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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头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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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无措着朱高煦方才的眼神,人群就忽然骚动起来,晴玥回过神寻势望去,就见那一个绿衣女子已款款的从楼上迈步下来,她脚下每落一步,厅下众人之中必激起一阵响叹。晴玥听得,心里只是说不出的厌恶,又夹杂着深深的痛惜。
想她青沉星原为公府家婢,身份虽算不得高贵,但以她主子的地位,自己又是那般烈焰的性子,后宅之中也绝无几个人敢轻慢了她。可如今的她却怎流落到这般地步?虽说都是雅客,可晴玥岂又看不透,不过都是打着附庸风雅的名头寻乐子罢了。
晴玥看着她慢慢靠近,心中甚不是滋味,转念之间忽又想起了和孙公子在花园相见的事。那一日,便是以青沉星起的话头,不过是后来又说到了自己身上,就未再多问。但如今回想起来,亦是个未解的谜,到底那一日他为何百般追问青沉星的去向?晴玥一时只间也琢磨不透,她只知道如今既让自己在这碰上了,就一定要探出个究竟。
思索之间,青沉星已缓缓走来,脸上湖绿的面纱未摘,只留出一双星辰般的美目,带着淡淡的笑意,却不聚焦于任何地方,直行至那男子的面前,才施施然的行了礼。
“沉鱼姑娘无需多礼。”男子空扶了一下,柔声道,“方才那支舞真是让我等大饱眼福啊!”
“先生过奖了。”绿衣女子软语回道,又是一礼。
男子听罢是立展笑颜,“今日的画作之中,有一副甚为奇妙,遂鲁莽请来沉鱼姑娘同赏,若姑娘亦觉此画足以拨得头筹,还望姑娘兑现之前的约定啊。”
兑现约定?晴玥心中一震,难言的怒火就袭了上来,难不成这群人汇集作画,就是为了摘得青沉星这个奖品?
“若真乃佳作,沉鱼自当兑现承诺。”
“好!”男子爽声笑道,“那在下就先为姑娘引荐一位秦公子!”
绿衣女子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那男子朗笑着,正欲为眼前的美人引路。晴玥在一旁却早已按耐不住,只低着头快步上前,向那绿衣女子长揖到底,“小生见过沉,鱼姑娘。”
绿衣女子微微怔住,似惊讶于对方的莽撞,但却仍朝他施了施礼,“沉鱼见过公子,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小生秦……”晴玥顿了顿,心想你既然能从沉星变成沉鱼,那我自然也可不再是晴玥,想了便又道:“小生,秦,落雁。”
只听朱高燧扑哧一声,大厅众人就无不随声大笑起来。
晴玥将身子又压得低了些,只作出一副薄脸书生羞窘得无地自容的模样。她倒是想要看一看,究竟“拔得头筹”能兑现青沉星什么样的“承诺”。
绿衣女子低头一笑,“不知先生所说的那副奇画,可是秦公子所作。”
“能得先生赏识,已是惶恐万分,只是小生才疏学浅,信手之作岂敢担当姑娘如此美赞。”
“秦公子过谦了。”绿衣女子笑了笑,又道,“不知公子的大作,可能让沉鱼瞻仰瞻仰?”
“荣幸之至。”晴玥说着已躬身移步到桌案边,取过一沓画稿,转递到绿衣女子的跟前。
绿衣女子缓缓接过画稿,却忍不住道,“沉鱼难道是会吃人的老虎吗?秦公子为何长躬不起,连看都不愿看沉鱼一眼?”
此话一出,顿时惹得厅中大笑声声,晴玥却仍是揖首,连连说着“惭愧,惭愧。”
“恐怕是秦公子脸皮薄,不敢直视沉鱼姑娘的花容月貌吧。”那男子朗声笑道,“倒也不妨,只先请沉鱼姑娘看看这画,倘若能合姑娘的心意,倒也跑不了秦公子这一遭。”
众人又是笑,却是颇有些嫉妒、嘲讽的味道。晴玥听得不明所以,但也不细究,只低着头静观其变。绿衣女子听罢将画拿到手中,只疑惑的轻“咦”一声。身边的男子见状,柔声问着,“沉鱼姑娘,可能猜透当中玄机?”
晴玥竖起耳朵,却听青沉星轻声一笑,纸张连续翻动的声音就随之而来。周围顿时传出些惊叹之声,赞其聪慧过人,晴玥听了不以为然,但嘴角却是忍不住得一弯。这些所谓的文人骚客,从来都不屑于那些市井中的东西,今日在这风雅之地见到反觉得稀奇,其实不过都是些小伎俩罢了。
男子拍扇大笑,“沉鱼姑娘果然蕙质兰心,但不知此作可合姑娘心意?”
“倒不是沉鱼蕙质兰心,只是想起上元节里常见的‘跑马灯’,倒和这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绿衣女子说罢,郑重朝眼前的小公子福了福身,“秦公子好才思,沉鱼心悦诚服,甘愿兑现承诺。”
“什么承诺?”晴玥故作不解之态,心中却盘算着难不成青沉星真拿自己的身子押了注?思量之间,那男子已俯身过来,“今日秦公子可有艳福了,这‘头一枝’就该你来打了!”
晴玥脑袋一懵,迟迟不能出声。直过了许久,才听一声软语在耳边呵道:“秦公子莫要害羞,如此也是沉鱼和公子之间的缘分。就请公子……”
干咽了两口唾沫,晴玥只觉耳边都嗡鸣起来,恨不得立刻推开眼前的女人。这哪里还是自己在公府遇见的青沉星,端阳节之夜她那豪爽的笑声还如犹在耳,时至今日,她竟成了风月场里卖笑讨好的伶人。
“秦公子还踟蹰什么?这种好事可是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身后不知是谁戏虐了两句,一把就将晴玥推了过去。
晴玥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栽进青沉星的怀里,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浑厚有力的手瞬间就将她拽了回来。还没缓过神来,高大的身影就挡在了晴玥的前面,朱高煦抱了抱拳,“在下这位兄弟年纪尚小,脸皮子也薄,恐怕只能辜负沉鱼姑娘的美意了。如此大幸,还是让给有福之人吧!”说着拉起晴玥就要走。
“站住!”
身后那男人一声高呵,晴玥脚下是猛得刹住。
“沉鱼姑娘在青司坊登台时日虽不久,但已然是诸位的朋友了!在座众人,无一不希望得此殊荣,今日却愿割爱让与你一个后辈小生,若让你就这样走了,此事传出去,且要置沉鱼姑娘的颜面于何处?!”
还“得此殊荣呢”!好一群自诩高洁的后生们,居然堂而皇之的将这些事情挂在嘴边。晴玥想到这些,无名的怒火就焚身而上,忍不住要驳斥几句,朱高煦却回转身抢在了前头。
“怠慢之处,还望沉鱼姑娘多多担待!”朱高煦说着,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他只将晴玥的手攥得更紧,“但事到如今,我们绝不会留,只看先生又能奈我们如何?”
晴玥后背一紧,直盯着朱高煦握着自己的手,她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已察觉出他身上气息的变化,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显得阴沉压抑起来。
那男人冷哼一声,“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今日若不能好好教导你们一番,倒枉费在下多行了十几年的路!”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晴玥却并不想凭白惹这个麻烦,毕竟是私自出来,若闹出了事情,燕王妃那里、大小姐那里都无从交代。念及于此,她只暗自思量着,可能有个两全的退路,正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绿衣女子却开了口。
“二位先莫要动怒,请听沉鱼一言。”说着,她略施了施礼,“沉鱼在青司坊的日子虽浅,却也承蒙各位的抬举。今日作画,各位赏脸,肯拿沉鱼脸上的面纱做彩头,也是沉鱼的造化。但各位作客青司坊,说到底是为了娱性消遣,实在不必为了沉鱼大动干戈。”
“面纱做彩头?!”晴玥怔住,不禁脱口而出。
“秦公子既不愿为沉鱼揭下面纱,沉鱼也不会为难公子。”绿衣女子说着,又向那男人行了行礼,“请先生,就此作罢吧,只当卖沉鱼一个薄面。”
“等等!”晴玥将手奋力抽出,只从朱高煦背后绕了出来,她慢慢走向那绿衣女子,边走边道:“看来,小生方才是有所误会了。”
只看着那面纱上美若星辰般的眼眸越睁越大,晴玥缓缓抬起了手,“能博得如此彩头,实为小生大幸!”
眼看就要将青沉星的面纱扯了下来,对方如玉般细白的手就抓住了晴玥,快而有力地阻止了她,“不知沉鱼可否有幸,请秦公子到房中饮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