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沐传：一力降十会》尧姬

3、第一章 第三节

　　清晨，绛雪走进殷沐卧室时，惊讶地发现一向懒惰的七姑娘已经穿戴整齐了。
　　殷沐就坐在窗边的竹椅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很认真地看着。
　　“姑娘，今儿起这么早啊？小的伺候您洗漱？”绛雪上前两步，轻声问。
　　殷沐其实早就用自己相对玄奇无比的灵术清洗过了，此时为了不引人注意，还是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去准备吧。”已经刻意收敛住了，可是，依然带着些前世所有的颐指气使。她翻了一页书，继续看。
　　绛雪似乎感觉到一点莫名其妙的错觉，总觉得今天的七姑娘气度上……有些不同。定睛一看，仿佛也没什么不一样。他微微躬身即辞了出去，吩咐小厮烧水打水，捧着水盆进去时，殷沐仍旧在看书，和刚才不同的是，此时她左手捏了个指诀，口中正念着什么。
　　绛雪才刚刚走近，殷沐那个口诀刚好念完，一股劲风倏地吹过，窗棂竟生生掀飞了。
　　吓得绛雪一个激灵。他知道女人都会玄术，位阶越高的女人破坏力越强悍，正是因为这种强悍的力量，所以，哪怕男人天生力气比女人大，耕种、战争的主力都是男人，这个世界依然被少数女人掌握着，女人永远比男人尊贵。可是，他到底是个小厮，从小到大接触的不是奴妇就是家主人们，奴妇是被贬为贱民的女子，玄根被铲除，自然无法施用玄术，而家主人们身份尊贵，没事儿怎么会随意释放玄术给下人们观看？
　　当然，如果绛雪稍微有点见识，那么，他现在就应该像见鬼一样看着殷沐了。
　　殷沐刚才施用的是一个三阶九重的玄术，名叫“玄风术”，和低阶风术不同的是，它是一个泛定位的极限追击玄术，与四阶只有一步之遥。施用这个玄术需要极高深的精神控制力，与此同时，对风系属性的极限参悟也是必不可少的。——能够施用这个玄术，就代表这位玄术师最少具有三阶的修为，离突破到四阶也不远了。
　　就在昨天下午，殷沐还是一个只有一阶一重修为，注定会被贬为贱民的废柴，一觉睡醒之后，突然跨过二阶，窜入三阶，直逼四阶……这种近乎恐怖的越级修为，一旦被人知晓，必然会震动整个景朝！
　　景族女子大多数在出生就拥有一阶天赋，通过努力，在十五岁之前就可以达到二阶。
　　可是，在二阶之后，想要继续进阶，就变得非常困难了。
　　二阶以前的修行只需要刻苦，二阶之后，需要的则是天赋、财富、传承。
　　三者之中，天赋是最重要的。一个拥有天赋的玄术师，在没有药物辅佐，前人经验指引的情况下，依然可以顺利进阶。天赋不那么充分的玄术师，有灵药铺垫，有前人经验指路，刻苦修行，也有可能进阶。然而，一个没有天赋的玄术师，就算砸下无数灵药，就算一位五阶神玄指导，无法进阶就是无法进阶。
　　二阶是这个世界的女子获得自由生存权力的基本位阶，实际上并不算何等高贵的身份。二阶之后的每一重进阶，都充满了困难。在冲进二阶五重之后，就被尊称为玄士，是公认的修士了。玄士可选择入仕、参军，尽管未必能实职，最低也是六品。二阶九重之后冲击三阶时，更是能力的分水岭。一万个女子里能够成为三阶玄士的不足五人，整个景朝的三阶玄士也始终保持在三、四千人左右。
　　三阶之后的进阶越发困难，一重与二重的实力就相差十万八千里。
　　殷沐在位阶上似乎只跨越了二阶，然后，真正计算进阶度，则是足足的二十八重。
　　之所以能够进展如此之快，大抵还是因为殷沐前世曾经修炼灵术。根据殷沐的比较，她前世所达到的天控者境界，大概相当于这个世界的六阶。尽管力量的操控方式不同，对力量的理解上却是殊途同归的，因此殷沐在接触这个世界的玄术修法之后，迅速上手，一连突破二阶。
　　只是她心里也很明白，虽然在境界上已经远超众人，实战能力却十分微弱。她的前任欠下了许多功课，在玄术修炼上生生比常人差了十多年。换句话说，在理论上，她可以释放三阶九重的玄术，实际上却很难完整释放出来，因为，体内的玄力不够。
　　在释放出那个三阶六重的玄风术之后，殷沐就放弃了在境界上继续攀爬的想法：就算达到六阶又如何？玄力不够，六阶和二阶并没有任何不同。她并没有急切突破的压力，从前修炼的灵术力量与灵魂息息相关，灵魂不灭即力量不失，她相信无论去到哪个世界，转生多少世，身为天控者的自己都有自保之力。
　　合上手里的咒术书，殷沐转头看了绛雪一眼。
　　绛雪是家生奴才，他的父亲是殷沐三姨父沈君的陪嫁侍儿，母亲是殷家蓄养的育奴，生下来就在沈君身边教养，因为生得漂亮，他和停霜都是预备给沈君的女儿，殷家的六姑娘殷浣做陪侍的，可惜殷浣命薄，五岁上夭折了，他和停霜就一直在沈君身边伺候，直到殷沐被母亲赶出家门，沈君才将他们遣到殷沐身边照顾。
　　此时绛雪也不过十七岁，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十分显小。穿着一袭碧青银鲛笼纱衫子，腰间扎着锦绣原石带，看上去精明干练，隐约带着富贵人家的味道。此时他两个袖口高高挽起，双手捧着一个琉璃水盆，正满脸惊讶地看着殷沐。
　　殷沐将手里的咒术书放下，提醒道：“怎么了？”
　　绛雪这才惊醒过来，上前伺候殷沐洗漱。擦了脸手，漱了口，绛雪偷偷打量气息平稳的七姑娘，见她始终神色淡淡的，并不像从前那般幼稚痴傻，越发惊奇起来。此时停霜也提着食盒走了进来，随口问道：“可好了吗？吃点心啦。”
　　绛雪被他吓得一个激灵，手里一晃，用过的残水泼了些出来，地上一片氤氲。
　　两个近侍都有些惊到了，绛雪是满脸懊丧，停霜则讶然中带着惊奇，他真不明白在沈君跟前从来进退有度的绛雪，为什么会被自己两句话就吓得哆嗦？他在开什么小差？二人在醒悟之后，都齐齐抬眼望着殷沐，见她仿佛根本没看见屋内发生的一切，正在整理枕边的书箱。
　　停霜忙给绛雪递个眼色，绛雪立即捧着琉璃盆出去，进来时手里携了条巾子，很快就将地上堆积的水渍擦抹干净，那边停霜则已然将食盒里的早点摆了出来，轻唤道：“姑娘，吃点心啦。”
　　殷沐轻嗯了一声，将书箱整理好之后，才理了理衣裙走出来。接过绛雪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在小餐桌前坐下。桌上摆着三个碗，两个小碟子，分别是灌汤包，蟹黄豆腐羹，咸鲜碧笋，豆腐乳，红油紫菜。殷沐只觉得浑身难受，她这前任到底是什么口味？大清早的吃这一堆难道不觉得膈得慌？
　　勉强吃了两个灌汤包，几片笋，殷沐对停霜说道：“日后送些清淡的。”
　　两个近侍收拾好一同出来，彼此一望，心中古怪的感觉就更深了一点。
　　殷沐显然没时间搭理身边人的疑惑，她现在最大的压力就是数日后的春日宴考核。
　　尽管境界已经达到了三阶九重，可是，因为前任修炼课上欠缺太多，她此时体内的玄力累积只相当于一阶二重的样子，如果不在这几天里突破二阶，等待她的下场就是被贬为贱民，永世不得翻身。
　　在她记忆里只有一套很粗浅的玄力修炼功法，还是前任殷沐在族学里被师傅用板子逼着记住的。她考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修炼这门功法，在前任的书箱里摆弄了许久，找了几册时下市面上流行的教材，综合了一下，凭着自己高达六阶的眼界，给自己制定了一套最适合殷沐的修炼功法。
　　吃过早点之后，她就在门前插了修炼专用的青头羽箭，示意不许打扰，关上门开始了修炼。
　　殷沐从前修炼时大多是打坐观想，在这个世界修炼玄术的专用术语则叫“入冥”，实际上就是冥想的一种，并不拘束什么姿势，然而，三脉沟通天地，七轮支撑四方，殷沐觉得仍旧是五心朝天的双莲花式与落地深根的阐衍式最符合修炼需要。又因为殷沐身体太过孱弱，惟恐修炼时受风，她干脆连门窗都关了起来，屋子里顿时阴暗下来。
　　想着床上太过温软，她脱下鞋袜，解开身上紧绷的衣带，盘膝坐在了地上。
　　她如今修炼的功法是结合玄力修炼的基础教材和从前自己灵诀功法而来的，被她命名为《混沌天真》，本质上修炼的是玄力，在力量修炼上却结合了两个世界的力量法则，以玄力为表，灵力为里，两种力量在转念间可以随意转换，这种混混沌沌的奇特力量，被殷沐命名为“元”。
　　刚开始，殷沐还很认真地修炼着玄力，岂料天地间的灵气如同蜂拥般进入她的身体，片刻间就充满了殷沐那个小小的丹田。这就是要突破了。倘若是普通女子遇见这种情况，惟一的办法就是暂停修炼，寻找机会戳破那层紧紧压制着自己突破的气膜，也就是说，玄力足够了，还必须在境界上保持同步，才能真正进阶。殷沐却不一样，她单靠从前的记忆就在境界上一日千里，已经到了三阶瓶颈，马上就要突破四阶，差的只是玄力。
　　此时玄力充满丹田，突破就如水到渠成，非常顺利的过去了……
　　不管是境界还是玄力都突破二阶之后，殷沐能感觉到身体促生了一些变化。耳聪目明是必然的，感知力也越发清晰，原本在殷沐看来甚为微弱的玄力也发生了裂变，她甚至能感觉到缓缓流动在身体里的能量是月光一般的银色。
　　修炼并没有停止，殷沐沉浸在引水入海的世界里，天地间的灵气又一次蜂拥而入。
　　扩容不少的丹田再一次被占满，殷沐心念微动，三阶已顺利突破。
　　然而，这一次殷沐再没有继续了。在突破三阶之后，她秀眉微蹙，迅速从冥想中醒来，右手在空中画了几个奇异的符号，一股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清光朝着屋顶扩散，似乎穿透房顶，顶上了天空。
　　屋子里凝聚着的大量灵气迅速消散，殷沐则动作利索地跳上床，歪着脑袋假装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