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客少年行-血墨之莲》行草

47、第 47 章

　　入夜，书尘玉的帐篷中，又是歌舞和酒宴，他的热闹似乎永远都不会止息。

　　胡姬们扭动着腰肢，唱着奇怪的曲调，我兴致缺缺地坐在一旁喝酒：后日便是沈夫人约定的月圆之期了，书尘玉又为什么突然跑到这大漠，打的却是什么主意？

　　对面而坐的文七一杯一杯灌着酒，对那些美貌的歌姬们都减了兴致。

　　岑亦坐在一旁依旧浅笑着喝着酒，饶有兴味地欣赏着这异域风情的歌舞。我心里冷哼一声，捏着酒杯喝尽了杯中的葡萄美酒，却干巴巴尝不出什么味。

　　“方公子，似乎心不在焉啊？”书尘玉笑眯眯地端着杯酒问道。

　　我微愣一下，笑道：“哪里……”

　　突然，在乐声舞声歌声间，我似乎听到一声细微的石子打击布帐的声音，酒香菜香脂粉香中，还夹着隐隐的药味，这药味我颇为熟悉，顿时惊得我咽下了下半句的客套之言，和书尘玉面对着，却都同时眼瞟向了来声之处。

　　我不及看其他人的神色，甩开酒杯便冲了出去。

　　立在帐篷外，月光之下，我转着头看看四周，只有几个巡逻的家丁走过，并无异样。

　　文七和岑亦也跟了出来，我沉着脸，看看他们，岑亦敛去了笑容，盯着阴影满地的地面，一脸的严肃。文七则晃晃头，想晃去酒带来的眩晕感。

　　忽然，一个人影从帐篷里冲了出来，直直向北掠去。

　　我早已知书尘玉功夫不错，却不想他竟会踏雪无痕的绝妙轻功，一眨眼，他便掠出了数丈，我也极力追去。

　　一会功夫，那弦乐声声的帐篷便被我们甩在身后，不见了踪影了，天与地只剩下四个人影，一片月光……

　　“师兄，到了小弟门口，怎么不进来坐坐？难不成是嫌小弟的酒酸肉臭？”书尘玉不自然地高声笑道，对着空旷一片，被月光照得银色一片的沙地喊着。

　　我看着书尘玉笑道：“令师兄的胆子似乎有限的很啊，还是书先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令师兄到了门口也不进来！”

　　书尘玉脸色一僵，随即又笑道：“想是因敝门中小事，敝师兄还是在生在下的气吧，让几位笑话了！”

　　文七笑嘻嘻地搭着我的肩道：“欸！老二，书先生乃是再好客不过的人，恐怕还是虞观主心眼用得多了些，心里有鬼吧！啊？还是虞观主实在承受不了书先生的盛情？吓得远远逃走了，哈哈哈！”

　　岑亦面色一沉，背着手，蹲在地上看了起来，却不说话。

　　突然，那药香又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我脚尖一点，急急向前方追了过去。

　　却见到前方远远处，极目细看，才隐隐见到一个人影，正似乎慢慢走着，脚步甚为踉跄，我心中一突，慢了速度，一把折扇突然横在我身前，却见岑亦说道：“且慢！”

　　他缓缓道：“事情有些奇怪！”

　　我看着他。

　　“你们看他走路的样子，刚才我看了地上的脚印，颇为散乱无形，根本不似深思清明之人留下的！”他指着地上一道印子道。

　　我也细看地上，果真歪歪扭扭地远远延伸而去。

　　“敝师兄常年炼药，若有什么迷药让他神思散乱，脚步凌乱，还着实困难的很呐！”书尘玉道。
　　我看了他一眼，道：“困难并不是不可能！”

　　又道：“虞梦之的轻功寻常，我们追了半天都不曾追上他，你不觉得怪的很么？”

　　书尘玉绷着脸，又一掠身，追了前去。我们也跟了上去。

　　那远远的人影在走过一座巨大的沙丘之后，却不见了踪影了。

　　等我们都上了那沙丘顶上，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住了。

　　眼前是一片宽广的湖水，在月色的映照之下，波光粼粼，湖边是一大片的树林，伴着一阵微风，林间阵阵香气传来，而虞梦之的身影早就不见了踪迹，连那歪扭的脚印也没有了一丝了。

　　“书先生驻扎在此，可知道这附近有这么大片的湖水？”岑亦问道。

　　书尘玉显然愣住了，摇摇头道：“在下来这沙漠，请了一个向导，颇知这里的地形，但并没有提过此地，只说东面有一泉眼，可取水使用，但这湖……”他走前几步，向那湖边而去。

　　“嗯？”文七酒登时醒了一半，忽然皱眉道：“等等！”

　　我看着他，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曾听说，沙漠有一异象，人疲惫之时，眼前就会现出奇异的虚幻景象，让人误以为真，一路走去，便会迷失了路途……”

　　“这不是幻像”岑亦摇头道，“我们四人俱已清楚瞧见前面这湖，就算是幻觉，也不该是四人同时看见！”

　　“虞梦之去了哪里了？”我看着他们三人突然问道。

　　虞梦之引得我们来了这里，就没了踪影，简直就是一件咄咄的怪事了。

　　书尘玉突然又向前走去，行到那湖边，蹲下身，掬起一捧水，又摊手倒掉。

　　“假如，这也是虚幻的，那么，未免太过真实了些罢！”他站起身道。

　　竟然是真的！

　　我也走了过去，那湖水，那草地，无一不是手中传来的真实的模样。

　　连文七岑亦也都愣住了。

　　我仰头看看四周，“这里是哪里？”

　　却没有一个人回答的出来。

　　我抬脚向那林中走去，越走近那香气越甚，等我走到一株树下，那香气放佛就是化不开一般了，直熏地我一阵头昏脑胀。

　　我攀下一枝树枝，细看枝头。

　　“是红梅！”说话的是岑亦，他手抚过那点点殷红，神色凝重地说道。红梅！我一惊，手一松，那树枝又弹了回去，颤动一会，便止住了。而上面的梅花却不曾掉下半点。

　　傲雪红雪，本应开在一片萧杀的严冬，但此时，我并无感到半分的寒风，甚至比起刚才在沙漠中，都要温暖许多了。这一大片的红梅，月色下只重重暗影，若是在白天，若是有白雪，倒真的是一片香雪海了。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古人诗中句，到了这里，却是说不通了，这一片梅花，香地着实怪异的很，不是‘暗香’！倒是浓香袭人”书尘玉走过来道，他手也攀折一枝枝头红梅，轻嗅起来。

　　文七突然道：“你们听……”

　　风过梅枝，送来浓郁的花香，还送来一丝“铮铮”的琴音，若有似无。

　　拨开花枝，我们寻音而去，林间有一小径，曲折通幽，月光透过树枝，洒下一地的碎银，此情此景，已然教人忘了是身处极北荒漠了。

　　花香氤氲，林中越往深处，雾气渐浓，满是梅香的雾气，萦绕在鼻尖，而我心中却也不知道为什么，直直有种声音，在不断地催促我往前走去。

　　无人讲话，行走不知多久，月也渐渐西斜了，终于，远处隐隐现出房屋一角飞檐模样，再走过去，终于看出是一处八角亭模样。

　　亭中挂着帷幔，遮蔽了内外，而那琴音，放佛就是在此亭中传了出来。

　　一阵香风吹过，掀起纱幔，重重纱影中，隐隐透出一阵朦胧的灯影，恍惚间见到灯旁有一女子在抚琴，女子长发垂地，一身浅色衣衫，动作轻柔，放佛浑不在意突然闯进来的四个人，已然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中了。

　　琴声颇为怪异，不知曲调，隐隐有一丝萧杀的血腥气夹杂其中，还似包含无数的悲凉和哀恸，不似一个女子在这花林中弹奏。倒像是在面对一片修罗场，满是刀影血光，又像是感叹人世间的所有苦难和无奈，教人心生出千万种的哀叹，而我的心也随着那琴音不断地激涌着不同的情绪。

　　琴音动人心魄，却又似神思无所依存，放佛亭中的女子在讲述一个无法付诸言语的凄凉故事，只是无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