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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白华是在一张硬邦邦的小床上醒过来的,时间是晚上,房间中央的小桌上只有一支蜡烛在黑暗中摇曳。白华转头打量了一下,确定这间简朴的小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就慢慢撑着床沿坐了起来。
      他几乎是过了好一会才感觉到不对,首先是身形,虽说他还不到弱冠,也是个体格正常的男子,但是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白皙而纤细,再看衣着,虽然是灰色的粗布,也可以看出完全是女子穿的襦裙!
      白华惊恐地跳起来,在身上四处摸着,幸好他还是男子,只是穿着女子的衣服。
      正打算冲去门去,木门却一下子被吱呀着打开了。白华无意识地后退一步,看见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妇走了进来,一张脸如同晒干的橘皮,一双眼却像能射出针来,上下打量他一眼斥道: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准备起来?”
      白华看她衣料精细,不是寻常人家穿得起的,但音容举止,又实在无一丝世家风范,想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仆妇。
      只是那一念之间,老妪背后闪出几个美貌妇人,手中拿着胭脂水粉,钗环衣裙,还有女子的各种梳妆用具,脸上却带着一丝惶恐,急急忙忙上前摁住白华,其中一个拿起一支银制的长针,在他后颈轻轻一扎,顿时一阵酥麻传遍全身,白华徒劳地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快些!主上可等不及!”朦朦胧胧中只有这句话传到他耳朵里,冲击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两个女人架起他,一个女人快速地脱去他身上素净的布衣,用洁白的绢丝替他擦洗,而后仔细地穿上层层纱裙,从最里面雪色到最外层如血般的绛红,足足有十二重。再外面是红底绣金褙子,肩上披了霞帔,长长的流苏晃动着,在蜡烛微弱的光线里投出阴影。
      发髻也被挽起,套上沉重的金花八宝礼冠。鞋子是大红鸳鸯牡丹嵌宝鞋,鞋头有绯色的珠花。
      白华的嘴被撬开塞进一块白玉,眼睛被黑布蒙上,只能感觉到自己被拖出去,塞进一个狭小的轿子里。轿子顷刻平稳地升起来,向前移动。
      一切都几乎无声无息,只有轿子周围连绵不绝的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沉默着行进。
      颠簸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有个尖细的声音在远处喊了一声:“亥时到~” 尾音还颤颤巍巍地留在空气中,轿子停了,白华依旧被架出来,来到似乎是大厅的地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更多也更急切,像是在不安地骚动着。
      那个尖细的嗓子依然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残角娘娘~~”
      一切像是一场诡异奇怪的婚礼,白华被人摁着磕了头,那声音突然拔高,简直像一个破旧的二胡歪了弦:“子时到————”

      白华死命地蹭落蒙眼的黑布,发现自己是在一张宽阔的大床上,层层的帏障上是绯色丝线绣的曼陀罗花枝,底下缀满茜红的水晶珠,而这一切并不让人觉得美,只有浓艳的妖异。
      突然传来一阵水晶相击的清脆声音,有人正掀开一层层的幔帐走进来。白华依然装作动弹不得的样子,却无法阻止那个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最后一层朱红的轻丝被拉开的时候,白华下意识地扭过头去,却发现一张极为古怪的脸正趴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他。
      一张嘴突兀地向前伸出,嘴唇厚而翻卷,眉骨扁平,几乎没有鼻子,脸上只有两个深洞,眼球暴出,半突在眼眶外,布满红血丝,如同小摊上垒着的死去多时的鱼。
      白华一时惊骇地无法动弹,只看见那“人”映出他的表情的一双眼里,突然充满了怨毒,就好像蛇突然弹出了毒牙一样,一道寒光朝着他的咽喉扑来。白华一偏头,一把匕首堪堪擦过他的脖子,扑一声扎入被褥中。那人挣扎着想拔出匕首,白华顺势压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往床柱上撞去。
      那人身量窄小仿佛侏儒,力量也弱得可怜。约莫撞了四五下,白华感觉手下的身体渐渐瘫软下去,便吐出嘴里的玉石,一把揪着他的头发,盯着那张古怪的脸,低声喝问:“你是谁?这是哪里?”
      出口的清脆声音让白华吓了一跳,不过现在也顾不得了。
      那人额头上的血慢慢流下来,滑过他凹凸不平的脸,滴在鲜红的碎金芙蓉被上。浮动的绯色纱帐里,只听得到两人极力压抑的呼吸,和血滴落的声音。
      白华又连问几遍,那人突然裂开嘴,朝他笑了一笑,洁白的牙上也沾着血丝,更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我是谁?这是哪里?呵呵……我是谁?这是哪里……”
      白华终于明白,这人恐怕是脑子有些问题。
      一边依然防范地摁住他,一边将那把匕首抽出,在床单上割上几条,试图把那怪人绑起来。
      那人歪着头,看着白华的一举一动,偶尔裂开嘴,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喘气。白华割好布条,把那人拽到床上,发现他极其瘦小单薄,简直像个十一二岁的小童。
      白华想起每年的庙会,都会有野戏班子来窜台,每个班子都少不了一二个这样的侏儒,听说有些是天生如此,有很多却是那些班主捡了弃婴,从小养在瓦罐之类的容器里面长成。

      那人在捆绑他的过程中一直一言不发,只是有时候把头在床上蹭着,白华一摸,被子已经被血浸湿了一大块,那人的动作也慢慢无力下来。
      白华犹豫一下,还是扯下一块布条,在他伤口上缠了几圈,扎紧。
      那人依然一动不动,最后白华打算把他的嘴堵上的时候,他突然嘿嘿地低笑起来:
      “我只要一叫,外面的人冲进来,你就变成肉酱了哦。”
      白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那就看是你的声音大还是我的刀快了。”
      那人依然大张着嘴,呼呼地喘气,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表示痛苦:“不杀了我,你走不出去的。”
      白华不想和他多说,直接拿布塞住了他的嘴。

      整个屋子仿佛都是没有尽头的幔帐,不知从哪里来的光线将一切化为绯红的影子,白华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掀开的动作,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面巨大的水晶镜子,里面映出一个明眸皓齿的秀美少年。
      白华吓了一跳,很快明白过来这就是他现在的样子。走向前几步,镜子中的少年也茫然地做着同样的动作。
      白华从幼时就是被邻里称赞的金童,但是这个少年的容貌更为出色,简直不似凡人能有的样子。这样的人物,白华肯定自己从未见过,然而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在心中升起。
      他沿着镜子一直跑去,仿佛这样就可以甩掉心中升起的恐惧。但是那镜子仿佛没有边缘,围住了整个房间。白华心中恐惧,又转过身,红色的纱帐没完没了,他一抬头,居然又回到了那张巨大的床前。
      那个怪人却不见了。
      白华思索片刻,深吸一口气,伸手在床底下一探,拖出一把黑亮的长发。
      将头发放到鼻子底下闻,淡淡的头油味道,应该是女性的长发,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腥味。
      白华继续拉,那头发却像无穷无尽似的,突然,头发末端拖出了长长一大块半透明的如油纸般的东西,有手和脚的样子。白华愣了一下,顷刻反应过来,那是一整张人皮。
      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极力忍住胃里翻腾的感觉,好一会儿才扶着床沿慢慢站起,眼角却捕捉到那张人皮上转瞬即逝的一抹闪光。
      白华迟疑一会,撕下一片被套包住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皮翻过来展开,那张皮仍然保留着还在人体上的柔软,某些部位附着的浅粉色的脂肪还很新鲜。
      然而在小腿和手臂外侧的皮肤上,白华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如同细碎的钻石般,闪耀在那些皮肤上的,是星星点点的细小的一层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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