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花信布衣

1、第 1 章

　　良生把黑色的背包抱在怀里，踏进了这个熙熙攘攘的机场，记不得多少次来到这个候车室，每次都抱着不同心情，这一次却是哀莫大于心死。
　　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想不出古人当初为形容这种心情竟造出这么贴切的语句还沿用至今，真生生地佩服中华的文学精华。
　　想当初来这里的时候，还是欢喜雀跃的，谁知道回去却又变了呢？机场广播一遍又一遍却不是自己的班次，那心情就像来来往往的人们，谁也望不穿在自己身边匆匆走过的人当时是什么心情。
　　突如其来的大雨，广播里传来清脆的女声，看看手里的机票，班机延迟了。
　　重重地往后一靠，深深一呼吸，这种情况只能认命，人啊，怎么斗也斗不过老天爷，自古以来，哪个朝代的人们不是望天打卦的呢？虽然自己很想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小姑娘，你是不是去上海啊？”身边的老者问。
　　良生侧着头对上一脸慈祥和蔼，心情也瞬间平静地说：“是。”
　　老人家大喜，即刻精神了起来，“太好了，飞机延迟了，还有一些时间，你可以给我读诗吗？我眼睛花，看着累，但是我又怕忘记，你给我读，我一边听一边记，到了上海，我要背给我老伴听，我老伴最喜欢我读诗给她听了，虽然我读了这么多年，但是从没背起来过，我儿子常说我懒，事实上也是我懒，所以从没特意去背过，不过现在我就想背诗。”
　　老人家说着说着眼里就越发散发出浓浓的爱意和兴奋，良生无限感慨，如果不是水乳交融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爱情，怎能有这样的表情呢？就像一个磁场一样，吸引着她一步一步走向美好爱情的幻想。
　　“好，我读诗给你听。”良生露出了这一天第一个笑脸。
　　老人家拿出一本书，良生接来看是舒婷的诗集，对于舒婷的诗不算陌生，在朦胧的氛围中流露出理性的思考，朦胧而不晦涩，浪漫又有现代的真实。
　　良生翻了翻书，这书已经半旧，还有一些诗词的注解和想法，颇有用心。“爷爷，您想听哪一首诗？”
　　“致橡树吧，我老伴最爱这首诗了，这首诗当时还是她抄给我的呢，开始我还以为是她写的，兴奋了好久，后来抽屉的书，翻开来看才知道是抄，有点失望但是有觉得很幸福，仔细想想她堂堂一个千金小姐嫁给我这么一个穷教书匠实在委屈。”老人家的话闸子一打开就关不住，看他的神情好像回到过去那段艰苦又幸福的岁月，眼眶还盈着泪光。
　　有些人有些事经过了才知道酸甜苦辣，或许看似很平凡的一个老人，看起来很平顺，谁又能想到当年人家是经历了怎样的崎岖才有今天的康坦大道！
　　“爷爷，我现在开始读诗咯！”良生勉强地笑笑，正了正声音，一字一词地读了起来。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的红硕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外面的雨愈来愈大，本来急促的心情也在雨势加大的情况下慢慢沉淀下来，候机室一片安宁。良生读了一遍又一遍，绕梁三日的天籁之音让老人家着迷，丝毫没察觉对面坐着一个穿着意大利手工的米色风衣的男子注视着他们。
　　当“上海”这个名词再次传进耳朵的时候，良生对老人家说：“爷爷，上海的飞机到了，我们走吧。”
　　坐在对面的声音很清楚地传进了唐善水的耳朵里，顿时心情愉悦。
　　窗外下着蒙蒙细雨，良生感叹老天爷的变幻多端，前一刻还在倾盘大雨，现在却柔情似水了起来。一直都有一个习惯就是在飞机起飞前，靠着窗户照一张外面风景的照片，这次也不例外，尽管画面一片模糊。
　　“你在干什么？”
　　一个浑厚磁性的声音在左耳边徐来，良生转回身，一阵好闻的古龙香水味扑鼻而来，对上微笑又带着好奇的双眸，举了举手中的照相机：“拍照。”
　　“能看见么？”
　　“不能。”良生老实回答。
　　只见男子扑哧一笑，干净的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显得特别地孩子气，“能给我看看吗？”
　　良生大方地把相机递到面前说：“没问题。”
　　男子接了过来，看了看就对着良生的脸”咔嚓”一声响，得意地摇摇照相机，像个小孩一样。
　　良生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我是不是见过你啊？”
　　“是啊！”男子爽快地回答。
　　良生不可思议地笑了，又不好意思地说：“那天谢谢你啊，不过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
　　“没关系，今天不是叫你赔衣服的，我叫唐善水。”
　　“我叫杜良生。”
　　唐善水不禁感慨，缘分就是这样，错过了一次，还是会有第二次的。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了。
　　上次从朋友家出来，电梯才下了一楼就停下，看见一个女生提着自己的背包急急地往里冲，电梯门分开又合上不过几秒的时间，电梯里就多了几分的凝重。
　　“小姐，你还好吧？”唐善水看着眼前的女生一进来就蹲着哭，好心拿出一条手帕举到她面前。
　　良生两眼泪汪汪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却不接手帕，任由眼泪横行于自己的脸蛋上，身体却颤抖着随时要倒下似的。
　　“小姐，你没事吧？”唐善水扶了扶这个摇摇欲坠的人儿，看着眼前的这股清泉般得眼睛，稍微有点心动，纵然是流着泪的眼，却也清澈得像贝尔加湖。
　　得到扶持的良生仿佛得到了依靠，扑到他的怀里痛快的大哭一场。泪水鼻涕全都沾满了白色的衬衫，全然不管他还是一个陌生人。
　　电梯到了一楼，他扶着她走到小区的花园里坐下，等到她哭累了不停地打嗝，说：“你在这里坐一下，我去给你买一瓶水。”说完，拍拍她的背。
　　隔了好一会，良生才惊觉自己坐在花园里，面前的小明湖还是那么平静和干净。环看四周，一片祥和。
　　走到小明湖边，用双手舀起水扑向自己的脸，一阵寒冷。意识算是清醒了过来，头有点晕。一夜无眠早就超过了自己的极限，背起背包大步地向外走去。
　　回想起来，良生吐了吐舌头，对着唐善水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算是道歉，唐善水不禁莞尔。