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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回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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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盒子。盒子有大的有小的。有纸做的有木做的有铁做的有玉做的……盒子外面画了各种各样精致的花纹或者没有。盒子里面不是空的,里面装满了yu望。
那些yu望被藏在盒子里面蠢蠢欲动,只要有一点点引物就能够瞬间沸腾,淹没掉盒子外面全部的人性与良知。
倒数,高子川回来的前一个星期,刘洁来找我。
我当时接到电话还迷迷糊糊没睡醒,但一听到她万分艰难的发音,“我……你家……门口……”时,我瞬间吓到了。半夜三更,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乱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她住的地方又是个极其混乱的街道。
我迅速跳下床,没有穿那双总把地板打得“啪啪”直响的拖鞋,光着脚摸黑打开了大门。刘洁穿着一条沾了血的白色睡裙,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地站在声控灯温暖的黄色灯光下瑟瑟发抖。
“怎么搞的,这么狼狈?”我小声地用气音朝她吼。
她张了张嘴,发抖的双唇试图说出完整的句子但是失败了。
我叹了口气,“先进来吧。”
她向前迈了一步,也许是因为腿脚无力,她的身子往前一扑差点摔倒,我连忙扶住她。
费劲千辛万苦,我才把刘洁弄进了我的卧室。她走路似乎很费劲,外八着腿,一瘸一拐的。等到了卧室我才看清楚,她的膝盖、小腿、手臂、手掌上全是摔倒在地上擦伤的痕迹,右膝上的伤最为严重,已经擦掉了一大块皮肤,流出了黄黄的液体,手掌的伤口上甚至还有小石子嵌在里面,鲜艳的血液不停往外渗……
“刘洁,你别动,我去拿点药。”说罢我跑出去,拿了厨房旁边挂在墙上的急救箱,然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条新毛巾,再打了盆水端进房里。
简单处理好那些伤口之后,我拿了一条薄毯给她披上。她终于能发音了,“何……何言,我……水……洗澡……”
“你那些伤口不能碰水,不然会发炎的,你最多只能用毛巾擦擦。”
“……嗯……”
我又把她扶进浴室,拿了件干净的睡裙给她,“记着,伤口不能碰水啊!”
她刚把门关好,我就听见了水打在地上的声音——她开了花洒,正在淋浴。
“喂……”突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打断了我的话,我转身,是唐。
“让她洗吧。”
“可是伤口……”
“你再给她擦点药就行了。”
“可是……”没等我说完唐就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唐从刘洁身上看出了她的遭遇,安慰不是良方,让她一个人自己去治疗自己的伤。
她这个澡洗了很久,久到用光了热水器里储备的全部热水。听到熟悉的“滴滴滴”三声代表太阳能热水器自动上水的提示音后我开始着急了,因为热水器自动上水之后就只有冷水了,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晚上也还是很有寒意的。
“刘洁,出来啊!”我轻轻敲打着浴室的门。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刘洁才出来,穿上睡裙,光着脚慢慢走出来。她的身体冰凉如同死尸一般,手指也因与水接触太久而皱起来,伤口边缘的皮肤更是一圈惨白。
我给她穿上鞋,慢慢地把她扶进卧室,又给她泡了一杯牛奶,重新处理好伤口又重新给她披好毯子。等她体温恢复,精神平稳下来之后才问,“刘洁,你到底怎么了。”
听完我的话她猛然睁大了眼睛,再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抖起来,原来她的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从内心发出的恐惧。
我紧紧搂着她的肩膀,没再说话。
刘洁苍白的嘴唇开合了几次,最终发出了声音,“何……言,我……我杀……人了……”
我一愣,继而轻声问,“谁?”
“我……继父……”
“怎么回事?”
“他……”
他□□了她,然后她趁他熟睡之际杀死了他,用烟灰缸和枕头。
罪恶的生命就此终了,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把伤害加注在了刘洁身上之后又让她背负起了新的罪恶。
“何……言,我想等……阿川……回来……”她那双因为瘦而显得分外大的眼睛带着乞求地望着我。
“……今天……你梦游到我家,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叹了口气。罪?恶?也只不过是在生活所迫下备受伤害的可怜人。
“乖,睡吧。这几天就住我家,好好休息,明天我帮你请假。”我摸了摸她的头发。
“……嗯……”她蜷缩着身体,一只手紧紧地攥住我的睡衣袖子,时不时抽搐似的动一下,像受过惊的小动物,再无法真正安然地存活,睡梦也不安稳。
曾经,她可以不在乎别人恶毒的言语,因为她的身体是干净的。妓女孩子的头衔、别人对她身体和人格的鄙视,一切一切都让她比普通人更爱惜自己。毕竟在她纯洁时,旁人的言语已经达到了她能忍受的临界,假若她堕落了,那么她与一定会真如他们所说变成一个最下作的人。
曾经,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努力做到完美,因为她承诺要让母亲幸福,所以她不得不为母亲日后的安定幸福生活而努力,可是后来她母亲死了,在她还没来得及兑现自己承诺的时候,她母亲便离去了,她的所有努力完全付诸东流。
曾经,她可以很自然很平常地与所有人交往,因为她的身体干净着,与所有人一样。可而今她唯一的凭借也没有了……
之后刘洁一直很恍惚,她总是在洗澡,身体被搓得红肿,看着就让人心疼。可她却似无知觉般麻木得让人心疼。
时常半夜突然爬起来,光着脚冲进厕所呕吐,晚上吃进去的东西吐完之后就呕酸水。吐完后就缩在厕所里小声地哭。
我只能默默地陪着她,她跟我隔得越来越远,言语已经完全无法沟通了。
倒数,高子川回来的那一天晚上。
刘洁眼睛里突然重新迸发出了光彩,她兴奋地使劲咬自己的手臂,以此来确定梦境与现实,能让她如此的只有……
“何言!阿川回来了!”刘洁指着从一个陌生号码发出的短信冲我笑。果然!能让她“活”过来的只有高子川了。
“何言!阿川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何言!阿川约我明天去游乐园呢!”
“何言……”
“何言……”
刘洁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从一种极端骤然变作另外一种。
最后她说要回家,因为高子川是约在她家楼下。
我不放心地偷偷跟着她。因为她那天到我家时狼狈万分精神也濒临崩溃,我不相信她在那种状态下能够处理好那个禽兽的尸体,难道我要让她一个人与一具罪恶的尸体共处一室?
倒数,与高子川约会时间的前11小时。
刘洁站在自己家门口,颤抖的手几乎都拿不稳钥匙。花了好大一会儿才打开了门。她没把门关上,就这么敞开着大门冲进了浴室,用极快的速度洗好澡换好衣服然后逃一般冲出来。而我也在她发现之前爬到了高一层的楼梯上,躲开了她的视线。
她就这么在楼道里站了一夜。
倒数,与高子川约会时间的前四十分钟。
刘洁突然咬住嘴唇,逼退回眼眶里突然涌现的泪水。
我透过楼梯的窗户,看到高子川站在楼下,极其不自然地在自己的衣服上东拉拉西扯扯。
倒数,与高子川约会时间的前十五分钟。
刘洁勾起嘴角,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走下楼去。
好像得到了全世界的幸福,又好像,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