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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五十一:婚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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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晴玥第一次到夫人屋里来,和自己的想的差不多,屋内的布置陈设非常的奢华精致,却透着一股暮气沉沉的气息。母亲和舅舅垂首跪在堂下,不知道已经多久了,晴玥仿佛已经能听见母亲有些吃力的喘气声,可夫人还在上头轻轻的调着药盏,酸苦的气息弥散在正厅里,隐约可嗅。
“咳……”夫人轻咳了一声,屋子昏沉沉的人立刻清醒了些,连晴玥也跟着直了直身子。几个丫鬟进进出出的退了药盏,进了蜜饯,夫人才缓缓的开了口:“前头的话我也跟你们说清楚了,这也是老爷的慈悲。毕竟长得这样大了,总是如此也不成个体统,主要是,”夫人又轻咳了两声:“这个孩子也是个极不安分的。”
晴玥后脖子一紧,仿佛看见母亲的头垂得更深,连身子都有些跟着瑟瑟发抖起来。
“如此再不约束,难保以后不做出什么伤风败俗,有辱门楣的事情。”
一巴掌打两个脸,晴玥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些。
“两相权益之下,就许了人家,认作义女嫁出去了吧。”
***
“姑姑,你倒是吃一点啊。若是饿坏了,更没有主意可寻了。”宁儿伸着手,调羹送到润娘嘴边,苦苦哀求。润娘只闭着眼,面如死灰。
叹了口气看看晴玥,她正坐在桌边,捧碗夹菜吃得正香,倒没有一点愁虑的样子。宁儿顿生一股怨气,起身把手里得清粥重重放下,“真是要嫁人的新娘子啊,一时半会就把亲娘抛到脑后了,自己吃得好睡得香,也不知道想想主意。
”
床上的润娘听了此话,又闷闷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背朝二人。
“想主意?想什么主意?”晴玥笑道,拿筷子敲敲自己得碗,“吃饭就好好吃饭,还不知道吃了这顿有没有下顿呢。”
“你胡说些什么!”宁儿按下晴玥手里的碗筷,“难不成你准备去以死相抗啊?”
此话一出,润娘猛咳嗽了起来,宁儿吐吐舌头后悔失言,赶紧去扶姑妈坐起,用力地给她顺气。晴玥见母亲起身,窃笑着倒茶捧到跟前。润娘一偏脸,倒是不领情。
晴玥笑母亲孩子气,将水递给宁儿,又靠着床沿坐下,“女儿知道母亲是在生女儿的气,更知道母亲是心疼女儿才生气。”说着讨好地去拉润娘的手,“可是这是夫人金口玉言的决定,难道还有回转的余地吗?”
“你!”润娘又气又恨,却更是无奈,“可那人是个傻子啊!”
“是啊,可不就是个傻子吗……”晴玥的笑容一暗,脑子里又浮现起那日在惠心斋见到的男子,痴痴傻傻地如三岁孩童,还抢坏了自己为朱允炆绣的荷包。朱、允、炆,只是一念转过这三个字,脸上的愁容又重了三分。
见女儿脸上瞬间愁云密布,润娘心头又怜又愁,“如今二姨娘那里是指望不上的,可巧胡管家和老爷去了西南办事,一时竟没有一个可求的人了。”
宁儿也跟着叹了一声,又提起精神安慰道,“还好婚期至少也是要在大小姐出阁之后,否则就是僭越了。老爷的归期虽不定,但肯定要赶在小姐出阁之前回来的。到时候,或许还能……”
“还能如何?”晴玥反问,“你那日也在,他家里的老夫人、夫人、姨娘都出动了,说是来给夫人请安,实际不过是借机来看看我罢了。他们家里虽不是什么官宦大家,但好歹也是和夫人的娘家沾亲带故,虽然往上男丁都没了,但好歹还拿着两份禄米,也算是官家养着的人户。”
“照这样说,你还倒是肯了?”宁儿反嗔,“说起来给这傻子当续弦,来日里说不定还能做一家的主母呢!”
“说什么呢!”润娘不重不轻地打了宁儿一下,“正愁人呢,还在这里说些酸苦混账话!你难道不知道,他家里头一位是怎么去的吗?”
宁儿挨了打,又自知理亏,扭过头生闷气。
长叹一口气,晴玥拉起二人的手,“是与不是,如今也不是我们做得了主的事情了,倒是宁儿有一句话说得对。老爷,总要在小姐出阁前回来的,虽然不知道有多少转还的余地,但总还有得一试。”
“若试了无用呢?”宁儿问。
“那便是命了,或许,”晴玥苦笑一声,“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
“你照着这上头的样子,共掐九道边,三三一簇,每簇两股金银纽线,只需要沿着这个花样子走一遍就是了。懂么?”春棋边指挥,边把金银纽线从盒子里拿出一指,比了比,那线匀称纤细,密密的一捆倒是晃眼得很。
晴玥看看手里的纸样儿,又看看桌上满满铺着的大红幔帐,倒不觉得这个活有多复杂,只是琐碎的很,怎么偏偏叫自己来做呢?
“都是春棋这个丫头躲懒,如今都要封箱了她也没有做起来。”徐凌玉带着笑责备着,“其实我倒是无所谓的,不过是平日里用的帐子,上好的已经有了八套,这些怕是三五年也用不上。非是夫人说一定要掐金银线,才多了这些琐碎事要辛苦你了。”
“大小姐哪里的话,这是晴玥应该做的。”
“哪里能说是你应该做的呢。”徐凌玉款款起身,拉起晴玥的手,轻言软语笑道,“你的名分快定了,那时我俩便是姐妹一般。如今我央你做这个,也是因为实在不肯将自己贴身用的东西假手给不亲近的人。”
晴玥浅浅一笑,“一定不辜负大小姐的期望。”
“还是你最可我的心。”徐凌玉转而吩咐春棋,“快帮晴玥把东西搬她屋里去,这活琐碎,她做累了还可在自己榻上歇一歇。再去把后厨里炖好的荷莲翡翠汤满满地给装上一大盅来。”
“是。”春棋领命,收拾起东西又朝晴玥道,“姑娘在房里做活时可要把门窗都关着,这外头太亮,看久了金银线可是晃眼,看花了眼可要做歪扭了。”
“就你话多,难道晴玥不知道吗?”徐凌玉倒是比从前更袒护晴玥,“今日夫人要清点第一批嫁妆,我屋里的人多得跟着去,一时支不得得力的人帮你,只能辛苦你了。”
“大小姐太客气,要折杀我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地面上逐渐腾起些热气,屋子里也闷热了起来,想必已经是正午前后了。晴玥起身伸了个懒腰,敲敲酸痛的脖子,这活真是细得很,分线掐边都要小心翼翼的。亏得春棋从来都不待见自己,今日倒是说了几句帮忙的话——这金银线看久了,可不是眼花的厉害么。
拿手比了比,这一上午只做了不足三分之一,看来今天要交出去,恐怕得熬夜做了。实在不行,只能夜里再找个人来帮手,才不耽误徐凌玉的嫁妆封箱。看着这大红的百蝶穿花帐,绣工精巧,喜庆华丽,晴玥的心思也似乎跟着翻飞起来。
今年是个好年头,这应天府里多少王公贵族,官宦世家的公子小姐被赐婚,这样的百年好合帐不知道要在多少花烛洞房里被高高挂起。想那皇长孙的宫殿里,一定更是红烛遍照,锦绣香暖,而那顶花账定要比此更光彩流灿、精致奢丽百倍吧!
他知道我的现在的处境吗?他还记得我吗?
“停!”晴玥喊了出来,在只有自己的房间里,她迅速打断自己的思维,那是火坑,那是深渊,那是坟墓,自己是个冷静现实的现代人,怎么能为了这点情窦初开的朦胧情爱连理智都失去了呢?!
挽起袖子,满满地给自己倒了一碗荷莲翡翠汤,要下下火,一定要浇灭这发热的脑子。想着正要一饮而尽,笃笃的敲门声从身后传来。
晴玥吓了一跳,险些撒了手里的汤。这院子里的人十有九都跟着徐凌玉沾光去了,谁会这时候敲自己的门。
还没来得及答应,门已经被推开了一条缝,探进一个小脑袋,“姐姐,西偏门有人要见你。”
“西偏门?那人为什么不自己来?”晴玥狐疑,西偏门可是外宅的小门。
“那位公子不方便进来啊。”
“公子?!”晴玥心里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想到他,心跳立刻加快,忐忑中竟升起一丝自己都很鄙视的莫名喜悦。她定了定神,不敢大意,“你这小子胡说什么,我哪里认识什么公子。”
“晴玥姐你就别耽误了,待会大小姐就要回来了,找不到你又要百口莫辩。你现在不乘机出去商议商议计策,难道真要嫁给那个傻公子吗?”来人边说边往外张望,压低着嗓门又急又怕。
几句话一时间乱了心神,这小子竟像是个知情人,晴玥一下子踟蹰起来,这见或不见似乎都不是良策,但是真的不见吗?真的就要被他人安排了终身?见了要说什么?怎么说,他如今可是皇长孙朱允炆了,不,不,他一直都是,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还耽误什么呢?”那小厮急得直跺脚,“姐姐不去就算了,也给个话,我可是提着脑袋性命来传话的!”
“去!去!”几乎是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可是我手上有要紧的活不能耽误,我……你认识去二姨奶奶那的路吗?”
小厮点点头。
“帮我找一个人来,我交代给你的话你要细细记着,一字不差的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