽开一个放肆的笑:“也是,那……我们去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一语毕,也未经我允许,就拉起我的手向外跑去,一踏出驿馆门口,正撞见马房小厮牵了他的宝贝坐骑紫骍去喂食,也不管人马儿是否愿意,便夺过缰绳拉我上马,和我一同飞驰在了南阳大街上。

      “喂——”我坐在紫骍的背上抗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你认不认识路的啊?!你是不是迷了路才来了南阳?”

      我背后高亢的声音隐没在风中:“你的问题太多,我不知道先回答哪个。”

      紫骍奔驰的速度让闷在驿馆太久的我渐渐兴奋起来,也就耐着性子和他笑侃:“那就一个一个回答!先回答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南阳。”

      曹植沉默了一会儿,奋力的挥动着缰绳,在转过了两条巷子,奔上了大道后才道:“他让我去封地,我途中觉着有些闷,便到处溜溜,知道南阳富庶,就想来瞧瞧,又听说那家小驿馆美人云集,也去凑了个热闹,没想到竟都是旧相识……还想去南边看看,就怕他以为我要逃跑,又将我抓回去。”

      我知道曹植说的“他”,是指曹丕。如今曹丕业已称帝,已然宣告了他在这场政治斗争中彻底落败,就连民间,也绘声绘色的流传着曹丕是如何诛杀他的同党,如何在朝堂上逼迫他七步成诗。

      想到这里,我心有些收紧,不禁感性的问道:“他如此待你,你不恨他吗?”

      曹植笑了笑,豁达道:“作为一个失败者,我的境遇算是不错了。”

      我犹豫着又问道:“你不怕他杀了你?”

      他仰天哈哈笑了一阵道:“他又怎会舍得杀了我?他要的是征服的快感和乐趣,唯有我能,也愿意去满足他,哈哈哈。”他顿了顿,像在解释,“那个七步诗甚的,你别信这个,是他故意要放我一条生路。呵,因为他知道,我只擅长这个。”

      我却从他大笑的话语中听出了几丝苦涩,一时也找不着话去回他,只好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今日就回。”这次他倒是答得干脆,“所以才让香香送我一程。”

      我微汗,哪里有人以这种方式强迫人给自己送行的?但一想到我和他短短的相逢又要换来更长的别离,也没了脾气,只是默然抱紧了紫骍。

      曹植没将紫骍驶的太远,未出城门,就就将马儿停在了繁华的街边,拉了我下马,笑道:“就送到这吧,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见。”

      我低低垂下了头:“但愿吧,你保重。”

      见我闷闷不乐,他扶了我的双肩道:“怎么了?很难受么?还是想嫁给我跟我走啊?”

      我没搭理他没个正经的话语,抬起头刚想说他不必在我面前强颜欢笑,却又突然觉得有些多余,就又讪讪的低下了头,闭了闭酸涩的眼。

      他又自言自语道:“不愿意吗?不过想想也是,跟我有关系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我心头又是一涩,他的发妻崔氏,被父亲曹操赐死,他所爱之人,被二哥曹丕赐死……这种种原委或许我并不了解,但看着至亲至爱离去,又无能为力的心情,我能深深体会。

      “子建……”我第一次这么叫他,可叫了之后,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暗暗叹息自己竟是如此不善言辞。

      曹植挑挑眉,轻描淡写的一弯唇,一副心领的表情。然后却是把话锋一转,嬉皮笑脸道:“你的问题都问完了吧?那该换我问你了。”

      “我?”用手指了指自己,我忍不住失笑道,“我的人生哪及醉月公子半分精彩,不过是身无长物,一清二白……”

      曹植一脸的不相信,刻意敛了声,若有所思道:“据说当年让父亲马失前蹄的女子是东吴的尚香郡主——”

      他把最后一个字拉的特别长,故意用目光来询问我。我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他又如那走街串巷的长舌妇一样,将声音捏的尖细:“那如今,你的夫君与那个伯言打起来了,你会希望谁赢呢?”

      我瞬间有些发愣,他立刻摇着手补充道:“当然你不作答也没关系,我是怕今日不问,以后也就没这个机会再问了。”

      看着他八卦的嘴脸,我反而又笑出声来,也没正经的回道:“为了不让醉月公子困扰一生,我还真得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唔……不如让他们先打个你死我活,然后再考虑活下来的那个,你看这样如何?”

      “哈哈……”他击掌道,“好回答!看来香香也学会了随遇而安。”

      曹植边说着,边拉过缰绳翻身上了马,我见他此刻是真的要走,脑中也不由闪现出一个也许以后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的问题:“你那篇新赋中的洛神,是宓儿吧?”

      他抛给我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才刚写的,你竟知道了?”然后也没深究,只略显怅惘道,“只是写了一个梦而已,何必刨根究底?不过世人都爱过度解读,随他们去了。”

      我抬头看他,发现在笑意的隐藏下,他眉头的哀愁竟是如此深,一时又无话可说,憋了很久,才挤出两个字:“保重。”

      曹植在马上俯视着我,幽幽道:“以前有一次在屋顶看星,她来问我冷不冷,这是她私下里与我说的第一句话……呵,我从此便爱上了星夜,连冻出病了也不敢痛……想想真是蠢,可是,现在就连犯蠢的机会,也失去了。”

      我抿了抿唇,心里想着他的那句词赋: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在打马前,他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能有机会犯蠢,其实也是幸福的,不必有太多执念,至少……他还活着。”

      ***

      送别了曹植后,我独自回驿馆。走在春寒料峭的街上,我开始回想曹植对我说的话。这两年南阳平静的生活,已将我的心沉淀的再无风波,爱也好,恨也罢,都不如以往那般铭心刻骨,偶尔也会想到那些事,那些人,但也不过只是无痛无痒的回忆罢了,或许,除了对他,我其余的执念也早就放下,只不过,要再有不顾一切去找他的勇气,恐怕也很难。

      我突然又想起了凌绮和小乔,这个时代两个令人钦佩的女子,竟比我这个来自后世的人更有勇气和决心,柔弱的小乔承受了生死相隔,而刚强的凌绮选择了生死相随。时代的悲剧,任何个人都无法掌控,我们所能做得,只是无怨无悔。至少他还活着,是啊,那个只喜欢仰望天空的木头曾告过我,活着就有希望。

      胡思乱想着回到了驿馆,已是午后生意清淡时分,赤芍不知在哪里忙活,老铁和王珞都还在。老铁见了我回来,很热心的招呼我吃饭,说特意给我留着的。我感激着坐了下来,拿过碗筷,忽也觉饥肠辘辘,便开始埋头吃饭。

      刚吃到一半,王珞走了过来,在我身边的位置坐下,为我填了杯茶水,用冷冷的语调道:“怎么,去会老情人了?”

      我顿感饭菜有些噎,放下碗顺了顺胸口,咽下嘴里的食物,抬头去瞧王珞。

      王珞把水杯递到我面前,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语气似乎变了变:“当年疏影坊的那些姐姐哥哥们,剩下的也不多,能碰到些熟人,也算是缘分。”

      听她话语中带着几分怀旧,我也不免有些感慨,接过她递来的水,一口饮下,道:“是啊,能在这里遇到你和赤芍,还一起生活,也真的是缘分。珞儿,当年你姐姐和你……”

      王珞突然一抬手,沉着声道:“不要提我姐姐!”随即站起了身,不再置一词,继续干她的活。

      我觉得头脑有点昏沉,也没去在意向来喜怒无常的王珞的情绪变化,又拿起碗筷吃了两口,却嚼着嚼着,眼皮子竟然越来越酸胀,才想着要起身回房休息一下,人就难以自控的倒在了桌上。

      ***

      迷迷糊糊间,我隐约意识到是王珞倒给我的那杯茶水出了问题,但不明白为何她要在此时害我,也许她还记恨着当年她姐姐的事,只是不知她灌了我迷药后,会使用什么手段来对付我。

      而后发生的事情似乎又推翻了我原来的想法。我虽神志不甚清明,却能大致感受到周围所发生的事。很明显,我被人绑缚了手脚塞到一驾马车之中,快马加鞭的星夜飞驰。我发懵的脑袋下意识的推测,若是王珞想要报仇,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折腾,或许是那个东吴的使臣赵咨仍心有不甘,想绑了我去见孙权。

      当我恢复清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塌上,周围有些潮湿的泥土气味。我不自觉用拇指抵住太阳穴揉了揉,才勉强使脑袋不那么酸疼,又握着拳敲了敲脑门,尝试着支起身子,但身边有人立即压住了我的胳膊,制止了我的动作:“丫头再多躺一阵,现在起来会头疼。”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不可思议的迅速望向了说话的人,刹那间明白了原来在南阳驿馆绑我上车之人不是王珞,也不是赵咨,而是那个我叫不出名字的蜀军使者。

      虽然已是黄袍加身,但面前的人那张伪善的脸与从前并无两样,除了额上鬓角已完全变了色的发丝外,整个神态表情与当年在江夏时竟是没有区别,令我恍恍惚惚的觉得时光又退回到了那时的静好。

      但我很快醒了过来,直勾勾的看着他,打心底里冷笑出声:“是不是你的臣下也同你一样的卑鄙无耻,净会使用这些下药、绑架之类的下三滥手段?”

      他似乎并未听见我说什么,而是自顾自端起一边的碗,看着我柔和的笑道:“睡了很久,一定是饿了吧。”

      我把脸别到一边:“你想怎样?”

      他仍对我的话无动于衷,仿佛我们处在两个画面之中。他对着碗轻轻的吹了吹,舀了一勺送到我面前:“还是先把粥喝了吧。”

      我失去了和他慢慢周旋的耐性,伸手一掌拍掉面前的勺子,哑着声道:“这里是哪里?你到底想怎样?”

      他也不生气,只蹲下身去捡那支掉落的勺。我看了眼周围很似军营的布置,心里其实也已经明了:今年今月,此时此刻,除了夷陵战场,他还有可能出现在哪儿?

      刘备拾起勺子缓缓起身,看向我,从容轻慢的勾起嘴角:“那夫人以为,朕想如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第八十九章 兵临城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